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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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金山-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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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些打箔艺人虽然动作优美、技艺超群,但是培养这样的艺人相当困难。这些艺人通过金箔老艺人一帮一的传帮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天鸡叫就起来练甩膀子、练蹲功,七斤半的铁锤每天要锤打二三万下,一般要培养两三年才能正式上场打箔。开始,只能打铝箔、铜箔、银箔,满师了,才能打金箔。
  “业务这么忙、这么重,这样靠人工打金箔,要打到哪一天!能不能改成机械打金箔?”何大福求教梅长生、刘恒。他们都是打箔出身。
  “从古到今,都是这种人工打箔。解放以来,多少人都想改成机械打箔,都没成功!”刘恒摇摇头,认为不可行。
  “请科研机构、大学专家帮我们研究机械打箔。”想到在福安金箔厂看到的机械打箔场面,何大福下定决心,必须改变这种原始的操作方法。
  “改老祖宗的东西,我们不敢!”梅长生迟疑地笑着说。
  “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相结合,这也是我们改革开放的目的啊!”何大福说。
  “你这个想法好是好,可不知怎么搞。”刘恒说。当时,改革已成为时尚,听到改革二字,他也不好站出来反对。
  “听说西安交大搞直线电机闻名,我们干脆找他们帮我们搞。”何大福说。
  “哪儿来的钱呢?要他们搞,要花钞票啊!”梅长生说。
  “那我们就自己搞吧,不懂的地方再请人指点,我当过机修车间主任,我带几个人试试看!”刘恒主动请战。
  “行,就这么定。”何大福决定尝试机械打箔工艺。
  然而,研制打箔机械设备谈何容易?国内既没有样机,也没有现成的图纸。负责此项工作的刘恒、张荣、谭加俊、霍长根等六七位同志,只知道锻铁机械有点类似打金箔,所以决定采用锻铁设备改制为打箔机械。谁知两种不同产品对设备的要求差异太大,通过分析,他们找到了症结:第一,锤打次数要精心测算,每分钟不能超过120下;第二,锤头力量也要类似人工,不能过轻过重;第三,速力要均匀;第四,锤头不能摇摆;第五,底坐也要不大不小。他们连续搞了几个月,也不过关。但是形势逼迫他们必须拿出成果。于是,何大福亲自陪着攻关小组的成员们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最紧张的日子里,他们天天通宵达旦连续作战,这些人当中数刘恒和何大福最大,一个快五十岁,一个快四十岁,其他都是年轻人,但由于天天如此,也都筋疲力尽,老打瞌睡,尤其到深夜三四点钟的时候,饥饿难忍,支持不住。
  “何书记,我们实在吃不消了,能不能搞点面条吃?”一天深夜,攻关小组有人提出要吃点东西。
  “搞点面条?哪来钱?再说财务制度也不允许。”资金困难,债台高筑,搞生产都紧紧巴巴喘不过气来,动一分钱都要左思右掂,所以对攻关组的要求,何大福只得“婉言谢绝”了。 。 想看书来

“荤”话的力量(2)
“那怎么办呢?只有蜻蜓咬尾巴——自吃自了。”
  “我们不能来点精神激励吗?”何大福任政工科长十多年,对精神作用一直很重视,于是他给大家讲了几个有点情节的故事。这些故事虽然早就在化工厂讲烂了,但在金箔厂算是新故事,大家都还很乐意听。可是何大福知道的故事毕竟有限,天天讲哪够用?故事讲完了,到了深夜大家还是饥困难忍。
  “我来讲一个歇后语给你们猜猜。听说深圳开始给妓院发执照了——打中国一个城市名。”张荣善于搜集民间歇后语,自己又肯动脑筋搞创作,主要是瞎话鬼话较多,所以“荤”的多,“素”的少。
  深更半夜男人堆里说女人,个个开始精神抖擞。但是大家一时难以想到“给###院发执照”是什么地方。“许昌”!张荣将谜底告诉了大家。这样一来,大家兴致顿时高了起来。张荣于是又来了一个:“一头毛来一头光,插到洞里吱吱响,等到东西拔出来,满洞开始流白浆。大家猜什么东西?”大家又猜了一阵子,睡意跑光了,最后还是张荣告诉了谜底——牙刷。
  面对这种情况,何大福有点犯难了。在那种年代,政治标准是第一位的,讲这些脏话还是不行的。因为他是党支部书记,在厂里就是“党的领头人”。开始,何大福觉得张荣这人怎么这样“低级趣味”?这样的人今后怎能当干部?可是想不到“荤”话竟然具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在座的每位听到张荣的“荤”话以后,不仅不瞌睡了,而且精神开始振奋。于是,讲着笑着,何大福也由开始的听不惯到后来的跟着干了。当时他是带着宁愿“犯罪”当不了好干部的心理状态跟着干的,心想反正是“口头腐化”,真正抓到了坚决“矢口否认”,反正没有录音机。再说在那种时候那种场合,他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哪个硬批评他们,请他拿夜餐面条来!
  何大福的思想上有了转变,说起“荤”话来,便觉得没有任何思想障碍。在那特定的环境里,什么“粗话”、“脏话”、“荤话”都是百无禁忌。他也带头创作了好几个“荤”打“素”猜的歇后语。什么“出门想老婆( 打江苏一个地名 )——淮阴( 怀阴 )”;什么“出门想男人( 打江苏一个地名 )——泗阳( 思阳 )”;什么“抓住男人的把柄( 打江苏一个地名 )——溧阳( 捏阳 );什么“飞机上###( 打一成语 )—— 一日千里”,等等。有何大福助兴,大家更活跃无比,那一阵子创造了不少有名的歇后语。就这样,他们在没有报销一顿夜餐费的前提下,终于将第一代打箔机小样试制成功。如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荤”话与当年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一同流传下来,许多人还将此类“荤”话当作“劳累消除剂”,逢到一定场合随口就来。
  也就是从那阵子研制土法打箔机械起,何大福悟出了一个道理:民间流传的许多“荤”话、粗话,居然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不仅能抵消物质需求的不足,而且能在精神上起到极大的激励作用。虽然过去他也知道农民种田、渔民打鱼、拉船号子、打柴山歌,都是“精神激励”,“下里巴人文化”,可这回“活学活用”,他还是第一次。既然有作用,何大福从此决定,在“金箔文化”宝库里,“荤话”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载入金箔创业史册。
  

“广交会进不去?混进去!”(1)
“金陵金箔源源不断运往天安门……”省报的一则新闻,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
  供销科长马国富的姐姐马丽茹在省外贸轻工进出口处当处长,她看到这条新闻后,打电话给马国富:“4月15日,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要召开,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都派人来参观洽谈生意。你们金箔有没有意向去参展?我这里还有一个摊位,你问问看。”
  马国富随即汇报到何大福那儿。
  “走出国门?”何大福有点###。“你再问问详细,参展要不要钱?要多少钱?什么手续?我们还要准备什么?等等,都要搞清楚。”
  一切都搞清楚了。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是国家经贸部办的,地点在广州。每年都要举办一次,今年是第十九届。刚刚对外开放,内地许多企业还没有这个意识,所以每年摊位都由各地外贸自己组织。每个摊位三千元,大约八个平方米。虽然很便宜,但何大福还是出不起。一听到钱,他就泄气了,打算放弃。但马丽茹是马国富的姐姐,有心帮忙。回话说:“这样吧,你们准备一个宣传资料,一点金箔样品,我到广州交易会上,看哪个摊位有空档,就让你们放上去,免费参展!你们派两个人去当面宣传洽谈。不过,旅差费、住宿费你们得自己付了。”
  交易会开幕式前一天,马丽茹来了电话,让带样品赶过去,金箔样品有地方放了。金箔厂沸腾了,说金陵金箔要上“广交会”了!那时候在内地,哪家产品上了广交会,都是一件十分荣耀的大事。
  何大福带着马国富去广州,金箔厂所有厂级领导全部到了机场,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何大福与每位送行者一一握手。快过安检时,何大福又回过头来,向大家挥手致意。
  “乖乖!这是头一次坐飞机。票太贵,太吃黑了!”何大福望着马国富。
  “我沾书记光,我干了十多年供销,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马国富也###不已。
  “谢谢工业局领导,批准我们坐这趟飞机。”何大福说。
  “不然哪来得及?坐火车到广州要两天呢。”马国富说。
  金陵金箔上广交会的消息不胫而走,金东县上下为之震动。
  四月的广州,春意盎然、春潮涌动。大街上彩旗招展、条幅密布,《 羊城晚报 》等所有报刊的前四个版全都是广交会的各种信息。
  广州,这个南方的大都会,这个中国革命和改革开放的策源地,因为广交会而显得更加热闹非凡。
  谁知,到了广州,何大福、马国富俩人竟然连立足之地也没有。所有宾馆饭店全部爆满,大大小小的###、招待所也是客满为患,火车站广场夜里也睡的全是人。整个广州像要被人挤炸了。何大福、马国富在广州举目无亲,只好打电话求助马丽茹,她也毫无办法。正在焦急不安的时候,一位拉客的男人跑到他们面前问:“浴室住吧?过一夜就十块钱一个人,便宜。”何大福什么苦没吃过?马国富也是老外交,浴室澡堂都常住。听到有浴室住,像大地震埋在废墟里有人来救一样,高兴得不得了:“好!好!住!住!”他们被带到广州老市区一个老浴室里,被告知,现在还不能住,要到夜里两点以后才能睡;要么现在先洗澡,每人两元钱,洗完澡后找到地方躺下就可以直接睡了。
  何大福他们无奈,只得先洗澡,后睡觉。
  何大福头一回睡澡堂,翻来滚去睡不着,躺椅不够长,加把小凳,经常害怕蹬翻了,不敢随意动…… txt小说上传分享

“广交会进不去?混进去!”(2)
第二天一早,何大福和马国富就来到了广交会展销贸易大厅前。望着潮水般涌进去的中外客商,何大福深吸了一口气:“金陵金箔啊,你走出国门,扬帆远航的日子就要到来啦!”
  广交会开幕式开过了。何大福还是身着那套从汕头购来的旧西服,扎了一条带格子的蓝领带,外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也很有气势。他昂着头、挺着胸,在广场参加开幕活动,尚平安无事,但等到他随着人流走到交易大厅门口准备进入的时候,突然被一位漂亮的检票小姐拦住了。“先生,请出示您的代表证!”小姐笑吟吟地望着他。
  “代表证?还要代表证?”何大福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不起先生,没有代表证不得入内!”小姐依然微笑着。
  “那,代表证怎么办呀?”马国富赶紧凑上来问。
  “噢!代表证请到前面窗口办理,需要单位介绍信、一张个人免冠照片,另外每证办理费八百元。”小姐语速平缓,吐字清晰。
  “八百块?”何大福差点没叫出来。这次出来,他们总共只带了四百块钱,要住宿、要吃饭,哪有钱买入场券?八百块?八十块也没有啊!这不是要人命吗?站在那里,何大福只感觉脑袋里像有一颗炸弹爆炸一样,“轰”地一声,人立马就懵住了。
  “小姐,小姐,我们是从金陵市来的,千里迢迢啊!能不能……能不能……便宜点啊!”尽管知道不可能,老马还是硬着头皮问。
  “对不起,这是规定!”小姐无奈地笑笑,不再理他们。
  “打电话问你姐姐。”何大福说。他们找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马丽茹的电话,讲到进不去的情况,马丽茹告诉他们不要走,她马上出来。
  过了一会,马丽茹出来了,与门卫再三商量,还是不让进。
  马丽茹提议:“这样吧,样品和宣传资料让我带进去放到展台上,有什么情况我再通报你们。你们就在附近转转看看吧!”何大福和马国富面面相觑,只能如此了。
  忙乎了半天,见根本没了希望,老马拉了拉何大福的衣角,“有什么屌办法?只能这样了,不用急啦!”马国富安慰何大福。
  何大福根本就没反应,像个木桩子一样呆立在那里,中了邪似的一动也不动。好不容易来趟广州,门都进不了,这哪行?!
  “何书记,何书记!”马国富慌了,他一边喊,一边连拉带拽。
  好不容易,何大福才缓过神来,可身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跟着老马,逆着人流往回走,他一步三回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赶出考场的学生,“那么多天的努力啊,那么多人的期待啊,就这么泡汤了吗?”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与惆怅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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