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北渊的脚步一步步沉重起来,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
转角处,就该是自己童年的家了。虽然心底沉郁,北渊脚步仍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而跟在后面的流沙,一边走,一边脸色剧变。
当北渊童年那所熟悉的房子出现在三人眼前时,流沙已经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屋前静悄悄的,仍是那低矮的草房、破旧的墙垣。
纪烟烟好奇地问道:“北渊,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北渊触景生情,只觉无法用语言说出哪怕一个字来。而一旁的流沙,却颤抖得更加厉害,突然间她尖叫一声,冲进房中。
屋内景物依旧,只是人去屋空。
流沙只觉脑际轰然作响,往事如潮般全部涌来,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之中重演,她突然昏晕了过去。
“流沙!”纪烟烟急叫道,刚要上前,却被北渊拦住。
纪烟烟不解,就见北渊慢慢走上前扶起流沙,轻拍她脸颊道:“丰衣、丰衣,你终于都记起了吗?”
流沙缓缓醒来,见北渊一脸忧色的看着她,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猛地扑入北渊怀中,大声叫道:“哥哥!你是我的哥哥北渊啊!哥哥!
我想起来了,我是丰衣,我是丰衣啊!
“我全想起来了,我六岁那年,风昱来了将你带走,我被紫萱宫宫主带走做巫女……哥哥,你是我的哥哥啊……”
北渊紧紧搂住流沙,更是悲痛得不能自己,两人此时才得以兄妹的方式相见。
纪烟烟在一旁眼见这一幕,也是不停地抹着泪。
流沙失声痛哭,久久后才平息,眼睛红肿地问道:“我们的爹爹呢?”
三人在屋中寻找,见屋中显然是有人居住,但却没有一人。
三人来到院落中,蓝天无一丝云彩,正午阳光倾照,村落四周万籁无声。
纪烟烟喃喃道:“为什么我感觉十分不对劲呢?”
流沙恢复记忆、哭泣完毕后,敏感的直觉亦已恢复,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但不过是一些村民,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呢?”
北渊忽然一激灵,道:“若是整个青田村全部被人换过了呢?”
纪烟烟和流沙被北渊的设想震惊,三人互视一眼,均明此意,立即向村外奔去。
只听几声惊天动地的大响,村中所有建筑瞬间竟然全部倒塌,浓烟四起,烟尘滚滚而至。
北渊眼见刚刚还在的房屋转瞬间被夷为平地,立时停住了脚步,心知这周围必有埋伏,陆地已是逃脱不了。他左右各挽一女,一声厉啸,携起两人跃往空中。
就在他们跃起之时,地下烟尘四起中,已经有连连呼喊之声:“捉住他们——”
伴随着地下的呼喊,空中竟然也四处全是嗡嗡作响之声。
左侧流沙,右侧纪烟烟,此时脸上均起惊骇之色,大叫道:“空中全是追兵!”
北渊闻言,环顾四周,果见不只是前方有黑压压的空中军队飞来,其他三个方向亦全是追兵。
这些飞天军在空中的阵势不同于地下,分上下八层,每层距离约有六七丈,而在队伍的后面,士兵在空中的距离交错,任你便是生出八对翅膀,也没有办法从阵形中飞过。
北渊自从入无极天院后,还是三年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势——数不清的飞天军,从四面八方慢慢逼压过来。
北渊深知这阵法之道,但仍是不甘心,试着将身体向上拔升一丈,然而,周围的飞天军立即有人发号司令,一队队地升高一丈,与此同时,众军已搭弓上箭,瞄准了三人。
北渊初始还有一试的决心,但当他看到队伍后面源源不绝的飞天军时,也深知空中是绝无逃脱之地了!
三人落回地下,在满是废墟的村庄外环处,浓烟之中隐隐现出许多人影。村人装扮的士兵们个个手持弓箭,将三人围在废墟内。
北渊居中,流沙和纪烟烟一左一右,面对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的追兵。
北渊却是负手而立,深叹一口气,苦笑道:“看来我要葬身此处了。
风昱很会选择,选在我童年出身之处。”
左边的流沙肃然持着冰丝,闻言道:“我们三人葬身此地也是一家人,若不能生还,死亦同穴。”
纪烟烟没拿任何武器,幻羽弓静静地背在身后,长发上彩色的鸟羽随风迎动,闻听流沙将她视为一家人,止不住热泪滚落。
上万人的月王新军,警戒着地上渺小的三人。
地下那村人打扮的士兵后方,突然一个军领声音命令道:“队伍全部退后五十步。”
地面上的队伍立即整齐有序地向后退步。
偌大的废墟前,随着士兵的后退,村口处逐渐显出一个身着华服的贵胄男子来。
北渊站立着,与这男子距离百米对峙,却并不称呼。
“渊儿,十二年的养育之恩,最后一次相见时也不跪谢一下吗?”风昱嘴角牵动一下,直视北渊。
北渊直视风昱,仍是不语。
流沙厉声骂道:“风昱,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北渊助你得了天下,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我流沙诅咒你,你坐上帝王的位置每天也不会睡得安稳!”
风昱目光扫向一身黑衣的巫女,顿了一会儿才恍然,冷冷道:“原来你是那个青田村的小女孩、紫萱的弟子,没想到你命这么长。你们三人,只有圣翼公主可以活命,至于你们兄妹两个去黄泉相见吧!”
纪烟烟怒目道:“你不放了他们两人,我便跟着北渊自绝。到时翼国子民一定会去讨伐月国!风昱,你没有安稳觉可睡!”
风昱闻此,只是嘴角微微牵起,并不理会两人叫嚣,对北渊道:“渊儿,你该体谅我,天下反对臻人弑王的呼声这么高,我实在不能不如此做。”
北渊站立良久,这时才慢慢开口道:“义父,你说的,我并不懂得。”
北渊的声音很小,风昱甚至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可是当他问话刚出口的时候,就发觉对面站立的北渊,竟毫无徵兆地消失了。
风昱立即醒悟到不妙,但九幽绝杀的功夫他是知道的,自己站在这个位置距离北渊有百米,根本不可能让北渊施展出九幽绝杀。
但安全起见,风昱仍是立即拔身而起——只要身体没有沾到地上泥土,对手在九幽下就不会发现自己的魂魄。
然而,当风昱刚一起身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又错了,因为北渊的身形突然出现在他的五丈之内。
这么近的距离射箭肯定是不行,风昱便掷出那柄溟狼剑,刺向北渊。
岂知北渊的身形只闪现一下,又化成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风昱这下惊骇莫名。北渊此时的功夫,绝不是他以往修炼的任何一种。这是一种连他风昱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特殊法术。
溟狼剑刺去很远,却没刺中目标。
满场有些哗然。月王军虽多,但是军阵高强,个人的法术不见得高强。
北渊竟然背着他私练其他法术!风昱在半空之中,心下有些胆寒,就见那星芒突然闪现在自己身边。他一掌击去,却击到空气里,接着脚下一沉,似被人拉动。
风昱大惊,喝道:“快攻我脚下!”
手下们纷纷持剑,攻他脚下虚空。
风昱感到脚下被拉之物果然松手,他立即结起一个修道手诀道:“万法归一,现!”
这是让任何魂魄皆能现身的法术。指诀过处,北渊的身形想是早已飘离开来,已不在这周围。
风昱刚喘了口气,脚下地面的泥土突然翻涌而上,地面立时出现一个被掘地三丈的沟壑,泥土冲天而起。
这爆炸式的突发事件,令地面上的三十几人躲避不及,被一起连冲上了空中。
风昱心中一凉,突然明白其中玄机,可已是不及,身上早已沾染泥土。
他顿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似全被捆住一般,脚下一沉,落在地上。
接下来,更令在场上万军兵怵目惊心的是:他们的国主,即将登基的月王,此时竟两脚贴着地面急速向前行走,但他的身体如同僵尸,目光惊惧而不可置信,像被什么所牵引一般,迅速移到了纪烟烟和流沙面前。
纪烟烟和流沙初时也呆了,不敢相信北渊突然消失,更不敢相信,风昱竟自动地飘移过来,看起来行动受缚!
流沙反应极快,立即将冰丝捆住风昱,对那些欲射箭的士兵们,大喝道:“月王被擒,谁敢动手!”
纪烟烟已抽出幻羽箭,五支白羽箭同时刺入风昱身上。因她要拿月王做挟持,所以,即使在震惊之中尚记得未用黑羽箭。
这一突变,仅仅发生在不过四分之一炷香的工夫。
七彩星芒闪现,北渊显出真身。
风昱被纪烟烟的羽箭刺入,身体皆不能动,却依旧傲然直立,冷冷道:“渊儿,你如今法术可是天下第一了,我小看了你,这是什么法术?”
北渊叹口气道:“这是“离天诀”。”
风昱闻言,却是面容剧变,说道:“你竟然真的是……”但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天空中异样的狂风声所打断。
月王军们纷纷向西边天际看去。
西边的天际,飞来的是一片巨大“白云”,那云铺散开来,有如遮天蔽日般的庞大。
地上的纪烟烟和流沙见到空中“白云”,不由得面上变色道:“是翼国的飞天军!”
纪烟烟咬紧嘴唇,紧紧拉住北渊,说道:“大恶人,我绝不嫁给黑莲。”
北渊拉着她的手道:“好。”
翼国军此次出动了近万人,白衣白羽在天空排开,气势极为浩荡。
不一会,首领出现了,纪烟烟却看到那并不是黑莲,而是木战。
“乖孙女。谁敢强迫我的孙女,我就让谁难过!黑莲胆敢趁我闭关时候逼迫圣翼公主婚嫁,他已经被爷爷废了武功,放逐了。”木战从空中跃下,来到纪烟烟面前。
“爷爷——”纪烟烟扑入木战的怀中痛哭。
正在这时,却听空中“喀嚓嚓”一阵强烈的隆隆轰鸣声传来。
初听那声音,就像是大雨前的连声惊雷,然后伴随“轰隆隆”的细小雷鸣,却无雨可下。
此时,东边的天际处也出现红压压的一片“红云”,那巨大“红云”
如旭日东升时的朝霞,疾速从天际朝这里飞来。
这“红云”的速度迅疾无比,转眼之间,便已到了月王军近前。
月王军们无从选择,队伍在转瞬间朝地面压去——因为这片“红云”
亦是一队红衣飞天军,但他们实在是太强大了,数量是月王军们的几倍。
风昱一手建立起的飞天军,数量不过五万,而今次来围追北渊,从四处调用了一万。
但现在,正滚滚而来的异国飞天军队,却足有四、五万。
更令人震撼的是,红衣的飞天军他们所骑的骑兽竟然是——驺虞!
几万只巨大猛虎状的神兽,在天空中昂首嘶鸣,翻云踏浪。
人们几乎都呆住了,这是他们此生看到最震撼的一幕。
几万只驺虞颜色各异,在天际揽起狂风怒云,如天兵天将一般,蹬足而至。
空中近万的月王军早已失去气势,被这四五万的飞天大军迫得降落在地,便连翼国飞天军们也被那神兽的嘶吼声所震撼,纷纷避到一旁。
风昱仰天望到这一情景,脸上颜色尽褪。
天上是怒吼的几万只神兽,但这些如雷鸣般的怒吼声,在几声哨令之后,竟奇迹般地止歇了。
红衣飞天军前,打头的是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从一头黑亮的驺虞翻身而下;他身后的四个男子,亦跟随跃下。
五人落在地面,均单膝而跪。黑袍老者用无比清晰的声音,朗朗诵道:“臻国左护使星木河,恭迎臻国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空中身着红衣的飞天军们整齐如一地唱喝,俯首。
空中数万只驺虞,随着这声音全部低下高昂的头,四肢跪伏在空中。
天地间突然间无比寂静,只有风吹过王旗呼啦啦的响声。
北渊站立在天地间,忽然看不见眼前数万只神兽和数万人的俯拜。
他的额头突然像着了火般的燃烧起来,而那激烈的火焰让血液在胸中翻腾,像涛天骇浪一样冲击着他的心。
“臻……臻……”
他彷佛再一次地听到天边,童年时,那呼唤他的声音。
他彷佛置身在一片海洋之中,潮起潮落,他随着海水沉浮。他彷佛又站在最高山峰,向远方大海的尽处遥望。
原来,那梦想之处始终未将他抛弃,就在前方召唤着他。
那傲然于天地的墨蓝色身影,终于可以站得笔直。
“免礼——”北渊镇静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意识到自己人生的命运,如同十二年前一样,亦是在青田村改变了。
但这一次,他是自己的主人。
星木河疾步上前,再次对北渊施礼,起来后道:“太子,我星木河找你好难啊!用了二十二年的时间才找到。老国主都已故去三年,若他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回来,该有多好啊!”
星木河说到此,泪已落下。
北渊想起自己遇上星木河后的种种,原来他取血,竟是为了找太子。
北渊在这一刻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