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走出一段距离,阿远才激动地说:“芊芊,你真聪明。”
左芊自嘲的想,我要是真聪明,就不会被人卖到这儿来了。但这话却不好对阿远说,她只好含含糊糊的说:“也不是什么聪明。”
“我知道你聪明,你逃跑那次我就知道。”阿远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福生和阿峰他们都拿那件事笑我,但他们不知道你是真的很聪明。不然,也不会跑那么远,让我要请阿昆帮忙。这下福生应该知道我阿远的婆娘是真的厉害啦。看他敢还笑我?”
左芊推他:“说不定我猜错了,人家是真的想和福生做生意呢?”
阿远高昂的情绪并不受她的话干扰。他拉着左芊快步走。左芊发现好像和来时路有点不同,刚想提醒阿远,蓦然被阿远推倒在路边的一块大草甸子上,然后阿远压上他,嘴里“芊芊芊芊”的喊着亲热起来。
身下是高低不平的草地,鼻子里闻着青草的气息,身上是那个说喜欢你的帅气男人,头顶是璀璨的星空。野外的交合让左芊分外激情,她在阿远身下辗转呻吟,最后看见满天的流星划过。
激情过后,阿远帮她整理好衣服,然后坐在她旁边,搂着她,亲吻着她的额角,“芊芊,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左芊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着阿远。
“阿远。”
“嗯。”
“阿远。”
“嗯。”
“阿远——”她拉下阿远的头,轻轻的吻上阿远的嘴唇。
阿远笨拙的回应,但很甜蜜。等到阿远掌握了诀窍,他立刻加深了这个吻。吻了个天昏地暗。
回家的时候,手电筒也找不到了。阿远只好说等明天再来找。等到两人一脚高一脚地摸黑回家时,家里人都睡了,只有幺妹还在等门。
看见两人头发乱糟糟的,左芊的头上还粘着不少草叶,幺妹问:“你们掉洞里了?”
左芊心虚得不敢看幺妹。阿远只好拿出哥哥的派头让妹妹少管闲事。幺妹很不高兴:“我才不想理这个狐狸精呢。我是怕你的魂魄都被她勾走了。哼!”
等到两人回房躺在床上后,阿远笑着说:“幺妹说得对,你就是狐狸精。”
“你讨打吧!”
“如果你不是狐狸精,怎么会又聪明又标致又这么——呢?”阿远邪邪的捏了一下她的胸。
左芊脸发热,用力的踹了阿远一脚。“去死!”
阿远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喜欢。”
左芊再踢他一下:“快滚!”
“狐狸精,”阿远一本正经的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一窝小狐狸吧。”
“噢,上帝,我发誓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二十
过了半个月,福生来找阿远了。
“阿远,那个事被你婆娘说中了。”福生的心情很不好。
“哪个事?就是那个买药材的事?”
“嗯。”
“四叔不是要你不要再见那个人吗?”
“我不甘心。而且你婆娘不也说,他可能是真的想做生意吗?”
“你去见他了?”
“嗯。”
“怎么说的?”
“我跟他说,十八块太少,要加点。他后来同意加到二十五。我就说可以试着跟他做一年。然后我们就去停桥镇的信用社开了一个存折,我自己开的,定了个密码。不过我留了心眼,把那个折子的号码后面的数字背下来了。昨天,我第一次送了货过去,他验完货就带我去存钱,然后给我看。我认真看了,存折的名字一模一样,但号码变了。真的,就跟你婆娘讲的一样。”
“后来呢?”
“后来老子当场把他打了一顿,把药材又带回来了。什么加二十五,原来那个狗日的一分钱都不想给我。”
“你没吃亏就好。”
“不是你婆娘说,这个亏我就吃下去了,过年才发现得了。到那时人早走没了。”
阿远拍拍福生的肩膀,让他顺气。
“还有更气的,阿远,你能想吗?那个人今天又找到我,说我的药材确实好,真心愿意跟我做生意。他说我既然发现了,他就骗不了我了,我可以放心同他做买卖。”
“你怎么想?”
“我还想试试。我这么好的药材,药材公司当普通的货一样收,我不愿意。我阿爸要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干。你要是一起,我阿爸就同意我再试试。”
阿远沉吟,他知道福生的意思其实是想要左芊帮他把关。
“价格怎么说?”
“那个人说,加二十。我本来还要二十五,他说他要亏。”
“你听他的。”但二十已经不错了,阿远也很动心。但这个人曾经想诈骗,阿远又觉得不能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阿远把左芊叫来,左芊认认真真想了一遍,支持福生的想法,觉得可以试试。
于是阿远带着左芊和福生,把事情跟阿爸和大哥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一遍。阿爸还没说话,大哥就不同意,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危险。阿爸问阿远:“你自己怎么想?”
阿远说:“芊芊既然能看穿他,应该就有办法防住他。只要防得住,就不怕,有钱不赚白不赚。”
阿爸点头:“有事多听你婆娘的。”
阿远和福生都很高兴,带着左芊也很兴奋。左芊慎重的为他们制定了一套详细方案,每个人干什么都有安排,怕阿远他们记不住还特意写在小平的作业本上,让阿远随身带着。
阿远和福生胸有成竹的下山去了。回来后,就急急忙忙收罗草药,打好包装,第二天就去送货了。等到晚上回来,两个人都志得意满。阿远说这一趟比以前多赚两百,福生则是多收四百多,十分合算。
阿爸问:“钱有问题没有?”
“没问题。我按芊芊说的,另外开了一个定活两便的折子,那人把钱一存进去,我就取出来存到这个折子上作定期,利息高一些,也安全。福生他看我这样做,也跟着学呢。”
福生呵呵笑:“以前不知道存钱还有这样的诀窍。用钱生钱的聪明办法不学才是傻子呢。”
左芊看他们两人的傻样,直抿嘴笑。
不久,山里许多人家都知道阿远和福生卖药材比别人卖得划算,纷纷到阿远家里表示要合伙一起干。阿远也来者不拒,不过他记着左芊的话,严格对参与者的药材品质把关,无论对方是苦苦哀求也好,还是软磨硬泡也好,一视同仁对待。福生得了左芊的交代,也极力支持阿远顶住压力。慢慢的,阿远俨然成了大山里药材总代理。大家跟着阿远吃到了肉,也就不介意阿远起初的严格要求了。
由此及彼,左芊又把这种价格联盟策略套到了山里其他的特产上,教山里人怎么样运用经济手段为自己谋最大的福利。大家日益佩服左芊,许多山里男人都羡慕阿远买了个有帮夫运的好婆娘。
左芊终于证明了自己的真正价值,阿远也越干越红火。这时候,左芊惊慌的发现,自己的月经迟了。
月经迟了,意味着什么,受现代信息社会教育的左芊是完全知晓的。而阿远因为近日忙的事太多,根本就没察觉。趁着阿远还不知晓,左芊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
本来左芊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她躲在房间里拼命跳,希望能用这个简单无痛的方法把孩子跳下来。没跳几下,小玲溜进来,以为她在玩新游戏于是牵着她的衣角跟着跳。看着那张欢笑着的可爱小脸,左芊不知不觉停下来,不知道自己和阿远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象小玲这么可爱,也许长得会比小玲更漂亮。幻想着手里会有个可爱的BABY,她觉得生下来也不错。可是自己一旦生了孩子,那还怎么逃跑呢?还能象上次那样滑下山崖跑到上水乡那么远的地方吗?如果爸爸妈妈终于找到这儿来了可以把她救回去,那孩子要不要带呢?阿远会让自己带着孩子走吗?如果不带,自己会舍得走吗?
左芊想东想西,矛盾极了。
“芊芊。”阿远坐在床边推她。
左芊侧躺着身子,不想理他。
“芊芊。”
还是不理。
“芊芊。”
“干嘛?你烦不烦啊?”
“你很困吗?”
“你老是芊芊芊芊的,谁睡得着?”
“你在生我的气吗?”
“谁生气了?哼。”
“是不是我最近都没管你,所以你生气了?”
“谁要你管了,你别管我,我才高兴呢?”
“原来你不是生我的气。”
“你?!”
“那谁惹你生气了?”
“你,就是你!你把我害成这样,还装模作样装好人!”
“是我?”
“哼。”
“芊芊,你不舒服吗?”
“不要你管。”
“芊芊,我不下山了,我陪你去外面走走。”
“不想去。”
“那,我把收音机给你打开,好不好?”
“不想听,烦死了。”
“芊芊,我……”
“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呆会行不行,求求你了。”左芊把枕头蒙住头。
阿远手足无措的离开。
左芊连续一个月的行为都很反常,不仅脾气暴躁,而且喜怒无常。左芊在家里其他人面前不大发作,但面对阿远,又气又恨,就不怎么控制自己,阿远吃了很多苦头。
无论左芊怎样跳,或者是大幅度动作,那未成形的小宝宝仍然牢牢的附着在她的子宫里不肯出来。为此,左芊对这个孩子又爱又恨。
大哥和阿远清理家里的粮仓,从一个墙洞里发现了一本书。阿远翻了翻,觉得可以拿给左芊解闷,也许她最近是太无聊了。
“阿远。”
“嗯。”
“你的婆娘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大哥,你也发现了?”
“谁都看得出来。她经常对着阿玲发呆。”
“芊芊她最近一直都不理我,不知道为什么。”
“不理你?”
“嗯。连,连晚上,也,也不跟我好。”
“她不会是又想跑了吧。”大哥直觉就是这个反应。
“我看不象。上次她跑的时候,就很正常,一点不对的预兆都没有。”
“她来了快一年了,是不是想家了?”
“是吗?大哥,大嫂当年也是这样的吗?”
“你大嫂哪里是这样。阿惠娘家也是山里的,人也是一根筋,没有你婆娘那么多花花肠子。”
阿远笑笑说:“福生昨天还说,芊芊是我们山里最聪明的婆娘。”
“好了,别高兴过头了。听我说,你那婆娘想法多,你还是要多留意点。”
“知道了。”
二十一
阿远拿给左芊的书居然是一本《红楼梦》。书很旧了,但还是保存的相当完好。发黄的扉页里有钢笔写着一个名字,“李晓染”。书大约是六七十年代出版的,里面是简体字和繁体字并存,正文前的序言里一大段一大段都是“无产阶级革命”、“被压迫的劳动人民”等字样,左芊并不耐烦看这些,直接就看正文。
《红楼梦》是左芊比较喜欢的一本古典名著,可以说她也只看过这么一本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以前在家里放暑假的时候,她还坐在电视机前整天整天的看电视版的《红楼梦》。只是那时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说是猎奇。
现在再看这本书,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仿佛能走进林黛玉的心里,住进了贾府,跟着大观园里的姐姐妹妹们同欢笑同悲切。肚子里的孩子暂时也被忘记了。
那个叫李晓染的人也很有意思,经常在书的空白处用写一些简洁的评语、作一些记号,比如在芦雪庵联句那一回“一夜北风紧”旁边就写“凤姐也是诗人”,对宝钗写的诗,就在“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下划波浪线。这些记号有些是钢笔,有些是铅笔,不是在同一个时间记下,看来书的主人对《红楼梦》也是反复品读的。
左芊看书也看书评,看那些书评,就觉得好象是跟一个书友在讨论,字里行间能看出那个“李晓染”应该是个颇有才情的女人。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左芊把《红楼梦》从头到尾翻了两遍,在书的最后看见了李晓染写的一句话:“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问号打得大大的,有一种夺目的震撼。
“阿远,那本书是谁的?”
“我不知道。”
“你阿妈是不是叫李晓染?”
“好象是吧。”
“你阿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阿妈?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她总是穿很干净的衣服。”
“还有呢?”
“还有,她从不打小孩。大哥和我没有被她打过。”
“还有呢?”
“还有,四婶说她长得很标致,非常非常标致。”
“还有呢?”
“四婶说,阿妈不喜欢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