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边风尘第一部 冒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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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边风尘第一部 冒烟风-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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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掉转马头儿回来继续捉摸这块地势。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了铁车瓦碾碰石头的“嘎吱、嘎吱”的响声。李宏扯马下道,绕树穿林,用了两个多时辰,兜了一个大弯儿,从西门进了法库镇。他走进了柳条边上的法库门附近的一个大车店,吩咐店家喂马;自己到边门前找了个茶馆儿,脸朝外品起茶来——其实他在打量边门,注视着进入边内来的人。

  这座边门相当雄伟,是个两丈多高的门楼,上有覆着灰瓦的顶,下有青砖起券的门洞;门洞与楼顶间悬挂着一块近五尺的立匾:匾右侧抬头儿处有“盛京所属”四个小字,中间是“法库镇边门”五个大字。由于年深日久、风吹雨淋,已经看不出匾的颜色,那五个大字还依稀能辨出是黑色的。门洞里原来是两扇红漆大木门,现在已经改为两扇栅门,歪歪扭扭的靠着洞壁,是不是还能关上,也很难说了。门楼两侧,各有一个耳房——原来东耳房是边门的防守、稽查人员办公休息的场所;西耳房是临时拘押嫌疑人员的的地方。现在都已经上了锁,看来是不用了。门楼两侧便是柳条边。细心地看,中间有一道二三尺高、两丈多宽的土台儿,上面断续地有些老柳树,已经枝枯干朽;但它们周围的柳树,虽然或高或矮,有粗有细,倒还能算是柳林。人是可以穿过的,车马通过却不容易。

  李宏发现:哈丰阿的两名部下倒还算忠于职守,倚着破栅门捅捅咕咕,对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不盘问,可也没刁难。

  李宏品下了半壶茶时,发现几个骑马的汉子,陆续地进了边门。他认出了其中有两名自己的老部下,在绺子里是负责打探消息、送信联络的。他们的出现,使李宏作出了判断:许彪已经掌握了准确情报,做好了布置。

  未时末,一队人马车辆前呼后应地进了边门。打头儿的骑着马,领着几名衙丁。李宏听许彪描说过捕快们的长相,猜出了他是孙大嘞嘞——却不知道屠景操已经把他提拔为捕头了。接着是两辆小车子,帷帘下垂,看不出里面坐着的人;李宏估计屠蛮子和他的家眷,一定坐在这两辆小车子里。后边儿的两辆大车上装得满满的,用油布蒙得严严实实。最后面又是一队挎刀的衙丁。

  李宏会了茶账,取出栗骟马,牵着慢慢地缀在这伙人的后面。等他们从一个侧门进了一个大客栈,李宏便在斜对门的一个小店儿,挑了一个临街有窗户的房间住下。过了大约三袋烟的工夫,李宏从开着的窗户看到:一个穿戴七品顶戴补服的官儿,从正门进了大客栈。他估计是法库抚民厅同知来拜会屠蛮子。时间不长,屠蛮子穿着便服,和那个同知拉手并肩走了出来,奔向了一个大酒馆儿。李宏料定屠蛮子今天不会贪黑上路,便不再盯瞧,吃过饭早早地睡下了。

  笫二天早饭后,李宏从窗户望见孙大嘞嘞骑着马,领着小车子和大铁车出发了。押后的十名衙丁,却换了同知衙门派出的人了。李宏牵着马,远远地跟了一会儿,见他们穿过十字街,沿着去三面船的大路走下去了,便上马向西出城。他紧跑慢颠,弯弯曲曲往前奔,一个多时辰后在一个小山包下停下马。他把栗骟马两条前腿绊上,任它三条腿儿蹦着吃草。他从小山包的北坡慢慢爬上去,站在树丛中往东南望:贴晌的日头爷儿照着高高矮矮的树,一阵阵西南风拂摇着树梢儿,树空儿间露出一截儿一截儿灰黄色的大路,看不到人马车辆来往;偶而从路旁树林中飞起几只喜鹊、山雀儿。李宏估计那是被许彪埋伏的人马惊起来的。李宏估摸保护屠蛮子的衙丁不会走得太快,小车子、大车也只能慢慢悠悠地往前嘎悠,大约还得近一个时辰才能到这圪塔儿。

  李宏靠着一棵老柞树坐下,掏出烧饼山梨,边吃边啃。吃着吃着,他想起自己离开塌了胯窝堡已经是第四天头儿上了:房墙该垛齐了吧?纪玉瑤确实是一个有钢口的女人,一定会借重李村长的权势,把那一大摊子事儿张罗得井井有条的……她一见面儿就让我叫“大姐”,是为了使外人不瞎猜、还是怕我不本分呢?她说话一锥子见血,碰面儿当天就追我“快些找个贤慧的帮手”,使她能抽出身,不再当“替身”……我离开绺子,是想隐姓埋名,把李小宏抚养大;也想成家立业,不使爸爸失望……可“贤慧的帮手”,哪能像野菜那样容易剜到筐里呢?

  他吃完了东西,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只瞎蠓在他眼前嗡嗡地画起了圈圈儿,准备对他下口了。李宏急忙把它撵开,站起身瞭望。时间不长,东边的树上飞起了几只鸟儿。李宏对那一段一段的大路;注意起来,发现有人骑马向南走过来,在山脚下消失在浓密的树林里了。李宏估计他一定是许彪的手下,是在替屠蛮子打前站——报告屠蛮子快到了。转眼间密林中钻出了一拨人,骑马向南奔去。李宏猜想:这伙人一定是许彪派出去的,要封住前头儿的路,好瓮中捉鳖般捉住屠蛮子……

二 坐山观虎斗
二 坐山观虎斗

  面对正在发生、进展、演变的事件,不管是兄弟妯娌间的拌嘴,邻里间的纠纷,还是团伙、地区间的打斗,或者大到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当事者和旁观者的心态是迥然不同的。当事者中负有决策、指挥、应变责任的主脑人物,和那些只管机械地执行上峰命令、坚决地屡行个人义务的一般参与者比较起来,可就压力要大得多、精神要紧张得多、心绪要繁纷得多了。他们虽然事前进行了尽可能周详的情报搜集,反复地进行过了推敲谋划,甚至还对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做出了种种应对预案,但事情一开始,他们也必须始终地全面、冷静、审慎把握局势,适时果断地进行调整、补救,甚至做出情所难忍地割舍,使受到的损失尽可能小,使获得的利益尽可能大。旁观者也情况各异:或因为毫无利害关系,优哉游哉地作壁上观;或心怀叵测,暂时隔岸观火,企盼天赐良机,坐收渔人之利;或虽有好恶倾向,却怕引火烧身,无奈地置身事外。

  李宏眼下在为周凤鸣报仇这件事上,似乎有些像怕招惹是非的旁观者,但实际上却有很大的差别。他不仅同意了许彪的劫杀计划,还准备在必要时只身犯险,去完成他们没有实现的目标。他内心里还有种想法:通过这件事儿对许彪进行考评,要验证一下是自己慧眼识英雄选对了继任人,还是看走了眼把弟兄们托付给了一个草包窝囊废。所以,李宏虽然是在旁观,内心却忐忑不安,甚至比以往亲自出马还要紧张一些。

  李宏焦急地张望了好一阵子,终于望到孙大嘞嘞骑着马、领着小车子走过来了,却又慢慢腾腾、忽隐忽现。山下半里多外的树丛中,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些马头人影。李宏暗下嘀咕了一句“应当再沉着些的”。

  又过了半袋烟的工夫,小车子骨碌到了许彪人马埋伏的地段……李宏抬头儿看看晌午的太阳,热得有些发白;低头儿看看阳光照耀下的树林子,像无边的绿色云海。他刚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要起风了”,就见有一队人马突然杀出,像卷起了狂风,掀起了巨浪,紧接着就传来了隐隐雷鸣般的呐喊声。他远远地看到领队的在路上扯住花里豹,举起右手——好像握着短枪——飞快地往东、往西比划了两下……

  李宏往东看去:二三十端着洋枪、举着马刀的人,围着那队法库抚民厅的衙丁边跑边喊,收紧了包围圈儿。李宏看到这些人头缠红巾、脸遮黑布,心里有些得意起来:他们没把我那套敲山震虎、圈羊入栏的老招子扔掉,还注意了藏鼻子掖脸……

  李宏又向西望去:也不知是孙大嘞嘞打了招呼,还是坐在车里的屠蛮子下了令,一马四车疯狂地向西跑下去。李宏轻轻地晃了晃头,两个嘴角微微往下咧了一咧——他料定许彪已经张开了的口袋,正等着妄想逃脱的人去钻。

  李宏又把脸扭过来。那帮被包了饺子的屠蛮子的临时卫队,已经被黑洞洞的枪口和冷森森的刀锋逼得一动也不敢动了。忽然——他们可能听到了“和你们无关,放下家什儿可以平安无事”一类的赦免令,一齐哈下腰放下了武器,紧接着就像一群温驯的绵羊,一只跟着一只奔向羊圈——在马上羊倌儿们照看下离开大路,连跑带颠地钻进了路那边儿的树林子。李宏感到很满意:许彪认真地按自己“不滥杀无辜”的嘱咐办了——就算他们中有人连滚带爬溜回同知衙门报告,那也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个儿月了!

  李宏又向西望去,却只见得到高高矮矮的树,静静的在晒太阳,看不到一个人影儿、半个马屁股儿。他挪了几个地方,才看到了一段路上停着两辆大铁车:油布已经揭去,车四周散乱地扔着衣服一类的东西;有些人正在把可能是一床床棉被撕开,好像要从里面翻出金叶子、藏宝图;还有一些人正在搬动、查验车上的一些袋子——从翻动的架式上看有轻有重,可能装的是粮食和锉草。李宏暗暗推想:难道他们在搜寻银两、银票?他又挪了几个站腳的地方,才看到了两辆小车子:车帷子已经撕破,车上空无一人,估计坐车的人被押走了。李宏有些犯疑了:做这种买卖应当手脚麻利快,货一到手就验明成色,处置完就迅速离开。许彪今天咋婆婆妈妈、拖拖拉拉起来了?难道屠蛮子诡计多端,在法库客栈使了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李宏有些后悔自己的疏忽大意了:我应当在法库把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万无一失的……

  又过了一阵,李宏看到像一男一女的两个人,被蒙着脸塞进了小车子;路上散乱的东西,被捡起来装上了大车。骑着花里豹的许彪,也出现在路上了。只见他对几个弟兄挥了挥手,几乎是命令他们押着那四台车,掰道进了荒甸子。许彪坐在马上,举起短枪对天“叭、叭、叭”打了三枪——这当然是在传达一种命令。现场余下的人便取下头巾面罩,上马离开了现场。而许彪自己却骑着马在附近几个小山包间转悠起来。他发现了绊着的栗骟马,便跳下花里豹,朝李宏隐身的小山走过来。

  李宏猜想他料到自己暗下赶来了,所以煞后寻觅自己。李宏也迫切希望了解发生了什么变故,便走下山。

  “三尾虎”许彪施过礼就愧疚地说:“老当家的,全怪我粗心,没能从屠蛮子手上,把他从建安百姓身上刮去的那几万两银子讨回来。”李宏倒放了心:姓屠的没漏网!他接着便心平气和地听许彪的说明…… 。。

三 贪钱豁出命
三 贪钱豁出命

  去年秋天,屠知县约隆万兴到县城后,谈话到关键时打发李可依去请高捷三陪客。李可依便觉得这是件打发一名衙役便可以办的事儿,怀疑东家是在把自己当贼防。他出屋后没有马上走,躲在门外偷听。他听到了屠知县和隆万兴的密谋, 觉得屠景操是认为脚跟儿已经站稳了,要卸磨杀驴了;自己若再不识进退,就只有奴才般端茶倒水的份儿了。第二天,他就对屠景操说:“东尊雄才大略,已经收伏了座地之虎、地头之蛇;而今而后可垂手号令矣!请怜不才日益衰迈,恩允还乡。”屠景操稍作挽留,便答应了。李可依见他只按旧例支给了酬金,心中颇为怨怼。他觉得阚山可能是个买主,可以从他手里捞回些盘费,便在去小公馆向阚山告别时,泄露了偷听到的“屠隆合营‘万兴仓分号’”秘密。阚山微笑着不说三也不道四,却送给了李可依一百两银子——“些许薄意 ,略壮行色。”

  阚山对买来的秘密,十分重视:抓牢了这个把柄儿,也就有了要挟屠景操的紧箍咒:就算不能逼迫屠蛮子、隆老西子‘三一三十一’地平分那笔巨大的利润,也能补上一年多来少到手儿的油水。可他万万没料到:半年后,姓屠的湖南蛮子、姓隆的老西子,将要拢账分红时,“三尾虎”许彪先替周坛主把他的命索走了,使他只好到阴朝地府画饼充饥了。

  屠景操并不知道李可依把他卖了,也不知道阚山企图揪住他小尾巴儿、逼他同意吃一份儿干股,所以对阚山的死没幸灾乐祸。还因为在杀害周凤鸣上,他跟阚山穿着连裆裤,罪责并不比阚山小,最少也是半斤八两一般儿重,所以“兔死狐‘怕’”——怕自己也肚里空空没了下水儿。因而他除了天天提心吊胆加小心,还下定决心在建安干满一届绝不连任。他备了包括二十根儿金条的一份重礼,去盛京拜会张亦弛,请他帮忙;还把几封信捎往京城。

  三个月后,他得到了张亦弛的回复:“将军与巡抚已经恩准,贤弟卸任后可到京候旨。”又过了些日子,京城户部的一位郎官也来信说:“愚叔已同吏部相关人员打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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