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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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姬-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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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姬所居宫殿离未央宫不远,今晚灯火通明,景帝已有月余不曾来到,如今为了匈奴大军逼近之事心烦意乱,想到这儿纾解郁闷的情绪,不知趣的栗姬偏在此时大发娇嗔:

  “陛下,荣儿已立为太子,其母却仍以姬为名号,这是什么道理嘛!”

  景帝没什么心情地应付着,“你这么急做什么呢?儿子都已当了太子,皇后之位离你还会远吗?”

  “可是陛下您不下诏立后,我心里着实难安啊!”

  景帝搂过她安抚着,“爱妃别急,朕既答应过你,难道还会反悔不成?只是薄皇后被废之时,有许多老臣竭力反对;现在荣儿初立为太子,朕若又急忙立你为后,那些老顽固还不吵得翻过天来吗?再过些日子吧!”

  提起那些不知变通的老家伙,栗姬便有气,没注意到景帝抑郁的神情,仍苦苦纠缠!

  “陛下心意既决,还管那些老顽固作啥?您是一国之君,只要您下诏,他们还不是只有顺从的份儿。”

  景帝本已心思烦乱,又见栗姬对立后之事紧逼不舍,便益加躁闷。忆及栗姬初入宫时是如何的温柔可人,现今却因得宠而变得不可理喻;他猛地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的婶婶馆陶长公主总爱在面前诋毁她,说她心胸狭窄、为人善妒,不能母仪天下;又说她常使巫术.诅咒其他妃嫔,阻绝她们与自己亲近。本来长公主这些话,景帝并不太往心里去的,但今日见栗姬意态骄横,夺权心切,不免想试探她几句。

  “爱妃,立你为后乃早晚之事,但朕有一事相托。将来你身为皇后,朕的其他后宫妃子以及请皇子们,要托你好好照料。”

  栗姬一听,拉下脸来,怏怏不快地回答:“陛下,您怎么这个放不下、那个舍不得呢?专爱必弃于其他,您既专爱于我,怎么又对其他妃嫔牵肠挂肚呢?”

  景帝闻言骤起,对她的出言不逊反感至极。

  “你这么的心胸狭小,教我如何能安心让你坐上皇后之位呢?况且你知不知道,匈奴大军压境,长安城岌岌可危,你不思体君忧民,反而在这儿作着你的皇后大梦,哼!想当皇后,你等着吧!”

  旋即披袍离去,传令往其他妃嫔宫中去了。

  栗姬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心中好不是滋味,待景帝走远,便忿忿地咒骂了起来:“你这只老狗,行事三心二意,早晚给人牵着鼻子走。哼!什么匈奴来犯,匈奴来了也好,到时我改侍匈奴单于,说不定反而能提早封后呢!”

  堤曼一听此语,再也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他尾随皇帝的仪队进入这宫室,躲在梁上,见到栗姬时心想,这等姿色,句黎湖总会动心了吧!他这个哥哥成天老喜欢骑马打猎,把这美女掳回去送给他,看能不能治好他不近女色的毛病。

  原等着他们入睡好下手把那女子弄走,没想到他们却吵起嘴来,堤曼越看越觉得有趣,及至景帝负气远走,那狐媚女子口中吐出的一段话恰与他的心思不谋而合,当下笑了出声。

  这一笑,却暴露自己的行踪。

  栗姬警觉地喊道:

  “谁?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偷进寝宫来。”栗姬还以为多半是宫里的奴仆们,想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正好借以出气。

  堤曼在粱上一听,刚想纵身跃下粱柱,却听得一道极为清雅的声音自另一端传出:“栗夫人,您好啊!”

  栗姬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形,当下傻了眼,正想提嗓喊人,一柄长剑就亮晃晃地凑到她喉前,她一生金枝玉叶,几曾见过这样的景象,惊骇之余,动也不敢动一下,喉间因过度紧张而不断发出咯咯声。

  堤曼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名突然闯入的女子,只见一袭素白纱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脸庞大部分被薄纱遮去,只留下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眼。

  长到二十岁,前任单于身边的美女及亲眼所见美女无数,还没有一人能拥有如此摄人心魄、梦幻璀璨的双眸。更绝的是,光看着那双眼,竟教他的心急跳怦怦,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投来由的直冲心门。但是坚强的理智提醒着他,现下不宜去打扰两个女人的战争,况且他也颇感好奇,这个女人所为何来?

  她用剑尖将栗姬的脸抬高半寸,仔细端详着她,“你倒是生了一张狐媚的脸,难怪那只老狗对你如此着迷……”

  听得她这么说,栗姬心下惶惶,该不是哪个嫉妒她受宠的妃嫔派来的吧?

  她的眼光在栗姬身上逡巡着,看得栗姬额冒冷汗;透过面纱,明显感觉到她笑了,这一笑,栗姬更感大祸临头。

  果然,她慢条斯理地道:“你这么想当皇后,恨不能立即扫除一切障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狗逼急了也会跳墙,你瞧,这不是把皇帝给气走了吗?比起王美人,你可真是蠢蛋一个。”

  听她将自己如此与情敌比较,并且这么露骨的批评,栗姬虽怕也难掩生气之色,忍不住问了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蒙面女子没有回答,继续她的话:“汉朝立国以来,几位皇后都是姿色非凡,以你这般国色,坐上后座,实也替汉朝增色不少。只不过,美女皇后这么多个,将来肯定会有人胜过你,待你老了,入土为安,就再无人记得你了,一代妖姬,岂不可惜?我有个方法,倒能让你名留千古,永不教后人遗忘。”

  她将目光集中在栗姬妍艳的脸上,刀尖在离她脸上半寸处来回比划着,“我这刀子在你脸上轻轻划几道,只需这么几道,你想想,刀疤皇后,可谓旷古绝今啊!呵呵呵……”

  伴随而来的冷笑让栗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前面听着名留千古还有些神往,后面却听出她的意思,是想在她险上划几刀,当场吓得脸上乍青乍白,骇然不已。

  “你……你……”栗姬挣扎着瑟缩至角落边,直至背抵着墙,再无退路。

  “你说是这样划好呢,还是这样划好?”

  她前后左右衡量着,一不小心便在栗姬脸上划出伤口,血珠立时渗了出来。她视若无睹,仍在冷冷向着栗姬:“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划法?”

  栗姬此时早已面白如纸,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梁上的堤曼再也按捺不住,狂笑道:“姑娘,你就给她个痛快吧!”

  他觉得今晚真是有趣极了!塞外妇女豪放,感情也豁达开通,自己的父亲虽也妻妾成群,但因为匈奴王室里,没有正嫡之分,每个妻子都拥有同等地位,因此没有后妃问题。他实难想像为了一个皇后宝座,干娇百媚的栗姬会公然与皇帝撕破脸,他更想不到,看来温柔似水的神秘女子,竟会动下毁容的杀机。

  栗姬的狐媚风情曾让他为之惊艳,不过那份悸动随着神秘女子的到来消失无踪;她阴柔狠辣,举手投足却款款动人;只身赴险,泰然自若、从容优雅的气度令他着迷,一揭她神秘面纱的冲动更是让他激昂不已。他捺不住久侯,终于出声催促。

  阳宁公主刘靓心上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装束奇特,辫发浓眉,轮廓粗犷的高大男子,含笑朝她走来。

  正疑惑的当儿,栗姬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抄起右侧小桌上的宫灯,奋力丢向她。

  这一丢,不偏不倚击中刘靓握剑的那只手、更在手腕处烫出一个伤口来,她痛呼一声,长剑啷铛落地,身形随之不稳,往后跌倒在地。

  栗姬见机不可失,一面尖声狂呼,一面伺机夺门而出,“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这一喊,惊动宫内侍卫,很快地便有许多杂沓的脚步往寝室接近。

  刘靓心慌意乱,这么多年来她从没失手过,一时间没了主意,竟忘了此时应该要起身奔逃。混乱中,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适时地箍住她腰间,往上一提,举重若轻地往另一方向奔去,匆忙间,那男子还记得要拾起她的剑,免留下证据。

  第二章

  辗转出了宫殿,冷风扑面,刘靓这才自慌乱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紧密地挨在陌生男子身上,双手还不自觉地环着他的腰,一时间羞不可当。

  “放开我!”她低声娇叱,挣开他往永巷而去。

  堤曼身边的温暖骤失,见她如轻燕般往小巷飞窜,竟也忍不住追随她纯白的身影,在宫巷中穿梭起来。

  虽然与句黎湖约定的时间已近,但他顾不得这许多,如果就这样任神秘女子消失在宫巷中,他肯定会懊悔一辈子。

  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追逐着她,刘靓不禁蹙眉微思,他究竟为何而来?

  然而她无暇细想,未央宫灯火通明,其他宫殿也都点上了灯火,现在侍卫们正紧锣密鼓搜查刺客,很快地便会搜到这里,她得加快脚步去到永巷,湘绮在那儿等着她。

  永巷是宫里的特种监狱,只准宫女进出。那儿关着犯法的宫女以及失宠被废的妃嫔,当年她的母亲便被幽禁在那儿,郁闷自杀而亡。凡被贬入永巷的女子,大多不得善终,再不就是精神溃散、成了疯婆子。相对于其他宫殿的繁华,永巷有如人间炼狱。正因普通人不得进出,因此她和守在栗姬寝宫外的湘绮约好,事成之后便在永巷碰面。因为她们设想到以栗姬目前敏感娇贵的身分,一旦得手必将引起骚动,到时各殿要道封锁,势必无法顺利撤回飞雨馆。永巷由于是禁地,要进入搜索得皇帝本人同意,待侍卫请得擅索令牌,她们早已沿着宫巷回到飞雨馆。

  一入永巷,顿如自天堂堕入地狱般,一片清冷肃凉,如鬼魅的哀凄之声自四面八方隐隐涌来,忽远忽近,如笑似哭。

  纵使驰骋沙场,见过各种凄惨景象的堤曼,也禁不住为这诡异的气氛所震,但他定了定神,很快恢复过来,他是天之骄子,纵是蛇神鬼怪也得惧他三分。

  刘靓在母亲当年被幽禁之室前歇下脚步,这里头现在关着一个不知何事被废的夫人,痴傻地趴在窗前,无神涣散的双眼无目的地望着前方,一头乱发蓬松,脸上污垢横陈。

  见刘靓到来,她双眼一亮,急忙整装理容,恭谨地拜倒,一丝不苟地念着:“臣妾给陛下请安。”

  刘靓看着她,心中百味杂陈。

  见刘靓不答话,那位夫人又继续道:“陛下看来甚为烦忧,且让臣妾为陛下舞一曲,以畅心怀。”

  语毕,在幽暗窄小的禁室里轻舞起来,她长袖高扬过头,纤细的腰肢向右扭摆,长裙往左轻扬,身段窈窕,婀娜多姿,口中哼着歌曲,完全自我陶醉在讨帝王欢心的情境里。

  刘靓见此,感触良深,不由得落下泪来。母亲当年也是以歌舞承欢,尽得景帝专宠,岂料到最后竟在此幽室抑郁而终!帝王之心瞬息万变,繁华如过眼云烟……

  这位夫人如今的情形,像极她的母亲。当时她的武功还没这么好,全靠湘绮冒死带她偷偷来探望母亲。开始,母亲还会安慰她,颇有信心地认定景帝不久便会念及夫妻情分,让母亲回宫;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未央宫始终没有赦令传来,母亲因失望而日渐消沉,形容枯槁,到最后竟连她也不认得。后来,便如同这位夫人一般,见了人都当是陛下,恭恭敬敬,谨慎地扮演着承欢的角色,陶醉在往日的荣宠里。

  泪水沿着两颊汨汨地流下,往事历历,如梦似幻,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痛哭着跪倒于母亲面前,求母亲振作起来……依稀中,她也见到母亲终于醒悟转而死心的眼神,慢慢走向禁室的最深处,悲切却不无留恋地道:“靓儿,你好好照顾自己……娘去也……”

  自此,她再也没见过母亲的面。一代佳人,半生繁华,死后只得一小口棺材,草草掩埋,荒野孤坟,无限凄凉。

  她始终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这样对待母亲,年龄渐长,从其他宫女口中辗转得知,当年母亲倔强,在争宠过程中冲撞了父皇,因而失宠被废,乃至抱憾而终。她痛恨父皇的绝情,感叹宫廷之无常,更为那些幽居深宫,终年见不着君王一面的妃嫔们感到惋惜;大好的年华,就在那望眼欲穿中,日复一日的度过;年轻的,还有着些许盼望;年老的,就只有等待遣返回乡的那一日了。

  由于思母情切,她常于夜深人静时到这儿来,缅怀母亲。几个月前,这空荡的屋子又进来一个人,就是现在这位夫人。她衰竭得可真快啊!青春美貌一下于便被环境折磨殆尽、荡然无存;她没有母亲当年的信心,还想着有朝一日重回宫廷,她只是不断反问、谴责自己,崩溃的情绪很快便把她给摧毁了。

  旧地重游,触景心伤,她情不自禁地喊着:“娘,振作点……”

  柔肠寸断间,不知名的温暖自背后袭来,她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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