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浦东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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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浦东老街-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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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奶奶见识不一般(98)
按理,奶奶那年代是一定要被包裹成小脚的。但是,奶奶那脚大成出奇。说句毫不夸张的话,90岁过后,老奶奶基本能够确保健步前行。 

  小时候,我常常围在奶奶的膝前,纠缠她,透露当年如何能够避免双脚被包裹的不幸。 

  奶奶脱口只有两个字,反抗。真正让人刮目相看的老奶奶。 

  当年已经进入*时代,我打趣道,奶奶,您老人家换成今天,完全有资格扯面旗帜造反,甚至弄个头头脑脑的也未必。 

  奶奶并不示弱,谁说不是呢,肯定比你爸爸、妈妈出息。

  爸爸妈妈在*中什么派别都不参加,属于逍遥派。 

  奶奶基本与领袖同龄。按阴历,奶奶是1893年12月16的生辰,公历已经是1894年初了。 

  在她老人家83岁高龄那年,领袖不幸与世长辞。那天,我回到家里,奶奶坐在门口,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地对我说,如果我能够把自己的阳寿借给毛主席多好。你奶奶可以少活几年,但毛主席他怎么可以…… 

  听了奶奶的话,我十分感慨。奶奶没有文化,一辈子的家庭妇女,家境贫寒身世堪称悲惨。奶奶几乎就是中国近代史的见证人,老奶奶只是用自身的感受,甚至不惜以牺牲自己性命的方式,表达对毛主席也是对新中国的那份深深情感。 

  奶奶生了八个孩子还只是勉强挽留住了父亲。所以,她老人家特别在意我的成长壮大。 

  偏偏我从小体质一般,直到上小学三年级,乘车还不用买票,班上的座位始终安排首席。 

  老街每月月底所谓的齐头,河边蜿蜒的廊棚下可以看到四邻八乡赶来设小摊、做买卖的;服装鞋帽、日用百货、烟油酱醋什么都有,那些是成人们的关切,我看中一把关刀,木质的,有点助威的意思。但价格不菲,要八毛。 

  所以,我一直没敢跟父母开口,包括奶奶。一天,大概是吃饭时间过了,我还是围绕着关刀摊点饱眼福。奶奶找来了,看见如此情形问,喜欢关刀,我点点头,奶奶二话没说,撩起衣襟,一层层地打开手帕包裹的几张纸币,给我买下了心仪已久的关刀。 

  一时,我行走在街上挥舞起来,感觉相当良好。回到家,父母看到我手持那么个玩意,有些牢骚,说奶奶过于宠我了,家里近来开销如此紧凑,还增加额外的开销。 

  后来,还是奶奶私底下告诉我,这关刀好,小孩子晚上睡觉时放在床头,不仅具有降妖降魔,更有强身健体之良好功效。一切为了我的健康成长,相比之下,这八毛钱实在算不得什么。 

  一度时间,我与奶奶切磋自己的身高问题。奶奶很有把握地说,完全没有问题,这事情可以由她全面负责不灵包退。 

  我奇怪,难道奶奶暗藏点什么助长的灵丹妙药。眼看这年春节即将临,一天奶奶悄悄将我扯到一边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吃好年夜饭后,不声不响地在自家门背后面沿着门板向上攀爬,直到最高处。 

  并言明,如此十分有利身材提拔。但是,在攀爬前必须三缄其口,如果发声通常无法灵验。 

  首次大年三十攀爬门板大约是十来岁样子,在稍后的四、五年时间里,由于自我提高心切,一直不能忘怀。 

  每年,在年夜饭后大体上告一段落后,我总是会不声不响地到门背后面,沿着门档节节攀援直至最高处,一旦到达顶端,按照奶奶的教导冲着还在吃饭的全家人吆喝一声,我爬上门板长高了。 

  落地后,奶奶就会照例让我靠墙站着,用我的写字垫板压住头顶在墙上划出一道水平线,上面记录着我年前的确切身高。 

  还别不信,就是在那个年龄时段,我的身高确实有了明显的长进。以至于后来我身高居然达到了接近一米八的水平,虽然与伟岸挺拔之类相距甚远,基本上还是一举扭转了长期低矮的被动局面。 

  尽管有异议,父母说我热衷于爬攀门板的时间段,也是长身体的关键时期,随着国家经济转机,家庭景况随之略有改善,营养各方面跟进了,所有难免会体现在我的身高方面。言下之意,并非是奶奶门板爬高秘诀的功劳。 

  奶奶始终不以为然,她老人家私底下对我说,你父母那木鱼脑子根本不懂什么叫奥秘。并一再谆谆教导我,希望可以将此成功秘诀有所坚持,并在未来下一代中不失时机地发扬一把光大。 

  作为实际受益者,我虽然信誓旦旦,但却始终不能在我的孩子方面成功兑现。 

  出于两方面因素,一是我的孩子好象从来没有身高成长方面的特别忧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他,基本上可以受益于改革开放而可以归类于所谓蛋白质一代的行列;二是现在的门,坚固可能防盗、美观犹如饰品,大体上丧失了提供攀爬的余地。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问心无愧我父亲(99)
父亲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厂里领导出于照顾;将父亲从米厂车间里调出来,安排在门店工作。 

  那是三年困难时期,粮食供应相当紧张,吃一碗白米饭几乎已经成为长久的记忆或是奢望了。 

  一天,父亲回家后高兴地对我说,明天中午爸爸请客,请你吃白米饭营养汤。 

  已经记不清了,当听到父亲的这一信息时,我是一种什么回应。如果说非常理性的成人也可能饥不择食,则完全可以想象,在那样一个困难局面下,一碗白米饭兼营养汤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含义。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是个星期天的中午,我被父亲直接领进了单位食堂的厨房间。没有餐桌,就是两条板凳,一条长凳和另一条厨房烧火的小板凳,类似我家灶间的。我就坐在小板凳上,长凳作为餐桌。 

  厨房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饭师傅,我依稀记得他老人家姓乔,还抽旱烟,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烟枪,态度温和慈祥。他给我端上一大碗白米饭,还有一碗营养汤。 

  所谓营养汤,里面内容并不复杂,就是几块洋芋、一些番茄加上表面漂浮着几片青菜叶。但黄的、红的、绿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很好看。味道有点甜甜、酸酸、咸咸的那种,喝一口就觉得非常、非常鲜美。 

  或许是肚子很饿、或许是饭很香、或许是营养汤很好喝,反正我吃的很香、很快,以至于有点打呃。 

  父亲轻轻地拍拍我的背说,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片刻,白米饭和营养汤被我一扫而光。 

  父亲收拾碗筷,我突然说,慢点。我看见了在碗底上还沾着几颗饭粒。接过父亲手中的饭碗,把饭粒清除进自己的嘴里。 

  我听见乔师傅对父亲说,这孩子不错,将来可以出息的。我也不知道乔师傅是指我比较能吃,还是看我最后连几颗饭粒都没能放过。 

  时至今日,在任何场合,我都坚持一个用餐的习惯,就是每餐一定要吃米饭,哪怕是几口,而且可以确保一颗饭粒不剩;同时,还要喝口汤,不管荤素而倾向以素为主。 

  但是,这样的营养饭在整个困难时期只吃了一顿。至于原因,长期模糊不清。 

  很久以后才知道,父亲由于健康原因,原来一直在门店工作。后来,父亲听说车间里属于粉尘有害岗位,可以月供一餐白米饭和营养汤。主动请缨,要求调回车间工作。 

  整个过程大约还是费了一点周折的。因为父亲原本就在车间工作,后来由于哮喘老毛病常发,不适应车间气氛环境才被照顾门店工作。这次主动提出调回车间,并非出于那年代人们常常喜欢挂在嘴边爱岗敬业目的,显然可以让领导们比较为难。 

  想必父亲始终没有放弃,于是,成功调回车间的父亲终于享有了月供营养餐的资格。 

  但这是父亲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营养餐。一个月后,父亲毕竟不适应车间的恶劣工作环境,病倒了。身体康复,领导再也没能允许他进车间,调回原来门店。 

  三年困难时期的那次营养餐成为了过去,成为了恩重如山的父亲留给我的永恒的人生记忆。 

  1976年初,父亲再次病倒了,被确诊为肺癌,还是晚期的。当年我已经二十出头了,可以承担成人的责任。 

  通过努力,把父亲送到上海肿瘤医院诊断治疗。我一个同学他舅舅是医院的主持大夫。专家会诊,确诊父亲晚期肺癌,只能采取保守疗法,定期接受化疗和镭射。 

  父亲在肿瘤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入院时,人已经很难独自行走。出院后体况有所改善,不用他人协助可以自己行动。医生说病情暂时得到控制,下一步回家继续配合治疗。 

  从老街去趟市区的肿瘤医院要转三趟车,包括黄浦江摆渡,没有几个小时下不来。 

  我陪着父亲早早走出家门,赶到医院,通常接近中午时分。父亲还要进行化疗或者是接受镭射,接着赶回家,一天下来,就是我这年轻小伙已经疲惫不堪。何况父亲重病在身,还接受相当折腾人的化疗和镭射。 

  我插队时担任人民公社团委书记一职。公社有两台车,一台箱型的,是公社干部出没的座驾。还有一台文化站的小四轮,晚间放电影跑片专用的。虽然处于*后期,但只要同文化牵扯的事,还是被高度重视。 

  我同文化站长关系不错,提出借用站里公车送我父亲每月定期去市区医院化疗。 

  站长答应了。那天我们八点才出门,九点刚过顺利到达上海肿瘤医院,中午十二点不到,父亲完成了全部治疗项目已经返家了。 

  奶奶特意宰了一只鸡,犒劳一路辛苦的站长。毕竟,他晚上还要放电影,这白天本来是他休息的时段。 

  父亲那天感觉自然是好多了。但是,等到站长前脚出门,父亲后手就把我召唤到床前,说接送医院之事,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我说都跟站长好,反正每月只是一次,他表示完全有能力应对。 

  不,父亲相当坚持,我们还是乘公交,你还年轻,不能动用公家资源做私事。但你身体是特殊情况,要不我干脆向组织提交书面请求。我有点着急。

  今后假如你还弄车,你自己坐,我一个人搭乘公交来回。父亲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自然也是无言以对。 

  记得父亲主动开口提要求,是病重弥留之际。1977年11初,父亲病情严重恶化。我一直守候在父亲床前,一天上午,父亲突然说想吃西瓜。当年不像现在,没有大棚温室之类的新式反季节蔬果,都11月初了,西瓜是道难题。 

  我挖空心思想了好久,出门了。找属下公社供销社的团支部书记。只是完全没有把握,碰碰运气而已。 

  团支书姓吴,找到吴书记后,他说,你真还找对了人,我这边确实保留着几个西瓜。他当场带我去库房,只见十来个西瓜静静地躺在草席上。吴书记挑了两个,据他经验判断是最好的,递给我。我要付钱,他拒绝,说就算是侄子给伯伯的那点心意。 

  其实,供销社虽然隶属公社管,他们是商业单位,在供给相当紧凑的年代,这是非常吃香的单位,职工很有点沾单位光的意思,瞧不太起其他一些单位的人,尤其是农村生产大队的。这就让我不太舒服,何必,仅仅革命工作分工不同而已,这单位又不是你家自留地,哪来那么多的优越感觉。 

  所以,平日里我有点不见待供销社那位团支部吴书记的意思。这点,他本人也肯定有所感觉。 

  自从西瓜事件后,我的看法有很大转变。也不是得了西瓜便宜就卖乖,实在是父亲轻易不主动开口要求,这或者是他为数不多的人生要求了,一旦难以满足,我实在会非常非常地歉疚。 

  其实,那西瓜父亲根本没能吃上几口,也仅仅个念想而已。

  当时,父亲已经知道国家恢复高考了,也知道我已经报了名,更知道由于他自己的健康状况特别令人担忧,我已经表示准备放弃下个月就要举行的高考了。 

  父亲说,自己这一生没有类似太爷和爷爷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就是一个安安静静做工谋生养家糊口的小老百姓。但是,他确实没有做过任何损人利己的事情,一辈子都可以问心无愧,安安心心地告别人世。 

  但仍然有遗憾,第一,无法给自己的母亲,就是我奶奶养老送终,尽一个儿子应有的孝道;还有就是,耽误了我的前程,眼看我多年向往的大学梦又将成为泡影。 

  当时的现实情况是,即便我能够考取大学,父亲又熬不过眼下这关。那么,全家奶奶、母亲和我三口,靠母亲三十几块工资,供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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