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香听说丈夫要去找“三尾虎”搭救李宏,高兴地说:“老天爷眼睛雪亮,让我们几个落难的姐妹都摊上了一个好主儿——你们几个都像李大哥的亲兄弟!”祁福低声说了句“秀娟还孤身一人”。周桂香认真地说:“就凭她在大堂上那股子冲劲儿,老天爷也不能薄待了她,一定有个好人正等着她。”
张冲、祁福、裴友财上路后,先添置了一些东西,装扮成凿冰打鱼的样子。他们开始在路上蹲坑。在第三天下晌,终于瞄到了孙大嘞嘞的影儿。裴友财绕到前边去,骑马不紧不慢地堵住路;张冲、祁福悄悄地缀在孙大嘞嘞马后。等到进入了一处荒僻路段,张冲、祁福突然加鞭,夹住了孙大嘞嘞;裴友财勒马掉头,迎面奔了过来。孙大嘞嘞虽然是个老捕快,有些胆量,可事情发生太突然,而且年龄也大了些,还没把腰刀亮出来,便双拳不抵六手,被三个壮实小伙子扯下马、堵上嘴、捆上了手脚。张冲把孙大嘞嘞横在马上,领头离路穿林越野,踅摸到一条河,凿开一个打鱼人留下的冰眼,把孙大嘞嘞塞进了冰窟窿;又换了个地方,把鱼网、冰镩子也塞进了河里。
三个人见四处朦朦胧胧、静静悄悄,也不多唠,立时各奔前程:裴友财把孙大嘞嘞那匹马链在身旁,准备半路上卖出去,给“三尾虎”买些礼品。祁福和张冲快马加鞭,赶回了塌了胯窝堡,向纪玉瑶汇报说:“老裴姐夫已经去找‘三尾虎’大当家的去了。” 。 想看书来
三 老张有道眼
三 老张有道眼
牙狗争风夺食,常常咬架。乍开始,它们往往相隔两三个狗身摆下战场:都把两只前爪子微微向前探出,间隔比平常行走站立时要宽些;两条后爪子牢牢挠住地,尾巴耷拉下来护住后裆——这就像两个人要以拳脚或刀剑比高下,都先把两只脚不丁不八地站牢,摆好可攻可守的架式。接着,原来狂叫的狗,头都低下来,两眼虎视眈眈地盯住对方,呲着牙哼哼起来——这就像两个决斗的人,一边儿向对方示威,一边儿寻找对方的破绽。等它们有一方抓住了机会——往往是经验丰富的老牙狗,或者有一方等不及了——往往是阅历不足、比较年轻的小牙狗,一场大战便开始了。这时,不管进攻一方,还是防守一方,都张口没好牙,伸腿没好爪子……
过去和现在,官场上的勾心斗角都和狗掐仗一个味儿。但由于官分大小,而且官大一品压死人,小官不得不把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位,轻易不敢还口动爪子。
所以洪涛这个知县,一发现知府向自己哼哼起来,便断定知府大人收到了更多的金条。他不敢访查李宏向知府送了多大的注儿,也不愿在县衙里傻等挨屁股板子,而是要千方百计保全自己。他命令典史和穆克图,把捕快、巡警都“恩威并用”,撒到全县搜集李宏通匪“铁证”。可这些人忙活了一个多月,搞到的材料却驴唇难对马嘴,只能证明李宏是“三尾虎”的朋友、曾把“三尾虎”搬到塌了胯窝堡消灭了那伙老毛子,没有一条能把他们拴到劫杀屠知县这条麻绳上。
洪涛对手下人的无能十分恼火,可也对府衙一直没横眉竖眼挺宽心——可能是因为自己送去了更多的金银珠宝……
过了清明,进了三月。一天午后,洪涛正在后堂和师爷品茶,隐约听到院外有人马走动声响,接着就从大堂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他刚想叫师爷前去察看,穆克图就闯进屋报告:“大人,有个自称‘奉天巡防营管带许彪’的,要……请大人会面。”洪涛听说来人只是“管带”,便问“可有拜帖”。穆克图答了声“没有”,又补充说:“卑职是被弟兄招呼到堂上的。那个人坐在大人升堂理事的座位上;堂上站着他带来的十多人……”洪涛发火了,叱责说:“尔身兼捕头、总巡两职,理当带人将其驱逐!”穆克图无法再掩掩遮遮,不得不照本实说了:“他们没穿号衣,却都端着洋枪,己经把县衙当值人员全下了家伙儿;而且县衙已经被他带来的马队围得水泄不通……”那个师爷倒有些学问,记性也还不错,站起身惊恐地说:“东翁,虎有三尾则为彪。这许彪便是‘三尾虎’呀!若其尚未投顺朝廷,则便为‘匪’——我们已经成了他们手中的‘票’;若其已经受抚,则是‘兵’——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佛爷对拳匪,尚时而称‘义民’虚与委蛇,时而斥为乱党鸣鼓诛灭:组见伸屈皆视形势而异。大人虽为朝廷命官,却不可与兵匪争高下,令后宅宝眷受惊扰;可屈尊临卑,以礼相见,谅渠辈亦不敢过分放肆。”洪涛似乎也想起来了:有人说“三尾虎”名唤许彪。却不料这恶煞找到自己头上来了,想不出面应付恐怕也是不行了……
许彪是在去年秋后,带六十多人马投奔张作霖的。在两人秘谈时,张作霖拿住了五千两银票,解释说:“你上次走了以后,增祺他妈个巴子的干打雷不下雨,不改日故世内儿、也不发饷,弄得绺子快断了粮。我想起了你求我从新民掏出几个人的事儿。便打发几个弟兄,在眼线地帮助下,去给你说的屠蛮子老婆一家当脚夫,赶车送 他们扶灵入关……”
屠太太托店东雇到了一辆大车和一辆小车子。上路走了五六天后;车在一个小山沟里停下了。缀在后边儿的六七个骑马的人冲上来后;亮出了刀枪;把屠太太拽下车;从怀里搜去了银票和金条。屠太太一见金条、银票全没了,一个狗抢屎跌在地上,趴在那儿没喊没动。屠绵早就在车上哆嗦得打起牙帮骨。倒是如雪还有些胆儿,出溜儿到车下,一便儿磕头儿、一边儿哀求:“各位好汉饶了太太和……我们夫妻吧,饶了我们一家的狗命吧……”那个 赶小车子的老板子;忽然变成了这伙红胡子的头儿;有些意外地说:“没看出你比老*和小狗崽子还像个人……”说到这儿;他从车上把屠绵扯膀子抻下车;骂道:“你是人吗?她是你爹的‘侍妾’;你却天天跟她睡在一铺炕上!我……”如雪见他要动拳头儿;急忙爬两步;抱住那人的腿儿;仰脸哀求说:“他……是我丈夫。你打我吧——他书生底儿,弱身子不抗打……”屠绵也结结巴巴说了一句“她……是我老婆”。那个人收回了拳头儿;对这一家人说:“我知道你们手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交出一百两来,饶你们命。”如雪急忙站起身儿,从屠绵身上翻出两个大元宝,交了出去。那人便发令“把棺材弄下车”……在人马车辆临走前,那个红胡子头儿留下了一句话:“一年内想离开这个地方,不出三十里就有人拧掉你们脑袋瓜子!”屠绵和如雪见那些人走远了,才想起屠太太还趴在地上,忙去往起搀——却已经死透了……
张作霖接着说:“我知道你守着‘追风沙’的规矩;不乱杀人,叫去的人留了活口儿……那个屠蛮子老婆的怀里;还真他妈的挺有油水;光银票就揣了十万两挂零。这五千两的银票,是我留给你的。”许彪坚决不要,还解释说:“没叫他把老百姓的血汗钱带走,我就出了那口儿恶气——绺子不是还挺紧吗?多少还能顶点儿用。再说了,我是空着手来投奔瓢把子的,一点儿见面儿礼都没带,哪能一来了还无功受禄。”
张作霖对他挺满意,叫他照旧带原来的人马。不太久,许彪跟他一起接受了招抚。虽然已经改编,但还没有正式授职。他一听裴友财说李宏受自己牵连被投入大牢、受了重刑,气得连连跺脚,但不敢擅自离开官府划定的临时驻地;想和张作霖商量,也需经过批准才见得到。等了几天,他才有机会去张作霖公馆。他偷偷作了禀报,“……请大当家的设法营救”。不料这位以义气闻名的大杆子头儿,却晃起脑袋瓜子,还夹七杂八地说起风凉话:“这个‘追风沙’我倒有耳闻,也是个人物。他把人马交给了你,你若救不了他,一定会有人骂你为了混顶红缨帽子忘恩负义……江湖上都知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也都知道我现今官不官、匪不匪,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再说了,你小许子向老张我讨主意救他,谁都不知道我答应没答应,都不会指我脊梁骨说三道四。”
许彪若是心眼儿活,就能明白这是暗示:“你想咋干就咋干,何必让我来表态。”可他实心眼儿,还以为这位大当家的是怕引出麻烦来,便有些无奈地说:“老当家的,我若还是从前没拘没管的‘三尾虎’,早就带人把‘追风沙’大哥从大牢里劫了出来。可现在我是你老人家的马前卒,救自己朋友也不能乱搅和,得考虑会不会影响整个绺子的前途。”
老张——张作霖从拉杆子起,一直到他当上了东北王、大元帅,东北的老百姓中有很多人;背后都是这么称呼他的——一肚子鬼心眼儿,却喜欢手下人死心眼儿,便放宽口风说:“小彪子,你这头老虎有三条尾巴,咋只有一个脑袋?打猎的,对付三条腿的瘸猫,还用划地为牢当大铁笼子吗?那是在对付老虎。我现在是想黑瞎子蹲仓猫一冬,可这个树窟窿里里外外少说也有九九八十一对儿眼珠子,盯着我他妈个巴子的睡没睡实在。老子能不眯缝眼睛留些神吗?怪只怪我那些老朋友、新朋友,忘了哑巴画眉不值钱,没有一个敢叫唤的!”
许彪这回全听明白了,立刻作揖告辞——可他还没走出院儿,身后又传来骂声:“你他妈的给我听清楚:老天爷不下银子,我他妈的拿啥关饷?只要还没挂下巴颏儿,就给我关上营门天天操练,别放那帮小兔崽子成群结队溜出来,往老子眼睛上贴膏药!”
许彪听了心想:这是骂我给外人听,暗下还给我支了招儿。他便假装生气,头也不回,出门上马就走。
许彪回到驻地,并没莽莽撞撞把人马拉出去,而是关起门操练,暗下派人去建安打探。过了几天,打探的人回来汇报:县衙密审,对李宏用了大刑,屈打成招,判了李宏流放宁古塔。许彪又气又急,命令挑出的三十多人马连夜分散出营;自己也骑上花里豹上路——而留下的人,继续闭门操练……
四 小许显威风
四 小许显威风
许彪坐在太师椅上,拧着二郎腿;公案上的惊堂木,被他拨拉到了地上,把手枪摆在了那个地方。他见穆克图扶着个七品官老爷走进了大堂,后边儿还跟着个穿长袍子的老头子,虽然没欠屁股,却向部下吩咐了一声“给他弄个座儿”。
洪涛见他穿了件蓝缎子半截儿身儿对襟夹袄,腰上不伦不类地扎了条青布腰带,根本不像一个管带;但板着铁青脸,让人想到他就是劫杀了屠景操的“三尾虎”,头皮便有些发麻。
这时候,许彪手下人抬来了那张刑凳,放到了公案前五六尺。洪涛明白:自己虽然还不是阶下囚,可也像老猫爪子下的小耗子。他清楚自己没本钱讨价还价,便拱拱手坐到了那张血迹斑斑的刑凳上。穆克图和师爷站到了洪涛身后——虽然离得远了一些,却还算保全了官场上的体统。
许彪发现洪涛迈步时腿已经发软,却还能稳住架儿,没讨饶,觉得应当再吓唬他一水子——便盯着他的胖脸说:“你这个县太爷还有点儿福相,肥头大耳,脖子挺粗,不像你的前任尖嘴猴腮、小脖细长,一搭眼就看得出是个短命鬼。”
洪涛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这家伙准是亲手砍了老屠的脑袋,现在打量起我的脖子……他急忙讨好说:“管带大人英姿焕发,愿为朝廷效力,前途无量……”
许彪听他叫自己“管带大人”,还说自己“愿为朝廷效力”,分明是绕弯子教训自己顺从朝廷才有前途,便骂街说:“我这个‘管带大人’,是流水账写到瓢尾巴上的,还没经那张金口玉牙恩准,真他妈的有些‘二条不叫二条——两说(梭)子’。可老子也不咋急,也不咋上心。就是给老子套上了紧箍咒,一不顺心也照样儿去当‘三尾虎’,在沙坨子里爬上爬下,在大草甸子上来来往往。哪个王八犊子,敢对老子说半句噎脖子的话儿,老子立马拧断他脖子!”
洪涛听出了他在向自己叫阵,不敢再笑里藏刀、暗里戗毛,试探地说了句客套话:“贵管带光临敝衙,不知有何见教?”
许彪见他扔土垃坷探动静,立时竖起眉毛骂道:“你乍还闭上眼睛嘎巴嘴——假装说梦话?老子是来接朋友李宏回家养伤、过太平日子的!”
洪涛明知故问,听了当然并不意外;他从许彪还没叫自己下跪、侍立,而是赏了个“座儿”上推测,认为他还是顾忌王法的,便准备拿它当挡箭牌迎挡一下试试,便硬起头皮说:“贵管带……要保释李宏,本县理当从命。然……李宏逃旗在先,私……藏洋枪于后,律所不容。且李宏……已招供科刑,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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