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事怎么样了?」
在甜点屋坐定后,被八嶋催促的道贵,满脸愁容地搅着蜜豆。
「我拒绝了。可是……也把她弄哭了。」
「你看起来还满平静的啊。」
「昨天已经沮丧过了,今天当然好一点。」
他的心情会比想像中轻松,除了被女方兄长偷袭外,最主要还是那位外国青年所说的温柔所致吧。明知是场面话,道贵还是觉得贴心。
对方那美丽的眼睛和端正的美貌,从昨天就在他脑中萦绕不去。即使过了一夜,那模样依旧清晰如昨。
这种感觉还是生平第一次。
「你就到铭酒屋去见见世面吧,我们会舍命陪君子的。岩谷你说是吧?」
铭酒屋是私娼寮的通称,在浅草等商业区处处可见,却是道贵最敬而远之的地方,就算听同学说过也兴趣缺缺。
「——说得也是,去试试也不错。」
连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说话的岩谷都这么说,拿着汤匙的道贵还是摇头。
「我对那种事不太提得起劲,不是喜欢的人我不要。」
「你真不像你哥啊,这么守身如玉。人家也是做生意的啊,才不会顾虑那么多呢。你要是讨厌铭酒屋,要不要去晚宴玩玩?找到女朋友就没问题了吧?」
「嗯…女朋友就可以。」
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的自己,真的谈得成恋爱吗?
他喜欢家人和朋友,但也知道那种感情跟恋爱不同。
恋爱是个未知数,他无法预测将来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
「你可以去跟你哥讨教一下啊,愈来愈觉得你们有够不像兄弟。」
不管是对食物或服装的品味,道贵跟哥哥的喜好都截然不同。还有人说过,道贵该不会是别人家的孩子。
像八嶋等人表面上帮自己说话,但其实道贵知道,他们对自己那个污名在外的二哥没有好感。好友们不会在他面前说什么坏话,不过从这样的揶揄间就能听出端倪。
「有必要一定要很像吗?不管像不像,我都喜欢他们。」
听着道贵自言自语,岩谷沉思似地开了口。
「不过你这种想法,好像跟家族爱有点不同。」
「是吗?道贵可是个想得开的好孩子,哪像你这么扭曲。」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着八嶋和岩谷斗嘴,道贵把最后一口甜点吃完。
全面肯定家人的所为去接受比较轻松,想太多只会徒增痛苦。
「道贵总有一天合成为兄长的左右手保护家人,兄弟之间的感情当然愈亲密愈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哥哥的左右手。更别提什么保护家人的,一点实际感都没有……」
「真没用。」
八嶋忽然叹了口气。
「为了守护家族当然要尽所能去做,虽然我不确定是否真能保护到家人。而且我们又不像其他名门,没什么庞大家业好继承。」
「想得开是道贵的优点。你自己刚才不也这么说吗?」
岩谷简洁地收尾。
只要大家都能幸福度日,他才不管什么家名这种麻烦的东西。抱持着这种想法的自己,是不是太散漫了?」
身为家中老么的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但问他能做什么,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道贵。」
从麻布的教会回家途中,道贵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回头一看,是父亲的青梅竹马兼秘书,伏见男爵家的三男伏见义康。即使是夜晚,也能清楚得见的高贵打扮更突显他的个人风格。
「叔叔,晚安。」
听到道贵朗声跟自己打招呼,伏见的眼神自然柔和下来。
「现在才要回家?难得你也会夜游。」
「不是的!我刚才去了麻布的教会才会弄到这么晚。」
拿回送洗手帕的道贵,想再见到那位青年而在教会附近俳徊。他想归还手帕顺便再度道谢。
「叔叔又怎么这时在这里呢?」
伏见家总是坐自用车或搭计程车出门,若两者皆非,应该只是到附近而已。
「刚才去拜访个朋友,现在正要去你家呢。要一起走吗?」
伏见走来的方向,大多是陆海军干部或知名政治家的住所。人脉宽广的伏见,应该有许多住这附近的朋友吧。
比起同年代的冬贵,伏见感觉更像个父亲。道贵和他并肩走着开口问:
「对了,我爸他还好吗?」
要问别人才能知道自己父亲的状况,想想也真是讽刺。道贵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好像是在上上个礼拜吧?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冬贵多半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过着那种不知何时睡何时醒、自甘堕落的日子,道贵忍不住感叹他怎么都不会厌倦。
「很好啊。对了,他好像说今天有朋友要来。」
所谓朋友,就是冬贵的性伴侣吧。就算道贵再怎度不经人事,也看得出伏见和冬贵之间的关系。他们虽然没有炫耀,但也没有刻意隐藏。在这种特殊环境下长大的道贵,对于男色及父兄们的行为早就司空见惯。
伏见每个礼拜最少有一半的时间泡在清涧寺府邸,比家人更常见到冬贵。
这样的伏见,难道不嫉妒冬贵混乱的交友关系吗?
「对了,你这年纪应该常去闹市或舞厅吧?我不是劝你向冬贵或和贵看齐,不过还是多培养一点社交能力比较好。」'星期五制作'
「我也明白,但就是不擅长。」
「不擅长的话,就先让自己习惯。」
「——请问……我爸他……从以前就是那样吗?」
没想到道贵会忽然问出如此私人的问题,有点意外的伏见随即笑了。
「怎么这么问?」
「就我听说过的,有为了争夺他而起争执,还闹出人命或家族风波之类的……对象有公爵或高官,还有不知哪里的贵夫人们,甚至还有外国的……呃,好像是法国贵族后裔吧?听起来都很没有真实感啊。」
「你知道的真不少,或许比我们都多呢。」
「大家都把我当成孩子,时常在我面前乱讲。」
道贵讨厌晚宴或社交界,多半是被这些爱嚼舌根的人吓到吧。
「不是的。他们以这你还小才没留意,想说反正你也听不懂,就把秘密说出来了。」
伏见淡淡地说。
「可是我所知道的父亲,总是成天窝在家里。那样怎么交得到朋友或恋人啊?」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男人。只要听说有秘藏的至宝,男人爬也要爬去偷香。你没读过末摘花吗?」
「有啊……是那个意思吗?」
「没错。」
听到伏见举出《源氏物语》里的例子,道贵只能暧昧附和。听说对方是个不幸的美女,为了偷得美人归的京城贵公子们,于是争相前去末摘花的旧屋拜访。虽然父亲跟末摘花不同,是个拥有出众美貌的男子,但举这个例子的确清楚易懂。
走到门口,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穿过大门敲了几下玄关的门环,门立刻开了。
「伏见先生,欢迎光临。」
内藤管家刚说完,一看到后面的道贵又补上一句您回来了。对内藤来说,伏见永远只是客人,无论自家主人对这个男人如何痴狂,都不会对他改观。而伏见似乎也不介意他这么想。
往楼上走的道贵听到伏见说过来,慌忙跟在他身后。对方连门也没敲,就迳自进入冬贵的房间。
看起来怎么也不像四十岁的冬贵,躺在宽阔大床上,趴在乱成一团的被褥里沉睡。身上穿着女用长和服,布面上绘着艳丽的蔷薇花朵。细白的长腿美得令人眩目,从和服下摆露出来的隐密处还看得到点点红迹。
「……义康。」
醒来的冬贵轻唤一声,慵懒地从床上坐起。他把手环上坐在床边的伏见后颈,宽大的和服袖口顺势滑下,露出了雪般白皙的两条藕臂。
「抱歉,我来晚了。」
伏见的声音充满难以言喻的温柔和甜蜜,平常绝不会对道贵等人这样说话。
「没关系,可以玩的对象不止你一个。」
低语的冬贵把嘴唇贴在伏见的唇上索吻。蜻蜓点水般吻了几下后,才发现一脸局促站在门口的道贵。
「——道贵……?」
被淫 靡气氛所惑的道贵,听到冬贵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父亲一脸惊讶的表情,好像终于知道门口那个人是自己儿子。
「对了,道贵说好久没见了想看看你。」
「哦…你也想被疼爱的话就过来吧。」
冬贵绽开鲜红双唇坏心地诱惑。浓密的睫毛随着每一下眨动,在白磁般的脸颊投下深暗的阴影。
「冬贵,别欺负他了。」
伏见忍不住说了他两句。冬贵用皓齿咬住伏见的领带缓缓拉开。看到自己领带落在床上,伏见也毫不在意。
「对了道贵,这个暑假你打算怎么过?我打算带冬贵到轻井泽的那须别墅度假,你要一起来吗?」
脱掉伏见上衣的冬贵,开始从衬衫敞开处亲吻他的皮肤。
「我、我吗?」
「是啊,轻井泽外国人多,可以顺便学学外语。冬贵的外文就是这么学来的。冬贵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吧。」
抬起头的冬贵兴趣缺缺地回答。
这么说来,道贵小时候听到的为冬贵痴狂的外国人或许是真的。
能学外文的确是相当有吸引力的提议。
但是冷静想想,跟父亲还有伏见三个人去旅行,一路上恐怕不得安宁吧。就像现在,他也无法用平常心正视两人的调情。
「我打算跟朋友去神户。」
「哦,神户是港都,应该也挺好玩的。」
伏见拥抱着趴在自己肩头上的冬贵,以淫 荡的手势从颈项一路摸到腰身,冬贵也跟着发出低低的呻吟。
「那我出去了。」
反手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