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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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传-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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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传 二十二 叔文罢官A
二十二 叔文罢官A

  皇上蒙天降福,病体霍然痊可,昨日在御苑中猎兔,纵马如飞?

  凌准前两天还听李忠言说圣上仍然卧床不起呢,若是上天赐福早就赐了,怎会在危急时刻耍笑于人呢?

  刘贞亮也心中一惊,但很快觉得此事过于离奇,联想到王叔文眼下处境,只能推测是他的借口而已。

  看看刘光奇、李忠言及众学士,也多半是怀疑的神色……

  王叔文接着为大家敬酒,三巡之后,声调不觉悲凉下来:“……家母患病,肩负国之大任,不能朝夕服侍,如今应辞请回乡,当会获准。但我王叔文素来尽心竭力,难易无所回避,无非是为了报答天子之恩信罢了。一旦去职,诽谤交集,谁人可助叔文呢?”

  郑文明、卫次公等人沉默不语。

  刘贞亮冷笑道:“足下既尽心于国,又何惧诽谤呢?”

  王叔文瞟了他一眼,继续平静地道:“叔文自分掌度支以来,以兴利除害为已任。夺李锜盐铁使职之后,退其亲信,起用干员;出八千缗钱加固郊县堤防,至今未生水患;又屡减税赋,百姓解困甚多。叔文自思无愧于心,”他将目光转向众学士,“望诸位也能知叔文之心。”

  郑文明、卫次公等人依旧沉默不语。

  凌准方才觉得王叔文确实鲁莽,不好接话,现在不能再沉默了:“我辈虽居显位,一心只为兴国安邦,并无害公误国之行,诸位当可明鉴。”

  刘贞亮依旧慢腾腾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分内所应为。足下是‘起用干员’,或是‘进用私人’?在下未敢断言。”

  见凌准无言以对,王叔文敬了一杯酒,冷不防地顶一句道:“我辈罢宫市、五坊小儿,贬李实之时,不知各位中官所为何事?”

  刘贞亮没被镇住:“无人可夺足下之功。至于我辈,本是卑贱宫奴,只求奸佞退、朝纲正,安心服侍天子即可,还有何求呢?”

  王叔文又敬了一杯酒,自己也仰脖灌了一大口。李忠言有心想帮他,无奈又不敢过于得罪刘贞亮,只得也起身敬酒:“刘公海量,再饮几杯。天色已晚,快散席了吧?”说着将目光投向王叔文,对方却充耳不闻,挟了一筷菜,又倒了一杯酒。

  几个翰林学士闷头饮酒,有些头晕,便起身说明,到厅侧窗前去吹吹凉风。到了窗旁,他们忽然听到黑暗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老太太快要归天了,还留在这里和人喝酒……”

  “不知他想干什么?唉,老太太命苦啊……”

  听者回席后立刻小声告诉了郑文明、卫次公。二人心照不宣地推说想起家中有事,起身告退。一会儿王涯拱手说明日还要上朝,不能久陪,也退席了。

  众客散去后,家仆问酒菜还有许多未上,如何处置。王叔文站起身,晃了一下,一挥手:“分给院中杂役吧!”

  王叔文喝了点醒酒汤后,趁夜色尚未昏黑; 差人将柳宗元请来代写告假《陈情表》。

  柳宗元乍听,手一发颤,端着的酸梅汤泼了好些。

  王叔文见他满面忧恐,明白自己一走,好似抽走了同辈中人的脊梁骨,强压悲凉安慰道:“子厚,无需忧虑,回府后,我们还可在休沐日聚议嘛。快写吧。”

刘禹锡传 二十二 叔文罢官B
二十二 叔文罢官B

  
  王叔文喝了点醒酒汤后,趁夜色尚未昏黑; 差人将柳宗元请来代写告假《陈情表》。

  柳宗元乍听,手一发颤,端着的酸梅汤泼了好些。

  王叔文见他满面忧恐,明白自己一走,好似抽走了同辈中人的脊梁骨,强压悲凉安慰道:“子厚,无需忧虑,回府后,我们还可在休沐日聚议嘛。快写吧。”

  柳宗元坐到书案前,听着王叔文的口授,缓缓写道:

  臣王叔文言:臣母刘氏,今月十三日忽患瘖风发动,状候非常,今虽似退,犹甚虚惝。惊惶忧苦,不知所图。臣惟一身,更无兄弟,侍疾尝药,难阙须臾。伏乞圣恩,停臣所职。今臣见在家扶侍,其官吏等并已发遣讫。

  臣以庸微,特承顾遇,拔自卑品,委以剧司。夙夜兢惶,惟思答效,至诚至恳,天眷所知。岂虑未放涓尘,遽迫方寸,以开塞重轻之务,加焦劳忧灼之怀,虽欲徇公,无由枉志。

  况忠孝同道,臣子之心,许国诚切于死生,报恩忍忘于顾复!进退穷蹙,昧死上陈。候母疾患小廖,冀微臣驽蹇再效。无任惶惧恳恻呜咽之至。

  授到最后几句王叔文声音颤抖起来,柳宗元的笔也颤抖起来,笔画歪斜了好几处。

  柳宗元走后,王叔文回想着刚才的口授,厌恶地嘟囔道:“无奈,无奈啊。”

  可是不这样做,皇上听信谗言一念之下夺了自己的官,那样可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先把眼前的危局设法度过,前景固然难料,至少还有复职的希望。

  即使皇上天恩浩荡,力排众议地庇护自己,可是身为母亲呵护数十年的独生子,难道忍心照旧留朝不归吗?父亲早年离世,母亲靠着父亲遗留的微薄家产苦度多年,好在自己于翰林院逐渐得到宠幸,将母亲接到长安,圣上的赏赐使她的晚年稍得安乐。

  无论艰难,还是安逸,母亲平素总是少不了教训劝诫,使自己备受恩宠而始终未曾忘乎所以,方今位至正四品,已足以光大门楣,如若拒不守孝,暗夜之中心内能安宁吗?可是,这一离朝,素来的抱负又怎么办呢?

  只顾公务,老母弥留之期,未能榻前尽孝。实在说,今日还府,尚不知能否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自己一旦辞官,那帮奸邪立刻便会肆无忌惮地进行反扑,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辈任他们宰割,却难以救拔……自己孝是尽了,可是这样的尽孝于公于国有什么意义呢?

  唉,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大不了和同辈挚友阴曹相会罢了,还能朝夕相伴!

  翌日,王叔文母亲病逝,顺宗下诏免去王叔文的户部侍郎及度支、盐铁副使之职,命他回宅守丧……

  王叔文具有经邦安国之志,执政以来,起用刘禹锡、柳宗元、韩泰等一干后辈才俊,确也树立了不少政绩,使朝廷一潭死水也似的气象为之一新。但王叔文守制尽孝,不再干政,王伾等着急起来。

  王伾找杜佑向皇上求情,启用王叔文为相,杜佑说,圣上卧病,宦官用事,老夫爱莫能助啊。

  王伾又带着重礼向宦官吐突承璀求情,期望至少用王叔文为军节度使,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吐突承璀答应有机会说上两句话,王伾等不到回音,再去时对方却闭门不纳,气得他大骂“阉狗”,无计可施。

  王伾又闪出一个念头:也许圣上病体突然好转,或者李忠言仍独自守候在龙床前呢?

  在幻想驱使下,他写了奏疏呈入宫中,等啊等啊,没有音信,再写,仍然石沉大海。待第三次失望来临时,他浑身的骨头好似融化了一般,软软地贴在椅子上。。 最好的txt下载网

刘禹锡传 二十三 萧墙风起A
二十三 萧墙风起A

  刘禹锡和其他同辈一起陷入深深的忧虑恐惧之中。

  公务常常推却不理,在家中则杯不离手,酒醉之余便倚门呆立,时而吟出悲凄的诗句——

  沉沉夏夜闲堂开,飞蚊伺暗声如雷。嘈然歘起初骇听,殷殷若自南山来。喧腾鼓舞喜昏黑,昧者不分聪者惑。露华滴沥月上天,利嘴迎人看不得。

  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天生有时不可遏,为尔设幄潜匡床。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

  鸢鸟飞藏在杳杳的青云间,鸢鸣杂揉萧萧四起的风声里。尾巴分叉,若似旗尖,叫鸣像箭头刺破空气。长空悠悠霁日悬,六翮不动凝飞烟。游鹍翔雁出其下,庆云清景相回旋。

  忽闻饥乌一噪聚,瞥下云中争腐鼠。腾音砺吻相喧呼,仰天大吓疑鸳雏。畏人避犬投高处,俯啄无声犹屡顾。

  青鸟自爱玉山上的木禾,仙鹤看重华亭谷的露水。朴木敕危巢向暮时,毰毸饱腹蹲枯枝。游童挟弹一麾肘,臆碎羽分人不悲。

  众多的禽鸟,天生分成各类各样,凤凰的美丽,在于它的羽纹都象征仁义。鸢鸟有鹰隼的仪形,却怀藏蝼蚁之心,虽能飞在高天戾叫,其实何足畏哉!

  薛氏见刘禹锡痛苦情状,心中也觉凄楚,便规劝道:“夫君,酒入愁肠愁更愁,何苦自伤其身呢?

  刘禹锡苦笑道:“我早通医理,岂有不知?只是如今朝中一日比一日凶险,性命也不知将在何处,调养此身又有何益?”

  “天无绝人之路,难道王侍郎、柳员外也无对策吗?”

  刘禹锡又是一声苦笑,“他们也怕是自身难保啊!”

  他回想起上次与柳宗元、韩泰上门拜会王叔文的情景。穿着孝服的王叔文出来相会时几乎把他们吓了一跳:面孔瘦得像骷髅一样,颧骨高突,眼窝深陷,目光也由威严逼人变为凶恶恕

  待坐下相谈,刘禹锡才知道王叔文回府之后,曾屡次致信韦执谊,请他设法将度支巡官李谅拔为郎官,拔京西行营推官李位为支度副使,以便在同辈遭到排斥之后,这两个不引人注目的小人物还能与将来回朝的吕温、李景俭一同继续同辈大业;另外还托韦执谊说情杜佑,希望临危能说上几句话。韦执谊起初还回信诉说“事体难办”,后来便片纸不来了。

  “当政之时,未杀一人,连李实那等恶贯满盈之辈也逃得一死!”王叔文满面愤怒地道,“一定要设法起复!一旦回朝,第一个便要究办韦执谊!”

  刘禹锡等都吃了一惊,但听王叔文自顾说下去:“然后诛杀刘贞亮、薛盈珍、杨志廉、孙荣义那帮阉宦,接下来是郑文明、卫次公……”

  众人端茶的手颤抖起来,刘禹锡慌忙劝阻道:“王公!当下不是武后、李林甫之时,切切三思!”

  “韦执谊和阉宦绝不能饶。其他人至少要贬官,杜佑若是效法韦执谊,也不能放过!”

  王叔文说得太累,口气才缓和下来。但是谈到如何起复,众人计议了一日一夜,次日出得官署又去王府熬了半夜,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只能试着去杜佑和曾赏识、拔擢柳宗元的东都留守韦夏卿那里求助。

  连杜佑都指望不上,韦夏卿更不用说了,现在朝中人人对“王党”避之惟恐不及,哪里来的希望……

  刘禹锡心中一片茫然,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

  薛氏忙上前夺下酒壶,苦劝道:“纵有再大的灾祸,妾身和夫君一同担着便是!天无绝人之路……”

刘禹锡传 二十三 萧墙风起B
二十三 萧墙风起B

  “当政之时,未杀一人,连李实那等恶贯满盈之辈也逃得一死!”王叔文满面愤怒地道,“一定要设法起复!一旦回朝,第一个便要究办韦执谊!”

  刘禹锡等都吃了一惊,但听王叔文自顾说下去:“然后诛杀刘贞亮、薛盈珍、杨志廉、孙荣义那帮阉宦,接下来是郑文明、卫次公……”

  众人端茶的手颤抖起来,刘禹锡慌忙劝阻道:“王公!当下不是武后、李林甫之时,切切三思!”

  “韦执谊和阉宦绝不能饶。其他人至少要贬官,杜佑若是效法韦执谊,也不能放过!”

  王叔文说得太累,口气才缓和下来。但是谈到如何起复,众人计议了一日一夜,次日出得官署又去王府熬了半夜,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只能试着去杜佑和曾赏识、拔擢柳宗元的东都留守韦夏卿那里求助。

  连杜佑都指望不上,韦夏卿更不用说了,现在朝中人人对“王党”避之惟恐不及,哪里来的希望……

  刘禹锡心中一片茫然,抓起酒壶灌了一大口。

  薛氏忙上前夺下酒壶,苦劝道:“纵有再大的灾祸,妾身和夫君一同担着便是!天无绝人之路……”

  “好,好,不喝,不喝……”刘禹锡苦笑着放下酒壶,向门外呆呆地望着。

  薛氏看看他,犹豫一下问道:“还有一条救急之路,不过只能保得夫君自身,不知夫君可愿一试?”

  刘禹锡回过神来:“夫人请讲。”

  “家父近日闻得要出任殿中侍御史,入朝谢恩。夫君若肯,可恳请家父走宫中门路,留朝任事,颇有希望……”

  原来如此!刘禹锡早闻岳父薛謇是宫中大宦官薛盈珍的族人,有所迎合薛盈珍,自己心有嫌恶,只是身居晚辈不好说什么,好在自与薛氏成婚以来未与岳父怎么会面,少了些尴尬。

  妻子平素称赞父亲的为事有方,从刘禹锡神态中看出不然之意,深知他一向厌恶宦官乱政,因此这时连“宦官”二字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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