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熏理打开电视时各台的新闻节目正轮番报道松原海志的洗钱案。据了解他是在东京市内规模最大的一场拉票战中当场被对手揭发的,仅仅一上午间支持率骤降。
“让我们期待吧,今天的晚报上将会铺天盖地报告松原家的案子。”
被各路时事评论员津津乐道的内容在她眼里索然无味——
“真是没想到啊,前不久呼声极高的松原海志君竟在关键时刻被举发了。”
“虽然说很多人猜测这不过是他的头号劲敌故意制造的幌子,但竟然连海外银行收据都弄到手了呢~”
“真是人心难测啊,是吧?”
“就是就是,所以现在很多市民都抱怨政/客不过是一群擅长花言巧语的欺/诈师呢!”
……
熏理纠结地关上电视,决定眼不见为净。
典子那恐怕早就乱成一团,谁也没料到对手会在松原海志声势高涨时灭他个措手不及。
她刚想清净一会儿,远处却传来片濑急促的脚步声,她一边往会客厅跑一边朝她大喊——
“少夫人!”
“咳咳,怎么了?”
“松、松原先生……”
“是是,洗钱案是真的。”她懒懒地闭眼,脑袋靠在沙发上。
“不,我是说,松原先生来了!”
熏理猛地睁大眼,转头与片濑静静对视几秒,随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你说什么?他来了!?”
松原海志就像是刚从电视屏幕上跳出来的一样,还穿着那套竞选造势时的名牌西装,只是领口散了,领带不翼而飞,考究的黑西装外套上沾染了灰尘。
他带着一身怒气冲进赤司家大门,奇怪的是竟没人上前阻拦,放他大摇大摆地在别人家的私人领域活动。
“你满意了吧!”
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的是松原夫人和典子。
熏理翻了翻白眼,依然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这位前几天还能为自己前途对她低声下气,请求她在雅史面前说好话的父亲的形象早就荡然无存。
“抱歉,您说什么?”
“我知道你从不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你一定是想趁此机会靠赤司家彻底搞垮我!你满意了么?我的人生、我们家族的荣耀已经被毁,你的目的也得逞了吧?”
“您的人生与荣耀毁在您自己手中。”熏理挺起胸膛,这时候只能摆出强硬态度将他堵得哑口无言。“再说,您自己心里也清楚我的能力。”
“是我小看你了!”他恶狠狠地说。扭曲狰狞的面容尽失作为政/客的风度,“果然是那女人留下的祸害!”
老实说,和伪君子撕逼的场面很有趣,她还想多欣赏一番。只是松原海志的措辞变了味,拐弯抹角将责任按在她那远在北美的母亲身上。
熏理冷笑几声,“怪我们咯?不好意思,父亲,迄今为止我从没将你当做我的父亲。”
“爸,您先消消气……”典子即使阻挡在二人中间,一面朝熏理使眼色让她别放狠话,一面安慰松原海志。“您看,这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毕竟政/界的是我们都不好插手。这不是熏理的错。”
“够了,别再为她说话!”
“爸……”
“我倒台了你也不会好过!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嗯……确切地说,目标本来就是我。”熏理耸耸肩,她的反应比预料中还要淡定。她很想为自己鼓掌加油。
气急败坏的松原海志几乎要心脏病突发,指着熏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倘若没别的问题,请离开赤司家。”她微微颔首,紧握的手心却渗出了汗水。“现在的我是「赤司熏理」。”
“你只不过是为赤司氏传宗接代的工具,少将自己当回事!”松原夫人横眉竖眼地职责一句,大大提高了她的存在感。
“唔,即使失去这个姓氏,我的名字就是Vanessa Nelson,我随母亲的姓。”熏理一手打上想阻止她的典子,上前一步与松原夫妇面对面。“你们什么也不曾给予我……啊,除了那件礼服。”
但她被他们轻易作为礼物赠送给赤司,这回也算扯平了吧。
嘴炮大战几回合过后,松原夫妇完败。如果不是典子制止了这场闹剧,等征十郎放学回来将会目睹一场免费家庭伦理戏。
熏理嘲讽地瞅了松原夫妇一眼,手心的汗水滑落到了指尖,不难想象她当时是卯足了勇气与松原海志抗衡。
“呐,是你自作自受。”她转身,抵着额头轻声呢喃。
短时间内她与典子都要整理下各自的心情,恐怕不会再见得那么勤了。
至于松原夫妇,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最高裁判所的听证会。
熏理捂住嘴,另一手按在沙发的靠枕上,五指深陷柔软的布料,过长的指甲几乎要抠出洞来。
“咳咳……”
“少夫人!”片濑眼疾手快地要上前扶她回房休息,她摇头拒绝了。
“片濑,去帮我买样东西。”
熏理在便签纸上写了减缓病状的舒喘片和气雾剂,让她速速买回来。
“您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上去很严重啊!”片濑仍有些不放心地站在门口徘徊不定。
“没事,你快点去!”
熏理有些心急,不耐烦地朝她摆了摆手。
她自然知道重犯哮喘不即使喷药物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回复所有人的留言很抱歉!大一生活实在太忙了,超多作业,还要参加不少学校活动(商科生迷の痛),加上每天路程四小时实在腾不出时间码字,存稿都快没了QAQ
争取两章内搞定这一卷!
☆、第四十九章
半醒半梦见熏理感到身体在缓缓下沉,仿佛深陷海滩的细砂之中,波涛汹涌的海浪冲刷着她,冷冰冰的触感使得神经抽痛,正常呼吸受到了阻碍,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做得很费劲。
亦真亦假的梦境与现实混淆,她已不记得躺在海滩之前的记忆了,却意识到自己正困于世界某个被遗弃的角落里。
秃鹰尖利的响声划破天际,展翅直冲云霄,距离那么远她却能听得如此清晰。
滚滚乌云饥饿地吞下了湛蓝天空,取而代之的是阴霾的灰。
她试着动了动手,身体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是做梦?还是现实?」
「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我不是在赤司家么?」
「我的哮喘重犯了,片濑有买来喷剂吗?」
熏理的意识正在慢慢苏醒,眼皮下的眼珠剧烈转动着。
她确定这里是梦境,可恨的是她竟无法摆脱自己所编织出的精神世界。
梦中时间流逝缓慢,她在沙滩上躺了很久。
但头顶铅灰色的天空却一直保持着同样的景致。
「小征要放学了,不行,我得赶快醒来——!」
熏理硬是逼着自己将意识从梦中剥离,拼命转动着大脑让短暂丢失的回忆全部吸收进来。
……
“!”
熏理整个人猛地颤动了一下,尽管这是从高空跌落到谷底的坠落感是大脑制造出的假象,她随即恢复清醒。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天花板,最先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最先听到的是发出“滴——滴——”作响的心跳仪。
她发现自己身处于医院,手上插着输液管,嘴上是输送氧气的呼吸器。
熏理的意识完全清醒,眼皮耷拉着,眼神呆滞涣散。她想要起身却是徒劳,瘫软的身子无力地躺在洁白的床铺上。
「只是哮喘而已,怎么会被送到医院?我晕倒了?」
意外来得太快,她脑袋里一团乱麻,只能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也只有晕倒能解释的通,但大惊小怪地把她转移到加护病房太夸张了。
熏理费劲地侧过头,隔着玻璃窗她看到了身处病房外的一大群人人。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闻讯赶来的典子,送她去医院的片濑,还有……
她此时最想见的,征十郎。
她瞳孔猛缩,恨不得从床上跳起,向他们大力挥手证明自己没事。
然而她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她无声地咒骂病房隔音效果太好,让她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讨论什么。
与此同时——
“病人出现了心律不整和呼吸困难的症状,这是哮喘复发后诱发的负面反应,恐怕是收到了什么刺激。”医生蹙眉,语调沉重地说。“看来还是需要住院观察下。”
征十郎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知识太过缺乏,医生说的那些名词他都半懂不懂。
“我看到了!”特别护着少夫人的片濑咬牙切齿,“是、是松原先生不断给少夫人施加压力,她当时也是气在心头,加上哮喘复发,就……”
“也许和这个有关。”医生的脸色有些古怪,“总之,请你们先回去吧,病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可以进去吗?”征十郎鼓起勇气,仰着头问,“我只想陪陪她。”
“病人需要静养。”
医生冷漠地回绝了他。
征十郎不依不饶,最后却被典子劝走了。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望一眼熏理——
假设已经神情恍惚的他还能最后再转一次头,他会发现,熏理正瞪大了眼死死凝视着自己。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在呼叫征十郎的名字,但吐出的只有一团白色雾气而不是声音。
他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征——转头啊!我已经醒了!」
「征十郎!」
她感到征十郎离自己渐行渐远。
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加护病房的走廊,最后只剩下医生,意味不明地往她那瞄了一眼,看到她清醒后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却没有进房查看她的状况,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出去。
静悄悄的整层楼似乎只有她一个病人。
“啪嗒”一下,她身处的世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黑洞突然吞噬一切。
熏理在心里呐喊尖叫,原本强压下的恐惧再次袭遍全身,在体内肆意攒动。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离开,从这只剩下黑与白的房间里逃走。
记忆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她无数次想要逃离赤司宅,而现在情况正好相反。她想从外面那未知陌生、无法给予她安全感的世界逃回这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熏理深呼一口气,生怕终于醒来的意识在黑暗中又逐渐下沉。她缓缓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挪到左边,狠狠将手背上连着点滴的针头拔掉。
紧接着是呼吸机。她毫不犹豫地扯下这该死的透明罩,总算轻松地呼出一口长气。
她发誓自己的哮喘已有所好转,当然她不确定片濑最终是否有买回喷剂。至于昏迷这件事,她完全记不得了。
双眼适应了黑暗,熏理逐渐能看出事物的轮廓。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活动了一下酸疼僵硬的肌肉,终于摆脱了软绵绵的无力感。
她在房间里一阵摸索,找不到任何随身物品。
荒谬的念头挤进脑袋里,让她觉得整件事发生得异常蹊跷,仿佛这又是一个陷害自己的阴谋。
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熏理拧开门把手,面对着幽暗且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她小心翼翼踏出一步,左右张望一阵,自己宛如置身于黑色旋涡的中心,即使回头也没退路。
嗡嗡声撞击耳膜,心跳声砰砰作响。心里“咯噔”一下,她有一瞬间差点被恐惧所支配,又想缩回脚重新躺床上。
「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再来看我。」
「等我恢复后就能回家了。」
……
她硬要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但灵验的第六感时时警告她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算了,先逃出去再说。”
她裹紧身上单薄的病号服,踏着黑暗走到楼梯口,所幸楼梯按了昏暗灯,她埋头一口气跑到最下面一层。为了避开医生护士而不得不从Ground(地下停车室)的出口到外面。
熏理站在十字路口,她身上独特的病号服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眼光。
医院被夜晚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所怀抱,熏理花了好一会儿辨认出周围环境,这里竟是市中心的私立医院。
身无分文的她别说打车回家了,也不知前一秒忧心忡忡的征十郎看到她安全回家,会露出什么惊恐诧异的表情。
敏锐的直觉告知自己现在的环境并不是百分之百安全。
赤司七海、金井幸枝、甚至是全盘失利的松原志海,一个个都不是好得罪的主。
她需要找个无人寻得到的僻静地方休整一段时间,冷静思考,等待时机卷土重来……这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现在而言也只是愚不可及的妄想。
她惆怅地叹息着,自己最对不起的是征十郎和雅史。
由于行动不便,熏理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走过十字路口,向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借用来打电话的零钱,对方还问要不要送她会医院或是联系家人,被她友好地拒绝了。
她脑中浮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