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浦东老街- 第7部分

第二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12）
这年，三姑娘病了，还是很重的。

　　镇上卫生院诊断，三姑娘可能身患绝症，咽喉上肿瘤大体倾向恶性。　

　　这下大佬倌坐不住了，主动上门，大胆向三姑娘提议，要娶她，要和她组成家庭。还说，这几乎就是这些年来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人生梦想，三姑娘如果答应，是对他个人前途命运的成全。　

　　自然，有些话大佬倌还是没能说出口来，虽然张铁嘴断言他命硬，但事到如今，也未必赶得上恶性肿瘤对三姑娘的性命威胁。他认定自己的决定利大于弊而非常值得放手一搏。也好让三姑娘的最后人生路程，感受一份人生亲情呵护和小家庭式的温馨。　

　　三姑娘被大佬倌的真情表白打动了，时至今日她既无顾忌也完全难以拒绝大佬倌的提议。终于，在一个经由张铁嘴精心挑选的黄道吉日，举行了据称是老街上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婚礼。不是耗费，是场面。长春饭馆是自家开的，客人吃饭便利。　

　　整个黄家木桥整条街，好几百号人头，包括已经外出谋生只要能够召唤得到的，一概受到盛情邀请。我作为后者，也赶回老街参加了三姑娘和大佬倌的婚礼。

　　大佬倌见我，一把拉到三姑娘跟前，对三姑娘说，这就是我常常向你提起的大侄子。整条街，年纪长过他的人都称他为弟弟，年纪比他小的人都叫他哥哥，是全街唯一可以不用姓名而只用弟弟哥哥就可以招呼的。好多年前留学美国，类似杜先生喝了不少洋墨水，杜先生至今只是居民小组长，大侄子是上海名牌大学的教授。　

　　大佬倌啰嗦半天，只见三姑娘大大方方地笑着对我说，原来是大侄子你啊，你被当成了老街读书人的榜样，谢谢你今天能够赏光。

　　寥寥数语，把彼此关系、双方特点和今天各自角色身份表达的格外分明。　

　　今天是三姑娘的大喜日子，经过一番刻意修饰的她不仅看不出一点病态，相反容光焕发，端庄靓丽。我赶紧客套起来，祝贺两位长辈新婚，侄子给你们贺喜了。　

　　就这样，三姑娘和大佬倌俩人终于有情人成了眷属，正式走到一起，组成了自己的新家庭。

　　甚至，也不能用喜事概括两个人的结合。这桩姻缘背后的悲喜剧故事，一直都深深地打动很多老街人们的心。

　　大佬倌并没有沉浸在新婚的幸福喜悦之中，毕竟，这不是他此次主动提出迎娶三姑娘的根本目的。

　　新婚仪式后的第二天，他就陪三姑娘到上海的大医院检查，而且还不止一家。与其说大佬倌有个没能说出口的念头，还不如说是更强烈的期待。类似三姑娘这样的好人，不应该承受那么多的人生不幸。或者这是个误会，三姑娘的病情没有本镇卫生院医生判断的那么严重。话也可以说回来，即使病情确实严重，肯定有地方有人有更好的办法应对。　

　　结果证明大佬倌是对的。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应对方案也无需启动，三姑娘被误诊了，其咽喉部位的息肉是良性的，完全可以保守疗法，一旦决心手术，也是很小，完全没有健康后顾之忧。　

　　老街人们为三姑娘庆幸，也为侠胆仗义的大佬倌喝彩。

　　通过这有惊无险的变故，大佬倌不仅在老街给人们矗立了一个全新的形象，而且三姑娘心里的心满意足也是溢于言表，认为自己万分幸运，遇上了大佬倌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佬倌自谋生活的创业行为也算步入了正轨，揭开了崭新的一页。　

　　整个进程完全按照三姑娘早前的设计，包括柴爿馄饨、一镬头大汤面、扎脚粽等湿的一摊业务由大佬倌负责，而椒导片云片糕等干的食品则由三姑娘打理。　

　　干湿两摊的食品业务在老街上如日中天如虎添翼。　

　　据说，这次有关部门已经下定决心，一举推出“大佬倌”和“三姑娘”干湿食品两个品牌，不仅确保老街，同时计划形成浦东当地的特色食品并顺利推广整个区域内外。

第三章　倪阿福街头摆擂台　　阿福街头摆擂台（13）
阿福在街头摆的擂台不是拳击相打（打架）的，不要说他并无那般高超武艺，连心思都不曾有过。

　　阿福与世无争，从他拾荒谋生的选择中也能初露端倪。

　　阿福姓倪。

　　这“倪”可以被读成是“伲”，“伲”按照当地的语言文字解释可以成为我以及我们的意思。也就是说，“伲”阿福就是我或者我们的阿福。这人际关系距离一下子拉近很多，即便不是一家人起码比较亲近，温暖可亲。

　　拓展一步，江南一带广泛流传“泥阿福”的民间形象。这泥阿福神态憨厚、笑容可掬，几乎就是老实本分江南男人的等号，受当地民众的喜爱，市场长期热销。　

　　现实的倪阿福与传统的“泥阿福”音同，字少许差别而已。更何况现实的倪阿福长相一点也不在流传的“泥阿福”形象之下，身材不高而精神头十足，始终红润的脸色，基本光滑又硕大的脑壳，加上天生乐观，笑口常开，几乎就是一个得得福福阿弥陀佛泥阿福的现实版本，就是你不喜欢，也不会过分嫌比。

　　阿福在街头摆出的是象棋擂台。

　　阿福象棋下的好，而且不分时间地点地随意。只要任何人提议，阿福就可以在大街小巷的任何一处，卸下自己肩上的殻栳，从中取出棋盘就地一摆，手里的竹扒高低一横，这样可以不受凉。一屁股坐了上去，不管多久，全靠一根窄窄的竹棍支持自己的整个身体，座钟似稳定，也支撑其整体的棋局思路，光凭这点就让人赞叹不已。

　　至于对手，围着殻栳与之相对，不过很少见席地而坐的。通常阿福会建议对手上附近人家借个小板凳。当然，如果对手拒绝，阿福也不会勉强。

　　外人仍然不知阿福何以选择拾荒谋生。

　　其实，当初陈文庵的静安法师相当诚意挽留阿福，偏偏阿福婉言谢绝了。言下之意，自己既然在静安法师大家的照料下顺利长成，留在庵里还是有诸多不便，意思限于性别。自己名声事小，万一确实影响陈文庵的公众影响和社会观感，面对恩人将无地自容。

　　这也是一种说法。

　　后来，政府关怀阿福。给他在街道工厂谋得一个职位，再不济，有个工人身份，每月有份旱涝保收的工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去医院看病还可以报销绝大部分的医药费，这总是件好事吧，至少与性别什么的无关。阿福还是拒绝了。东搭里子花的理由一堆，什么自己懒散惯了，难以胜任正规工厂朝九晚五的严格约束，加上一无文化知识二没有任何专业技术，进公家单位会形成负担和累赘。

　　还是大佬倌澄清，阿福私底下的顾虑是，一旦成了单位的人，陈文庵方面有所召唤而自己首尾不顾，唯恐失信于万一。所以，阿福宁可选择拾荒，这样可以充分保障两便。

　　在老街上，阿福和大佬倌的关系不是一般铁。当时，大佬倌还没有入主长春饭馆，自然也没有同三姑娘组织家庭，只是以削刀磨剪刀谋生，整体出没在大街小巷。

　　大佬倌和阿福的业务各有侧重，行径线路也不尽相同。大佬倌主要围绕着人口密集居住点，阿福则选择拐弯抹角甚至比较僻静适宜垃圾的堆放处。但是，俩人只要在大街小巷撞上，就会千篇一律地席地而坐，拉开架势，痛痛快快地杀上两盘。

　　这棋艺总是有点长年累积熟能生巧之意，只要智商正常，长进也是比较可以期待的。

　　历来，大佬倌和阿福的棋艺一直难分高下。自从大佬倌入主长春饭馆和三姑娘合伙后，街头棋局自然很难发现他的身影，久而久之拉开了同阿福之间的棋艺距离。

　　一时，阿福的棋艺稳步提升，整条老街居然找不过几个可以与之对垒过招的。标志之一是，阿福的街头象棋擂台长期攻而不破。

　　不过，老街有些象棋好手包括高手之类的私底下宣称，也并非简单攻不破倪阿福的街头象棋擂台，主要还是那街头形式多有顾忌。

　　想你一个拾荒的倪阿福随时随地可以从殻栳夹层取出棋子，在街头任何一处从容摆放席地而坐，一门心思与任何兴趣者捉对厮杀。转换成一个上班族，也不一定就是有头有脸的干部身份，这时间约束不说，就是席地坐街的方式也难以全盘接受。　

　　所以，阿福的街头象棋擂台形式很大程度上，无关乎棋艺高低，主要还包含点脸面。即便倪阿福擂台形式确实长期久久地无人攻陷，老街舍我其谁的象棋高手们，还是常常搓着双手，遗憾地如此表白辩解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招安成败转眼间（14）
转折来自老街工人俱乐部方面。　

　　老街最具规模的中大街上那工人俱乐部规模不算太大，也就配备些书报杂志，乒乓桌、落台之类的。虽然号称是工人领导阶级闲暇娱乐活动的场所，门口告示必须持有效工作证件方可入内。但是，常年生活在同一老街，类似赵氏农民家族以及自称自由职业身份的阿福等一时无法跻身工人阶级队伍对象，是少之又少的例外。

　　低头不见抬头见，管和被管的各方，大体上也并没有拿告示非常认真地当一回事。　

　　俱乐部也不是名不副实净吃干饭的那种。逢年过节也会举办乒乓球、落台包括各种棋类比赛。　

　　某个阳光和煦的冬日，又是一年一度的例行象棋赛事聚会。不知是哪位参赛人士提议，今年的老街象棋赛事，是不是可以吸纳倪阿福参与。毕竟，号称全镇规模的年度竞赛，一旦遗漏了倪阿福，决出的冠军难免存在代表权威性不足的缺陷。

　　你这边说某某就是老街的年度冠军，那街头却始终存在一个久攻不破固若金汤铁桶阵式的倪阿福象棋擂台，从形式到内容很难自圆其说。　

　　俱乐部棋类竞赛组委会从善如流，即刻派员满大街寻找阿福，与之沟通，希望他报名参与不分职业界别年龄出身完全公开公平公正老街年度象棋赛事的那点意思。　

　　不料，诚意邀请遭到倪阿福断然拒绝。讲断然就带有点情绪，这恰恰也并非阿福寻常所为。

　　阿福虽然从事三百六十行很难寻觅的拾荒职业，处世为人整体比较谦和低调。倒也并非职业惯性可能的自卑。阿福坚持棋局人生的一贯想法，并严格要求自己。任何人一旦有事相求，阿福总会想方设法地加以满足，实在力不从心，也会婉言谢绝而通常不会采取所谓断然的方式。　

　　出师不利，蒙受挫折的俱乐部方面陷入苦苦沉思。进一步获取的可靠信息显示，未必阿福对自己棋艺没有信心，实在是同俱乐部存在某种心结。　

　　一向以来倪阿福有个想法，希望能够成功地将自己的拾荒业务深入俱乐部内部。破烂，俱乐部也许不多，但每天不少人出没其间，废品总还是有吧。他向俱乐部方面提议废品归他，他则愿意出力承包指定区域的清洁。　

　　倪阿福是变废为宝个人有所受益，俱乐部方面也未必十分吃亏，阿福的建议可以看成是两全其美的正和游戏。摆放在现今，甚至还可能与低炭经济和可持续发展紧密联系。

　　不幸的是，倪阿福的建议被俱乐部方面以不同的理由拒绝不止一回。　

　　现在你俱乐部有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阿福脑筋一时难以顺利拐弯，所以就断然拒绝。

　　遭受挫折的俱乐部方面调头，向倪阿福的铁哥们大佬倌讨教。

　　大佬倌直截了当地对俱乐部的来人说，事情不大，但对倪阿福自尊心挫伤不小。大佬倌话锋一转，你们也不要过于急功近利着急慌忙地开条件与阿福交换。不妨先回避报名参赛之事，而是盛情邀请倪阿福协助清理俱乐部的废品垃圾。倪阿福需要理解甚于同情或怜悯。大佬倌特别强调指出。　

　　知我者大佬倌也。倪阿福长期坚持类似观点。这次又是知根知底的大佬倌以理解多于同情怜悯的诠释，最终达成了俱乐部和阿福之间的和解。　

　　说起来倪阿福过往的人生命运确实不济，这也是构成他脑筋常常不能及时拐弯急转的缘由之一。　

　　阿福的父母得了一种现在看来不算严重，当年确实可以夺人性命的痨病，父母双双先后抛下阿福撒手人寰。　

　　父亲先于阿福的母亲过世。当妻子送别了丈夫，眼看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想到一旦尾随丈夫而去，丢下年幼阿福，心如刀绞百般无奈。还是经好心人指点，何不向陈文庵求情，或者可以落实阿福生活方面的长期照应。　

　　陈文庵的静安法师是慈悲的，当阿福的母亲拖着沉重的病体向她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