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此时的征十郎几近崩溃。他一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想让她听到自己的哽咽声。
明明差一点就要将她彻底忘掉了……命运居然将他带回童年,简直太残忍。
——表面越是强大的王者,内心就越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也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才能卸下伪装。
征十郎双手环住熏理的脖子,将头深深埋在她颈窝里,如小时候那般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鼻腔里是满满的属于母亲的味道。
“无论是这个我,还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我,都如此敬爱着您……呢。”
他安心地合眼。
……
征十郎再次睁眼时,他正心情复杂地站在更衣室内。手上是刚脱下的被汗水浸湿的T恤。
“结束了。”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拿起柜子里的毛巾向澡间走去。
重换上干净衣物时,征十郎已经完全从那场穿越时空之旅中回过了神,不在留念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他垂眼,蓦地发现有几张小纸片从口袋里掉落。蹲下身子捡起,翻过来一看——
“居然是……”静静躺在手心的是和母亲照的大头贴。
然而,左边属于母亲的位置却空空如也,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似的。只有幼年的征十郎一人比划着心形的手势,缺少了另外半颗心。
眯起的眼里快速掠过一丝阴影,猛然间,失去和离别带来的浓重悲伤感啃噬着他的内心……但征十郎不是这么轻易被打垮的人。
“再见了,呐,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他随手将大头贴捏成一团,扔进角落处的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 ↓BGM戳
※这章还蛮甜的,结尾有点虐=3= 因篇幅关系爸爸桑只露了个小脸。下一章进入第三卷!(糟糕卷名还没想好)
※之前有小天使想知道七岁的小征穿到十六岁的世界发现妈妈不在了会是什么心情…这个梗可以有!w(蓝波火箭炮可以用咩?)
本来想选用OOR的Notes’n’Words,那句“cause everything around you is a little bit brighter from your love”简直太贴切了,但实在找不到链接,只好该为OOR的All Mine,总觉得歌词好羞耻=/////=
“我终感身心疲惫支离破碎/做什么都似徒然/空剩一副驱壳 /失去你 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没有你在身边的时日/只有乌云密雨笼罩/再等等 等到明天/我会一直守候/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吃完午餐后熏理提议去做些别的,既然美名其曰母子间的二人世界之约会,多多互动才是提升感情的关键~(感情值早就满了吧喂QAQ)
☆、第三十二章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征十郎自进入家附近的私立国小就读以来,迅速成为老师眼中的宠儿、同学们崇拜的模范。按某些有心向他示好的小女生的话来说,德智体美劳样样突出,并且待同学谦和有礼,态度真诚善良,大家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都会找他帮忙。
令熏理不解的是,征十郎很少有走得近的朋友,只有在她的询问下才会随口说一两个同学的名字。
升入三年级,征十郎与将他视为竞争对手且从未超越的日吉若被分到同一班级,接下班委和副班委的位置。鉴于升入国小又包揽了重要职位的他时间不比幼稚园时充裕,雅史在熏理的诉求下减了不少功课分量,这让他有了喘息的间隙。
“赤司同学,可以帮老师把练习本搬到办公室吗?”
“是。”
现在是自习课,征十郎却被讲台前布置作业的老师叫去充苦力,他毫无怨言地结果堆成小山的作业本,细细的胳膊竟轻易承受这么大的重量——好吧,这也是老师喜欢使唤他的理由之一。
至于其他理由,简直和征十郎自身的优点一样数不胜数。
一个三年级的学生心思慎密到了让老师错愕的程度,言行举止成熟得不像是国小生。然而那抹嘴角经常挂着的温和笑容却引得了大家的喜爱。
征十郎腾出一只手轻轻推门,踏出教室往左拐时无可避免地注意到教室第四排最靠窗的空位。
坐在那个位置的学生自这个月起就连连缺课,到现在还没给老师合适的理由,若是再继续这种恶劣的行为,老师会和校方讨论将他开除的可能性。
小小年纪就学会逃课,将来只会成为社会上的残渣。这是老师的评价。
征十郎之所以了解得那么透彻是因为每早由他负责清点班级人数。
征十郎回神,不紧不慢地抱本子走在寂静空荡的走廊,职员办公室在长廊的尽头。
正值午休后太阳最热烈的时候,刚饱餐一顿的人顿时被席卷的倦意打垮,下午没课的老师待在开空调的办公室内昏昏欲睡。征十郎敲了三次门后里面的人才被惊醒。
“啊,是赤司同学!”原本不耐烦的神情瞬间被笑容取代,征十郎在学校老师眼中都是炙手可热的未来之星呢~
“打扰了。”
“哪里哪里,赤司同学辛苦了。”
……
值得一提的是,不仅是老师对他态度极佳,征十郎初次来学校报道时甚至受到校长接见——完全是因为他父亲是这所私校的大股东,手持股份高达30%。
征十郎有礼貌地向老师鞠了一躬,合上办公室的门后往回走。他瞄了眼手上的腕表,还有二十分钟就下课了。
他转过头眺望风景,随处可见的绿化带被精心打理后像是公园一角,在远处是一座新建成的外表全白的体育馆,整个学校规模竟堪比普通中学。
征十郎眯起眼,一手遮住直射的刺眼阳光,凭借良好的视力他注意到某个在上课时间四处游荡的学生。此学生正是班上那位时常翘课的大岛友介。
这孩子原本学习不错,在班上也能有前十的水准,但最近成绩一落千丈不说,越发沉默寡言的他失去了许多朋友,同学们也有意无意间开始排斥他。
征十郎收回目光,仅仅是有点同情大岛友介,但他对导致他落得这地步的原因毫无兴趣。
母亲经常告诉他,好奇心害死猫。
然而平静度过了一天,征十郎不得不信服一句俗话——所思所想必成真。
周五轮到日吉若和大岛友介当值日生,日吉却因为家中有急事不得不先走人,才态度诚恳严肃地请求征十郎和他换。后者很爽快地答应了,多个人情总是对自己有利的,毕竟很难得看日吉有求于竞争对手,必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当他发现空旷的教室里还有大岛友介时,他仅仅是愣了下,神态动作没有一丝不自然。
比征十郎高将近一个头的大岛在班上也是发育最快的学生之一,站在他身前显得唯唯诺诺、缩手缩脚,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
“大岛同学,你想负责擦窗户、抹桌子还是扫地?”
“都、都可以……”他嗓音轻如蚊吟。
征十郎无奈地摸摸头,这样随便的回答最难办了。
“那就擦窗户吧?”
“好的!”
很难想象大岛竟沦落为外人眼中的“坏孩子”,向来害羞内敛的他平时都不敢主动找女生搭话。
征十郎疑惑地瞅了他几眼,在确定没什么可疑之处后继续手中的活儿。
大岛干起活来很卖力,在接到任务后听话地从水桶里捞起抹布,拧干,全神贯注地擦着玻璃窗。占优势的身高让他只蹲在桌上就能够到最高处。也许是怕擦不干净,他中途还换了三次水才完成一面玻璃的清洁工作。
征十郎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疑问越发藏不住。他暗自猜测,大岛一定是受了什么外界影响才接连几次逃学。
“咳,大岛同学。”他忍不住开口了。
“是?”对方立刻停下擦玻璃的动作,等待征十郎说下去。
“也许有些话你不喜欢听,但为了班级、也是为了你考虑,希望你以后尽量不要缺课。”征十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好心劝告他。“不然校方很可能会采取措施。”
“……”
“我知道缺课可能是被逼无奈的,但只要给出正当理由,老师也不会为难你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很多话,然而大岛只是愣在原地,毫无反应。
征十郎失望地转身,将洗干净的抹布放回原位。值日生的工作也到此结束。
“我先走了。”他背上褐色的小书包。
“赤司同学!”意想不到的是,于他离开的那一瞬,大岛急忙唤住他,“那个,非常感谢!”
征十郎诧异地望着弯腰九十度的大岛,他语气中满是诚恳。
“……如果是为我先前的劝告,还是算了吧。”
“不,不是的。”他有些结巴,“在大家都离我远远的情况下,真、真的很感谢赤司同学!我以为没人会愿意和我一起值日……”
征十郎哭笑不得地摇头,“日吉君是因为家中有事才和我调了时间,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善言辞的大岛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感谢他,隐约染上哭腔的颤抖嗓音似乎在表示他很快就要哭出来了。
征十郎蹙眉,无法想象一个男孩子居然脆弱到如此程度,是什么改变了他?
“再见,大岛同学。”
“再见!”
……
征十郎走出校园时还能看见零零星星的老师,向他们道别后他才急匆匆地赶到门口。果不其然,发现某位焦急万分的家长——
“妈妈!抱歉,我今天帮日吉君值日了……”尽管他有在第一时间发短信给熏理,对方仍早早就在校门口守候。
“没事没事,我也是刚到。”她的表情出卖了她。
在回家路上征十郎将学校今日的趣事和发现毫无保留地吐露给熏理。听说了他对大岛的友好相助后熏理赞赏地点头。
“你的做法很对,不要因表面原因就去判断一个人的品质。”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到头脑清晰判断是非已经很不错了。
“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班上同学会离他远远的……”然而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总面领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熏理沉声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到在小学还会碰到同学被孤立的个案,也不知等到了初中、高中会发展成怎样的地步。
学校是小型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受欢迎的、不受欢迎的、调皮叛逆的、乖巧听话的……正因此,她时常告诫征十郎要慎重择友。
“也许你现在还不能够理解,但无论如何,小征不要学着他们一起孤立没有做错事的孩子。好吗?”
“嗯!”
“但不要将你的同情心完全暴/露,有些自尊心极强的孩子宁愿不要被人可怜。”
大岛可不一定是自尊心极强的孩子,他想。
“那妈妈觉得我该试着让大家接受他吗?”他补上一句,“毕竟我是班委,要时刻关心班上事态。”
熏理被问得哑口无言,即使是身为大人的她也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假设征十郎主动帮助他那位不受欢迎的同学,最糟糕的结果就是其他学生会对他的做法表示不满。
小孩子有时候也是很残忍的。但熏理不愿让纯洁如白纸的征十郎过早接触这些事实。
“先不要太主动了,再观察一下吧。”她给出模凌两可的答案,这显然不是征十郎想要的最好答复。
征十郎早早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抛在脑后,直到周末后的星期一,在随堂小测验上的小意外又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可以借只笔吗?我忘记带了。”
“啊啊,抱歉,我只有这一支!”
“好吧……那个,浅草同学,能借我笔吗?”
……
倒霉的大岛本来就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翻了一阵书包后慌张发觉自己忘带笔盒,只能四处找学生借。
被问到的学生大多是他以前的朋友,最近都开始莫名其妙地疏远他。
征十郎看不下去了,大岛正坐在他隔两排的斜后方,即使想忽略也不可能。
“赤、赤司同学,可以……”
“呐。”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笔的一端递给他,自己又从笔盒里拿出一支笔。
“非常感谢!!”同样的语调,同样的感言,他夸张过地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让征十郎嘴角泛起的笑意蒙上了淡淡讽刺的意味。
“欸,赤司君和他很熟吗?”前排的女生扭过头,低声嘟哝。
“不,没有。”此时大岛已经逃离回座位上了,征十郎摇头回答。
“想想也是。”
她理所当然地耸肩。
在私立学校接受英才教育的孩子大多出生富有家庭,再不然就是家中父母在某些业界享有名誉。正因此他们更懂得察言观色,有利的人际关系显然比学业有着更重要。
征十郎自然知道,不成熟且不必为言行负责的小孩子往往比大人还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