朱礼庆也坐了下来,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自已的师弟狂饮,虽然和这位师弟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他对苏逸生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这是一个脾气古怪,性情乖觉的人,沉默寡言,不喜言词,如果他不愿意,你就是撕开他的嘴也听不到一声吭。
四杯酒入肚,苏逸生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一用力,啵的一声,细瓷酒杯碎成几片。
“怎么,不顺利?”朱礼庆表不动声色地问道。
苏逸生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朱礼庆眉头皱了皱,“不应该呀,以你现在的赌术,如意坊除非胡全忠亲自出手,应该没有谁是你的对手。不过自胡全忠把赌场交给胡玉虎打理后,他就很少去过如意坊,莫非真那么巧,今天他恰好就在?”
苏逸生摇了摇头,“出手的不是胡全忠,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怎么可能?!”朱礼庆眼中一凛——这个结果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一百八十章 联想】………
如意坊是老字号,胡全忠经营四十余年,手下数得着的高手也得有七八位,不过这些高手充其量也就是二流水准,实力虽不弱,但也得分跟谁去比。苏逸生尽管在江湖上很少露面,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头,可其的赌技绝对可以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如果再把一流高手细分,分为强一流,普通一流,弱一流,那么苏逸生大体处在普通一流到强一流之间,状态好,发挥出色时,连自已都没把握必胜,放眼如意坊,除老当家胡全忠外,大概也只有胡玉虎有一拼之力。自已为成为北平赌坛的霸主,对另外三家赌王的关注从来没有放松,如果如意坊真有实力如此强大的年轻高手,没理由自已先前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我也希望不是,可惜,那是事实。”苏逸生叹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苏逸生虽然自负,却也清楚自已吃几碗干饭,在决定去如意坊打先锋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高手对阵,只争分毫,自已尽管比胡玉虎稍高一些,但一局定胜输也难言把握,所以若是输在胡玉虎手下,郁闷归郁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终究胡玉虎也算是赌界数得是辆的高手,败在他手下不能算是丢脸。
但那个年轻人天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上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如果说自已刚到北平不久,北平道上的事情不太熟悉倒还好说,可朱礼庆在北平住了三十多年,连他这样的地头蛇都没有印象,可见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名气。而自已偏偏就败在这个人的手下,这个跟头栽的,实在是太结实了。
“什么样子?”朱礼庆问道。
虽然没有问是谁,不过苏逸生知道问的是谁,“个头比一般人稍高一些,大约五尺七寸左右,蜂腰熊背,四肢匀称,穿一件银灰色西装,蹬一双棕色皮鞋,头上戴一顶黑色礼帽,鼻直口正,天庭饱满,地蔼方圆,长相不错,看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的样子,举手投足非常沉稳,舌锋犀利,入木三分”
朱礼庆双臂抱在胸前,一边听着苏逸生介绍情况,一边在脑中勾勒着那位年轻高手的形象。
“,有线索吗?”把所有的情况都介绍完后,苏逸生问道,他希望能够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底细,如此才能找机会再正正经经地较量一次,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朱礼庆眉头紧皱,头微微地摇了一摇——他搅尽了脑汁,把北平地区所有的年轻高手都过了一遍,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有哪一位对得上号。
“他是怎么赢的你?”从相貌,年纪,穿着上找不到线索,朱礼庆想从赌技上寻找头绪。
“先是摇骰子,后是赌唆哈,摇骰子,我摇出三粒摞在一起的一点,他摇出的也是三粒摞在一起,但最上边的一粒却是一角向下,一角朝天的无点”苏逸生答道。
“什么?你是说他能让最上面骰子的尖角向上?”朱礼庆脸色大变。
“没错,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苏逸生问道。
“,我听师傅说过,这一招有个名字,叫做金鸡独立,他老人家曾经也曾练过,不过最多也只能做到让一枚骰子在平整的桌面上立住。想师傅他老人家是何等高超的赌技也才做到此种地步,而那个年轻人居然能够在摞着的两枚骰子上完成金鸡独立,如果不是骰子上有问题,那么其在赌术上的才能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朱礼庆的脸越发险沉,他虽自负手上的功夫出神入化,但也知道并未达到师傅盛年时的高度,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感到那位年轻高手赌技的高妙。
金鸡独立,好形象的名字,原来这一招早已有之,只是自已孤陋寡闻,眼光太浅。师傅他老人家天纵奇材,见闻广博,不知道还有多少压箱子底的绝招没有传授给自已。同为一师之徒,自已的资质并不比师兄逊色,为什么师傅他会厚此薄彼,对朱礼庆格外器重呢?难道说仅仅早入门两年,就注定自已一辈子被师兄的光彩所遮盖吗?
听到朱礼庆讲出这段典故,苏逸生一方面感叹于赌术的深奥,另一方面却又对师父厚此薄彼,私传私授感到不满,但现在不是说这种事儿的时候,苏逸生面无表情,心底深处却是激荡澎湃;忿忿不平。
“接下来呢?”人心隔肚皮,作事两不知,苏逸生心中想的什么朱礼庆哪儿会猜到?这位师弟向来就是一张死人脸,今天又输了赌局,这样的表情本就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是唆哈,一把分胜负就这样,我没办法去变底牌,所以只能离开。”一五一十,苏逸生又把斗牌时的过程详细讲述一遍。
朱礼庆没有马上说话,右手抚着下巴沉思半晌,良久过后,这才再次开口,“你是说他换了底牌?”
“是的。我可以肯定红心J应该在最后几张,根本不可能在那时出现,所以我敢肯定他换了底牌,只是他亮牌在前,我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换的牌,也只能吃这个哑吧亏。”苏逸生说道。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个人不仅赌技高超,而且心思缜密,精细过人,是个难得的对手,听完你的讲述,我还真想和这个年轻人斗上一局”,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若有所思,似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朱礼庆的反应苏逸生看得很清楚,抬了一下眼皮,冷冰冰地问道。
“我想起了一个人。”朱礼庆答道。
“什么人?”苏逸生问道。
“在你到北平的前几天,福兴赌场有人闹事,闹事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她玩垂帘听政,让一个落魄赌鬼当傀儡,她在旁边暗中指点,连赢连胜。那一天我恰好正在赌场,一时兴起,便出手教训那个女人,打算让她知难而退。”朱礼庆说道。
“以师兄你的身手,想必那个女人会输得很惨吧,只是这和今天在如意坊的年轻高手有什么关系?”以堂堂赌王之尊去和一个大姑娘较劲有什么意思,苏逸生很不以为然。
“那个女人的确输的很惨,赌局也的确是我赢了,不过那只是表面情况,因为在押注的时候,那个落魄赌鬼把大部筹码押在小上,暗中却将一枚筹码放在十八点豹子,所以,赌局我是赢了,但他却并没输钱。而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察到那枚筹码什么时候跑到十八点的位置上。刚开始,我以为只是意外,故此也没太放在心上,可后来派去跟踪那个女人的两个手下回来报告,说自已是被那个落魄赌鬼打昏,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我中了人家的混水摸鱼之计,大姑娘只是个幌子,那个赌鬼才是真正的高手。虽然那个人的年纪和相貌和你今天碰到的年轻高手相差很大,但两个人的赌术都是出神入化,我在想,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一伙的呢?”朱礼庆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独白】………
原来还有这种事儿?
听完师兄的讲述,苏逸生心里忽觉轻松了许多,人就是这样,倒霉时最想听的便是别人也倒霉的事情,似乎如此一来,自已身上的伤也就没那么重了。
尽管朱礼庆说得轻描淡写,似乎那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可不管怎样的修饰掩饰,也掩盖不了吃了暗亏的事实,虽然是老虎打盹,有心算无心,但没有察觉真正的对手是谁,这本身就是失败。
“事后没有去查那个人吗?”苏逸生问道,他知道以朱礼庆的性格吃了这样的暗亏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查了,我派人四下查访,不过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的线索,估计这个人要么是过路打秋风的孤雁,得手之后便远走高飞,要么就是在北平有人接应,否则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朱礼庆答道。
朱礼庆既有一统北平赌界之心,自然对发展自已的势力用心,他清楚的很,想要在赌坛称霸不仅需要高超的赌技,同时也要有实力在背后支持,因为在赌桌上办不到的事,很有可能在赌桌以外办到,虽然那样的做法会令人不耻,但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只要能达到目的,使用什么手段有什么关系?
所以,朱礼庆的地盘虽然是在城东地区,但在城南城北城东地区都有他的人,现阶段,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其他三家竞争对手的动态,等到必要时候,那就是他的杀手锏。
为了找到那位神秘高手,他动用了遍布全城的眼线,不过却是大海捞针,没有结果,时间一长,朱礼庆觉得是偶尔路过高手所为的可能性很大,既然不会影响到自已争霸赌坛的计划也就不再放在心上,谁知今晚师弟出马去试探如意坊的虚实时却碰到一位意想不到的高手,这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苏逸生面无表情地问道。他醉心赌术却对称霸赌坛没有太大的兴趣,与其勾心斗角,时时刻刻想着算计别人又或者被别人所算计,哪里比得上闲云野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惬意?所以,他只是尊师命帮助师兄做事,至于朱礼庆能不能统一北平赌界,他并不关心。
朱礼庆想了想,“这几天你暂时还是不要露面,在没有搞清那位年轻高手的底细前,我不想和如意坊发生正面冲突。”
起冲突他并不怕,否则的话,他也就不会让苏逸生去如意坊闹事儿去了,只是那位年轻高手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对方的实力出现变化,如果不管不顾,还按照原先的方案实施,搞不好会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过去是英豪,一时冲动很可能会造成无法估计的损失。
“这恐怕很难吧?”苏逸生冷冷说道。
“很难?怎么讲?”朱礼庆眼中不快之色一闪而过——他是一个非常精细的人,苏逸生不服自已他怎么会感觉不到,不过这位师弟赌技高超,是自已打天下时不可缺少的先锋大将,所以这样的阴阳怪气的言语,他暂时也只能当成没有听到。
“那个年轻人看出我摇骰子的手法,问过我和你是什么关系。胡玉虎当时就在旁边,我想再怎么笨,他也不可能一点儿想法没有。”苏逸生答道。
“呃,没关系,北平四家赌场面和心不和,台面下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怀疑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不怕他们来报复。”朱礼庆想了一想答道。如意坊中他唯一没有把握必胜的人只有胡全忠,余者竖子,包括胡玉虎在内他并不放在心上。
“好,既然如此,那我休息去了。”该说的话自已都已经说过,至于听不听,那是朱礼庆的事儿,站起身来也不道别,苏逸生迈步离开房间,径直往自已的住所走了。
苏逸生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朱礼庆一人,静静地坐在桌前,足足有十几分钟没有动静,远远望去,就好象一座木雕泥塑的石像一般。
慢慢的,他的手抬起,不知什么时候,在他掌心现出一粒象牙的骰子,凝视着这粒骰子,朱礼庆的眼睛变得有些温柔又有些迷茫。
“很累,真的很累,佳瑶,能告诉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还不满足,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对着这粒骰子,朱礼庆喃喃自语,就如对着自已的红颜知已,亲密爱人。
“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不过我已经不能回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再怎么难走,我也必须向前走下去。我知道,所有的人都是各有目的,为名,为利,为财,为权,在那些人眼里,我只不过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关心我,为我着想,为我担忧。放心吧,只要有你伴在身边,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不会在意”渐渐的,朱礼庆眼中的迷茫不再,取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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