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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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风景-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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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师培(1884—1919)是黄侃在章太炎宅上认识、订交的。刘师培因失节无人理睬,一度在家赋闲。黄侃向北大校长蔡元培荐刘,蔡对刘曾附袁的不端行迹有虑,拒绝。黄侃竭力劝争:“学校聘其讲学,非聘其论政,何嫌何疑?”蔡终被说服。故黄、刘一度在北大成为同事、朋友,过从日密。刘师培患肺病多年,一日言谈中,流露出自己“四世传经,不意及身而斩”的遗憾。黄侃力慰“勿虑无传人。”刘说:“诸生何足以当此!”黄侃问何人能继君之志。刘说:“要能有你这样,我就传授之。”黄侃立马跪拜“愿受教”。次日,备香案,宴同行,当众叩头行拜师大礼。世人不解,黄、刘文名相当,是友人,且刘只大黄两岁,怎突变为师徒?章太炎也惊诧,问黄侃:“季刚小学文辞,殆过中叔,何遽改从北面?”黄侃直言:“余于经学,得之刘先生者为多。”
  “民八年之冬,刘先生病重,自知不起,叫人请黄先生来,摸索一册手抄本,交于黄师说:‘苦心二十余年,仅得有此,此学非君不传,君其保之。’”黄侃拂袖北大时,刘师培正处弥留之际,他十分难过,“以跪地表示谢恩。”(刘太希)刘师培泣曰:“我一生当论学而不问政,只因一念之差,误了先人清德,而今悔之晚矣。”(陶菊隐)刘去世后,黄侃撰《先师刘先生小祥奠文》,情文并茂,以“慰我悲情”。黄侃又将刘师培的墓志铭拓片装裱后挂于书室,“朝夕面对,如见师恩”。
  黄侃历任北大、北女师大、武昌高师、中央大学等校教授,在教学上的逸闻曾盛传一时。大家称他是“三不到”教授,即刮风不到,下雨不到,不高兴不到。他脾气大,好骂人。有一次,他收到一封匿名信,“说他骈文作不过李审言,经学赶不上皮锡瑞,何必自负。他收阅后大发雷霆,疑惑是我们那班学生写的,于是在上课时,大骂十日。”(武酉三)黄侃很讲究师道之尊。“我叔父叫我去拜他为师。礼节是到他家,用红纸套封装十块大洋,还得向他磕头。我本不愿意磕头,但是先叔说:‘季刚学问好得很,不磕头,得不了真本领。你非磕头不行!’我出于无奈,只得去季刚师家。季刚师一听我去了,便叫到上房里坐坐。我把红封套取出放在桌子上,说明拜师的诚心,跪下去磕一个头。季刚师便说:‘从这时起,你是我的门生了。’”(杨伯峻)“在课堂上讲书,讲到一个要紧的地方,就说,这里有个秘密,专靠北大这几百块钱的薪水,我还不能讲,你们要我讲,得另外请我吃饭。”(冯友兰)在中大上课时,他只管讲课,一向不布置作业。期末考试又不肯阅卷打分。教务处催逼,他给处里写一纸条,上书“每人八十分”5个大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零缣断简话黄侃(4)
上述都是他的弟子们的回忆,是真实可信的。世人往往以此讥诮黄侃。然而,我们也应正视黄侃“为人师”的另一面。所谓“不高兴不到”,大多是他与人斗气未消,不想带着情绪去上课。他在日记中有记载:有“日课”、“改定日课”;且自责“荒课”、“缺课”、“旷课”、“未如课”。可是,临终前几天,他的鼻衄病已很严重,气喘病又发作,甚而连饮食也难以下咽,却仍然坚持去上课,说:“饭可不食,书仍要讲。”匿名信一事,据武酉三回忆,黄侃在班上大骂十日后,无人应答,黄侃自知骂错了对象,便向全班同学道歉。武氏又说,黄先生上课,学生不敢问,他疑心学生有意跟他捣乱,不过课后去问,他倒很客气。倘若到他家中请益,他更客气,还会亲敬你纸烟,和你无话不谈。至于磕头拜师,黄侃认为是一种传统礼教和诚意,他曾告诫年轻人:“我的学问是磕头得来的,所以,我收弟子,一定要他们一一行拜师礼节。”在课堂上卖关子,那可视为授课艺术,也显示他的睿智和幽默。“每人八十分”,判分凭印象盖木戳之类,当年名教授们往往如此,显示一种不屑琐杂的名士风度。
  黄侃确实“狂”,即在自谦中也透着自信。在武昌与学生刘博平谈话时,嘱刘在他身后不必刻印他的诗词,意下是小学和经学可以传世。刘问诗文为何不可以刻。黄说:“你知道骨牌戏吗?如果没有‘天九’则‘地八’未必不可制胜,然而终究是‘地八’而已。”刘问“天九”在哪里,黄说:“古人亦取去矣!”
  黄侃有虚怀。他对门生程千帆说:“我讲小学比较‘自如’,讲经学,拿着书还怕讲错。”黄侃在东北大学与曾运乾先生切磋学问获益后,一到北京,下火车便让儿子打着灯笼到学生陆宗达家。陆以为有什么要事,吃了一惊。黄侃兴奋地说:“我在东北见到曾运乾先生与他深谈两夜。他考定的古声纽中,‘喻’纽四等古归‘定’纽,‘喻’纽三等古归‘匣’纽,这是正确的。我的‘十九纽说’应当吸收这一点。”他治学严谨,连小小的句逗也不放过。“侃所点书,句读颇有误处,望随时改正。”(1932年6月致陆宗达信)并举例说明。他能以愚自处,是他认为“中国学问如仰山铸铜,煮海为盐,终无止境。”
  黄侃认为“治学第一当恪守师承,第二当博学多闻。”他有两句名言:“《汉书》都不会背,教什么书呢?”可见他腹笥丰盈。另一是:“五十岁前不著书”。他以自己做学问的谨严之风,劝学生们“要打好基本功,不要骛外,要耐心于久坐下苦功。”“先生并告诫我不要轻易在报刊上发表文字,一则学力不充分,一则意见不成熟,徒然灾梨祸枣,遗人把柄,于己无益,于世有损。”(殷孟伦)他把朱熹的两句话写成楹联送给学生:“旧闻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此外,黄侃尤注重对学生的品行、节操的培养,“先生固富具民族意识者,平时恒以顾亭林、黄梨洲之节操勉励学生。”(陆恩涌)爱国青年汪楚宝(汪东之弟)是共产党员,被驻徐州的国民党司令刘峙逮捕,汪东闻讯求黄侃营救。黄侃当即写信令其侄耀先往见司法院长居正,后终获释。另有李俊民,大革命时期在湖北因事革命活动被捕,也由黄侃出面找当时的湖北省长肖耀南保释出狱。 txt小说上传分享

零缣断简话黄侃(5)
“刻苦为人,殷勤传学”。这是黄侃赠陆宗达的8个字。黄侃当年的弟子范文澜、罗常培、陆宗达、徐复、程千帆、潘重规和黄焯等后来都在自己的领域卓有建树,自成一家。
  “死而不亡者寿。学有传人,亦属死而不亡。”
  傲睨万物  名士*
  黄侃一生漂泊,一生为国故招魂。晚年定居南京,1935年在九华山筑量守庐,自号量守居士。典出陶渊明诗《咏贫土》:“量力守故辙,岂不寒与饥?知音苟不存,已矣何所悲。”量守故辙者,法度也。黄侃在治学上恪依师法,不失尺寸,无异可非;在生活上诗酒*,有“癖”:嗜书,嗜酒,嗜骂人;在人际上,因自视甚高,狂傲不羁,骂遍同侪,有“疵”。然明人张岱曾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值得玩味。
  关于治学,前文已述,不复。
  在生活上,黄侃不亏待自己,烟酒玩乐皆善。他自言:“平生友朋游宴之乐,金陵为最。”除学界友人外,居正、于右任、丁惟汾、叶楚伧等名流都是座上客。乙亥重阳节,他抱病与弟子侄辈登游南京鸡鸣寺豁蒙楼,触景生情,忆起李后主的《却登高文》,赋诗一首:
  秋气侵怀兴不豪,兹辰倍欲却登高。
  应将丛菊沾双泪,岂有清尊慰二毛。
  西下阳乌偏灼灼,南来朔雁转嗷嗷。
  神方不救群生厄,独佩萸囊空自劳。
  两天后,黄侃西去,此诗成了他的绝笔之作。
  于私生活上,“黄侃在原配王夫人生前,即与黄绍兰同居,并产一女。在王夫人逝世不久,又与彭欣草率结合,后长期分居,彭氏滞留天津。”(司马朝军、王文晖,《黄侃年谱》)1923年,黄侃在武昌高师与大三女生、女儿的同学*英相恋。黄家以“同姓不婚”拒绝。黄侃填《采桑子》词示情:
  今生未必重相见,遥计他生,谁信他生?
  缥缈缠绵一种情。
  当时留恋成何济?知有飘零,毕竟飘零,便是飘零也感情。
  *英看后大为感动,毅然离家出走与其结为秦晋。
  黄侃嗜书如命,量守庐藏书达3万卷之多。他以置书为乐,每月发薪都要买书,有时一个月的工资全部用光,一次买《四部丛刊》2000余册,耗资430元(月薪294元)。柴米油盐不能到位,令夫人发愁,暗中向娘家借钱。一次买《道藏》费巨资1600元。真是大手笔!即令如此,他还在诗中说:“十载仅收三万卷,何年方免借书痴?”章太炎特地给他写了“寄勤闲室”四字挂在书房。黄侃平时在楼上看书,饭都是夫人送到手上,只有周日才与家人共餐。有诗云:
  安得身如董仲舒,不关家事自窥书。
  二毛已见犹漂泊,转学治生计恐疏。
  黄侃痴迷读书,以至闹出不少笑话。一次,黄侃一手捧书一手持馒头,不意将桌上砚台中墨汁当辣酱塞进嘴中。黄侃如此苦读,本意厚积薄发,50岁后再著书。可是,天不假年,以致一代国学大师没有专著传后。战乱中藏书只残存数千册,解放后夫人*英悉数捐给国家。其子黄念田将其父《游庐山诗》手稿寄呈毛泽东,毛亲笔回信表示感谢并予以鼓励。
  黄侃亦是美食家。他平时好说“疯”话,上酒桌,遇到美食,顿时变得沉默是金。“群贤雅集,联句作诗,一手持酒,一手持螯,谈笑风生,这些都是后辈们常常提及的事情。”(卞孝萱)不过,有趣的是,一次他请张溥泉吃饭,却拒付客人司机的饭账,要客人掏钱,弄得客人很不高兴:“你们真正胡闹!”(潘重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零缣断简话黄侃(6)
黄侃守旧。日记中多有记载:有电灯不装,点美孚油灯看书,怕失火。他还畏雷,常为避雷蜷居桌下,“其危恐更非言语所能述矣。”
  黄侃好骂人,天下文士共所闻。周作人说这位大师兄的“脾气乖僻,和他的学问成正比例,说起有些事来,着实令人不能恭维。”
  与胡适。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他与胡适在北大共事。因两人分属新、旧营垒,互存芥蒂。黄侃每遇胡适,总要雅谑一番。一次,黄对胡说:“你口口声声说要推广白话文,未必真心。”胡不解,问何故。黄说:“如果你身体力行的话,名字不应叫胡适,应叫‘往哪里去’才对。”弄得胡适哭笑不得。又一次,两人在宴会上相遇,胡适大谈墨学。黄侃听得不耐烦:“现在讲墨子的,都是些混账王八蛋!”胡适大度,佯装未听见。黄侃以疯装疯:“便是胡适之的尊翁,也是混账王八蛋。”胡适见骂到自己父亲头上,忍无可忍,指责黄不该如此放肆。黄侃狡黠一笑:“你不必生气,我是在试试你。墨子讲兼爱,所以墨子说他是无父的。而你心中还有你父亲,那你就不配谈论墨子。”这一幽默,引起四座大笑。黄侃崇文言,胡适尚白话。黄侃在课堂上大加讥诮,黄说:“假如胡适的太太死了,他的家人用白话文发电报,必云‘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啊!’长达11个字,而用文言只须‘妻丧速归 ’即可,光电报费可省2/3。”他还嘲笑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只有上部无下册,在中大课堂上调侃说:“昔日谢灵运为秘书监,今日胡适可谓著作监矣。”学生不解,黄侃“点睛”:“监者,太监也。太监者,下部没有也。”遂为笑谈。
  1933年4月,黄侃听说胡适“运动美国不允缓付庚款”时,大怒,在日记中写道:“此真叛国也,奈何不捉将官里去?”(童岭)
  与陈独秀。1908年,陈独秀到东京民报社拜访章太炎。正值黄侃、钱玄同在座,他们便退到里屋去。主客畅谈清朝汉学的发达,列举段玉裁、戴震、王念孙诸学者,多出于皖苏。后来陈独秀无意中把话题转到湖北,说鄂没出过什么人。隔墙的鄂人黄侃憋不住冲将出来大吼:“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不就是区区,安徽学者固然很多,然而未必就是足下。”主客都很扫兴。但陈独秀不因言废人,1920年,他在武汉高师演讲时仍发感叹:“黄侃学术渊邃,惜不为我党用!”
  与某君。金陵大学农学院长某君,获美农学博士学位。某日雅兴大发,张贴海报,宣言在大礼堂表演“新法阉猪”。全校轰动,集队而往。黄侃素看不起“假洋鬼子”,便与学生一起去看热闹。只见猪的膛肚已开,那位洋博士手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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