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人群的不远处,一双冷漠的眼睛正注视着街上发生的一切。
在朱广源吩咐交钱放人的时候,段举便已经离开了赌场——他虽不好赌,但终究也是江湖人,知道朱广源既然不打算再赌下去,那么便不会在赌场里为难那两个人。天合赌场是青帮的产业,是赔是赚他不关心,他在意的是那个站在枯瘦男人背后,始终戴着茶色眼镜的中年人。
一个人算不算得上一个角色,从这个人的作派谈吐就能看出,当时赌场中那种气氛,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差一点儿的江湖人都会被朱广源咄咄逼人的气势所迫,言行失态,就象那个被当做傀儡的枯瘦男人一样,但是,这个戴茶镜的中年人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敢直接反问朱广源的问话,态度不卑不亢,气度潇洒自然,俨然是大家风范,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江湖上靠一两手赌技骗吃混喝的人!
再看刚才摆脱赌场打手的方法——那可是近千枚的银元!说扔就扔,干净立索,没有半点的犹豫迟疑,视金钱如粪土,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现实中有几个人能做到呢?单冲这份临机的果断处置,这个中年人就值得称赞。
遇高人不可交臂而失之。段举要亲自去会一会。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话不投机】………
抢钱的吵闹声和枯瘦男人的哀号声越来越远,渐渐混杂于城市的喧嚣中难以辩别,江华天将脚步放慢下来——十里洋场是上海滩最繁华的所在,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在这里一旦失去跟踪目标再想找到,那简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换言之,自已已经暂时安全了。23Us.com
且慢,为什么还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呢?莫非刚才一招没有把尾巴甩掉?
人都有第六感,只不过有些人强些,有些人弱些,而江华天就是那种第六感极强的人。
虽然没有看到身后跟着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但是江华天的直觉告诉他,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已。
“高手,莫非是李存舟的那个手下?”江华天心中想到。天合赌场尽管人员众多,但真正让他感到有危险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下场对赌的朱广源,另外一个则是那个刀疤男,虽然都是高手,这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朱广源身上带出来的是一种江湖人的霸气,是那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霸道,而刀霸男表现的则是一种冷冷的杀气,这种杀气不是那种装出来的狠毒强悍,而是发自于骨子里的坚定——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定会血溅,倒下的不是对手便是自已的尸体。常言道,咬人的狗不叫,从这种意义上讲,刀疤男是比朱广源更难缠的角色。
原本打算摆脱盯梢后回家收拾东西,然后买票坐车,离开上海滩,但现在有人在跟踪,自然不能急着回去了。
想到这里,江华天决定还是先把盯梢的人解决完再说。
脚下加力,江华天走路的速度是越来越快,水浒传中的神行太保戴宗据说一日一夜可行路三百里,真的假的没有知道,不过若按江华天此时的速度,三百里行不行不敢说,但二百里肯定是有了。
被发现了?
见江华天的速度突然变快,段举知道自已已经暴露,对方此举的目的一是摆脱跟踪,二是考究跟踪者腿上的功夫,三是观察跟踪者的人数——想跟上就也得加速,而加了速,就别想再隐瞒自已的行踪。
段举暗自佩服。
他是漕帮头号打手,论功夫,漕帮上下超过万人,他排第二,就没有人敢排第一,以他的身手跟踪盯梢居然被人发现,这还是他自出道以来的第一次。
既然已被察觉,那也就不用再躲躲闪闪的了,段举于是也加快了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长街上比开了脚力。
人往前走,江华天的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观察身背后的情况,段举这一加速,其身形和周围逛商的行人便有了非常明显的对比。
果然是他!
不愧是漕帮帮主身边的亲信,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南千王杜一山虽以千术闻名江湖,本人其实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只不过他行事向来以智取胜,故此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本领。江华天自幼跟杜一山学艺,不仅学习千术,习武也很下了一番功夫,特别轻身逃遁之术更是看家本事,终究常在河边走,难保不湿鞋,万一哪天不小心演砸了,还得靠这门功夫逃命呢!
所以江华天对自已脚底下的功夫非常自信,他知道,尽管自已还没有全力施展,一般人也绝对跟不上自已的脚步,普通人想要追上他,此时大概早已迈开步子跑上了。但是这次的跟踪者走路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步态身形和正常时没有太大的差别,由此可见此人的功底深厚,决非易与之辈。
被人跟踪的确不妙,不过走了一段路后,江华天倒不再紧张了,因为他已看明白,跟上来的只有刀疤男一个人。
单靠这样走看来很难摆脱,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段举紧紧盯住前边的背影,心里也是非常佩服,对方脚上的功夫相当了得,这也就是他,换第二个人来,说不定早被甩到不知哪里去了,不过就算是他,此时也是使出了全力才能保持双方的距离不被拉远。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本领,无论去哪里都是吃香喝辣,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却跑到天合赌场去闹事儿?
段举心中的疑问更重了。
就在此时,前边的人忽然转身,拐进了一条弄堂口。
“不走大街钻胡同,莫非是想借地形脱身?”
来不及多想,段举由行转跑,快步追了进去。
这是一条上海市随处可见的普通弄堂,宽约丈许,两边是低矮的居民住房,阴暗,僻静,和外边的繁华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蓦的,段举停住了脚步。
大约十几步外,一个人正倚墙而立,双手抱肩,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此时正望向自已,正是自已追赶的那个人。
“朋友,追了这么半天,你不觉得累吗?”江华天调侃地问道。
“你不累,我又怎么会累?”段举冷冷答道。
“呵呵,说的好,有性格。说吧,为什么要盯我的梢?”江华天微微一笑,淡然问道。从对方的回答中他看出这个人和自已原先估计的没错,是一个性格孤僻古怪,但对自已的能力非常自信的高手。
“为什么要去天合赌场闹事?”段举问道。
“哦,你是天合赌场的人?”江华天明知故问。
“不是。”段举答道。
“既然不是,为什么要管这档子事?”江华天再问。
“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段举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他有他的做事风格。
“呵呵,巧了,我恰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不如咱们先坐下来慢慢聊?”江华天笑道。
一个人在暴怒的时候最容易暴露自已的弱点,江华天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对方表现的越不耐烦,他就越要摆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所谓的气死人不偿命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我提醒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段举冷冷说道。
“呃,是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江华天还是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
“想要让我动手吗?”段举的语气更加冰冷,周围的气氛也更加压抑。
“呵呵,千别告诉我说你没想过?”江华天笑道。
两个人不再说话,因为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段举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而江华天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犀利起来,人还没有动,双方的目光已经在空中碰撞到了一起,如果目光也是有形物体的话,相信一定能够听到彼此碰撞时发出的轰鸣。
“呜”,一阵穿堂风吹来,扬起一团尘沙的同时还带起一片枯叶,枯叶盘旋飞舞,如同一只孤单的蝴蝶,萧杀而落寞。
………【第一百五十章 慢了一步】………
江华天跑了;段举也没有再追,说到底,他对江华天并没有敌意,天合赌场丢不丢面子又不关他的事儿。wWw.23uS.coM终究他的老板是李存舟而不是张源寿。
顺着原路,段举返回天合赌场,一来一回,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赌场里已恢复了平静,除了看场的打手数量明显增多外,其他倒也没有什么。
重新上到二楼,还没进门,就听到经理室里传出的哀嚎声;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人我真的不认识!”
“胡说八道,不认识他就那么帮你?你是不是觉的我好蒙!给我打!”
啪,啪,啪。‘哎哟,妈呀!我冤枉啊!哎哟”
拳头落在肉上的声音,痛苦哀叫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却原来那些追踪的赌场打手抓不到江华天,又没办法从捡钱百姓身上把钱要回来,于是便把这个枯瘦男人抓回来交差。朱广源今天当众栽了个跟头本就没有好气儿,听说正主没有抓到,钱又被人当街乱洒再不可能拿回,心里这口气还不都发在这个人身上,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通毒打,这位可怜的赌客,发财梦作了不到七八分钟,结果却落到这样的下场,当真是百口莫辩;冤哉枉矣,可惜,这里的人又有谁会在乎呢?
听明白里边的情况,段举没有进去,转身又离开了经理办公室——他清楚的很,以玉面飞狐那样的人物绝不可能找这样窝囊的人做同伙,毫无疑问,这个家伙肯定是人家临时找来当替罪羊的路人甲,朱广源就算把他打死,也不可能得到有用的情报。无辜的确是很无辜,不过那又能怎样?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是青帮的事,这个人和自已又非亲非故,没有去管的必要。
走下楼梯,快到一层大厅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急匆匆来到赌场,看见段举连忙奔了过来,“刀爷,快回去,帮主正找您呢。”
“哦?出什么事了吗?”来人是李存舟带来上海的一个手下,见是自已人,段举问道。
来人左右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什么人,于是凑近过来压低声音小说话道:“装成关景元骗帮主的那个人找到线索了,青帮刚刚派出人手去抓。”
“哦。”段举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已知道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自然有其道理,青帮在上海滩的势力之大常人难以想象,说起找人,的确没有比他们更拿手的了。
张公馆内戒备森严,平时这里的气氛就已经非常压抑,今天则又多了一个更字,每位护院帮众的脸上都是绷得紧紧,隐隐透出一丝杀气,军队里说,士兵的作风就是军队主官的作风,这里虽不是军队,但张源寿的行事风格也一样潜移默化体现在这些人身上,可以说,看到这些人的表现,也就可以知道张源寿此时的心情如何。
跟着带路之人,段举来到张公馆后厅,这是青帮内部专门用来审问过堂的地方,面积不大,约有三十几平米,正面摆着一张方桌,两把太师椅,张源奉坐在左边,李存舟坐在右边,两边依次排开站着八名彪形大汉,一水全是穿着黑色无袖短衫,将胳膊露在边,一个个横眉立目,咬牙切齿,似乎随时准备扑出去把猎物撕成碎片;大厅中间跪着一个老头,双手被大拇指粗细的绳子绑在背后,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好似一蓬冬日旷野中的杂草,颌下的山羊胡被人揪掉一络,歪歪斜斜,倒象是一把用旧的刷子,脸上看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没少挨揍,特别是左眼眶乌青一团,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只熊猫从动物园跑出来了。
还真是那个假扮关景元的老骗子。
虽然衣服换了,打扮也变了,但段举还是一眼认出这个人是谁。
看到段举回来了,李存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头一摆,段举心领神会,绕过众人在李存舟背后站好,静观事态的发展。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吧?”鹰一般的眼睛盯着被绑之人足足有五六分钟,张源寿这才冷冷问道。
“,大名鼎鼎的张公馆,在上海滩混的,谁会不知道。”翻了翻眼皮,周广甫答道。
“哼,被抓到这里还能这样说话,看来你也是一个老江湖了。既然这样,废话我也就不多讲,省得大家麻烦,说吧,你是谁,你的同伙还有谁,你们是怎么行骗的?谁是主谋?!”冷哼一声,张源寿说道,他以前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不过从这个人被抓到青帮还能表现得如此满不在乎来看,必定是一位老江湖,而既然是老江湖,自然也就明白事败被抓到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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