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只要看见我突然的睡着了,千万不要忘记叫唤我了,一直要把我叫醒,防止我就这样永远的一直睡下去了,噢?娘,小娟子求求娘了!
当时,婆婆的心里边个就猛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紧接着,婆婆就转回身来,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头,嘴里一个劲的说着,小娟子别怕,小娟子别怕,娘不走,娘就在这里跟小娟子一块子睡,噢?
哪个孩子不想睡在娘的怀抱里头呢?
婆婆抱着小娟子睡了一会子,谁知道,小娟子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了,就对她说,娘,你去看看小猪秧子吧,再说,它们也是新的生命啊!你快去照顾它们吧,我等你回来再睡。
从那天晚黑里开始,婆婆就不光在白天里家里、蓭棚两头跑了,在夜晚里头也是山上山下的来来回回多少趟的两头跑了,到了家里,心里惦记着蓭棚,到了蓭棚,惦记着家里,哪一头都得顾啊,都是命啊!
想到这里,婆婆连忙的站了起来,一边弯下腰身子,眼珠子紧紧的盯住小娟子已经凹下去的眼窝子,一边两只手轮换着晃动着她的肩膀头子,一声比一声紧的叫唤着,小娟子,小娟子,小娟子——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洗澡了——水都快大响水了!
小娟子——小娟子——快醒醒……
渐渐的,慢慢的,小娟子又一回的清醒了过来!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婆婆在心里祷告着。
娘……娘……刚才……我……又睡……着了……吗?
小娟子说话的力气已经非常非常的弱小了!
幸亏这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了,要是在大白天里,这个声响就怕还听不清亮呢。婆婆在心里头对自己说着话。
婆婆赶紧的回答,哎,哎,哎!
娘?
哎,哎!
娘……娘……我、我将才……看见、看见永……永山……了呢。
小娟子说到这里,嘴唇子艰难的咧了几下子,然后,接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才接着又说,娘……永山、永山、对我……又对、对、对我说、说了……一定要找到大……大……大哥……一定啊……这个仇一、一、一定……无论他给多少……钱……都、都别、别接……
哦,哦,哦,能找到,能找到,俺不会接他钱的,俺不会接他钱的,孩子,你歇歇,噢?歇歇等会子洗澡,噢?
小娟子摇摇头,看这样子是不愿意歇,她欠起脖颈子,伸头看着蓭棚东边子地面上的那个绿色的大旅行包,说,娘,你,你把包里……包里的……那个…白色的……白色的……小包递、递……
婆婆赶紧的直腰,转身,蹲下,拉开绿色的大包,在里面翻检着,找出了一个白色的小手包,递给了小娟子。
小娟子刚要接过去,又摆摆手,做了一个拉开的动作。
婆婆拉开了拉锁,重新递给了她。
也许此时的小娟子已经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了吧,就伸出一个手指头子,朝自己的耳朵指了一下子。
婆婆马上就明白了,小娟子是想从白色的小包里头拿出那个名字叫做录音笔的玩意,她是想再一遍的听听梅梅的说话声音的呢。
连一个大字也不认得的婆婆,却在村里上报的扫盲任务完成数字中冒充成了一个考核成绩完全合格的初中毕业生,有一回子是省里的还是市里的来抽查什么玩意的抽到了婆婆,指着她的毕业证,叫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她就按干部事先教好的哄人家,说自己眼珠子里头长东西,戴着老花镜子也看不清楚字了,人家这才暂且放过了她。
尽管是这样,可是自从小娟子回家以后,婆婆也是硬被逼的跟小娟子学会了好几样子使唤新鲜玩意的本事。
婆婆每一回子拿着这个名叫录音笔的玩意,都惊手惊脚、小心翼翼的,她知道,这个录音笔里头盛放的东西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那里边,不光有梅梅说话唱歌的声音,有永山喝醉酒时候说的醉话,有小娟子喜欢听的歌曲,还有小娟子对很多人说的话,一旦她不行了,自己就得把录音笔交给永义,由永义负责,一个人一个人的放给人家听,特别是对那个支行的单处长说的话,一定不能叫第三个人在场,因为,那里边的话有的都是一些丑话,是只能说给单处长一个人听的……
婆婆按开了开关,插上了耳塞子,自己先听了一小会子,才递给了小娟子。
小娟子伸出手,把耳塞子插进右边耳朵的耳朵窟子里。
这个时候,婆媳两个人都笑了,笑得很甜,很满足,很幸福,很充实。
这都是因为,蓭棚里面到处都充满了梅梅的笑声!
梅梅在录音笔里头笑了一会子,就开始唱歌了,梅梅唱的歌曲名字叫做《世上只有妈妈好》。
婆婆知道,小娟子只要非常难受了,就要听听梅梅的笑声,只要听了梅梅的笑声,小娟子很快的就会好受了。
小娟子最喜欢听的就是梅梅在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在全区幼儿合唱比赛中获奖的这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了,那一年,梅梅才刚过4周岁。
小娟子满脸都是难得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已经很难被准确的发现了,因为,小娟子发病之前雪白干净的面容已经被疾病折磨的接近干枯了,皮肤的颜色已经发黑了,紧紧的包着鼓起来的头骨上,紧紧的裹着鼓出来的牙骨头上。
小娟子的眼角子又一次的淌出了眼泪花子……
婆婆用褂袖子沾着自己眼角子的眼泪花子,慢慢的走出了蓭棚。
灶台里的火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婆婆又重新用打火机点着了玉米秸子。 。。
四
自从小娟子病重以后,特别是被乡亲们连嚼带骂的撵到半山腰里去住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永山的爹就带着永义启程了,他们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永山生意场上依靠的那个官场里的大哥,找到他的居住地,然后在方便的时候亲手杀了他!
一天,一月,一年,三年,五年,十年……直到找到他、直到亲手杀了他为止!
永义跪在永山的坟头边子上,赌了毒咒,也发了恶誓,他说,哥,这辈子,我就做这一个事了,你放心的走吧!
永义这一年24岁,大学毕业不到两年,从大三开始就在永山的公司做事了,公司垮了以后,也不想创业了,一门心思的就想帮哥哥和嫂子报仇,无论谁个也都劝阻不住了,原先指望爹对他下死命令的,没有想到,连爹也被他说服了,这样,两股力量就拧成了一股绳,一边打工挣钱养活自己,一边寻找那个所谓的大哥,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这个事情,指望别人是没有用的!
不就是一个死吗?不就是一个抵命吗?我再是一个书呆子,杀人偿命的道理还是懂的,一定要杀了他,省的他这一类的人渣活在世上祸害人!
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来到世上总是要做成几件事情的,我能把这个事情做成了,就四个字——活的值了!
那几天,永义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话了,其他的时间里头就连一个字也都懒得说出口了,哦,临出门的时候,他还在蓭棚里跪在小娟子的面前,说了这样一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就不信我们找不到他!嫂子,你一定要坚持住,等着我们把那个东西的头砍下来的好消息!
永义准备出门的那几天,和爹一块子,用了3天时间,用玉米秸子和木棒搭了蓭棚,和二舅一起给嫂子做了一张软床子,在蓭棚旁边个新打了一眼手压水井,还在蓭棚的西南方向用玉米秸子圈了一个简易厕所,细心的永义之所以把厕所的座落位置选在了西南方向,是因为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很少刮西南风,还因为,嫂子极其爱干净,无论是经城的家里头,还是公司里头她的副总裁办公室,都是一尘不染的,并且一直坚持着自己清扫……
婆婆一边往灶台里续着玉米秸子,一边思念着永山爹跟永义,不由人的又淌出了伤心的眼泪花子。
呸!不要再哭了,没有出息的东西!
婆婆在心里头狠狠的骂了一句自己,接着,就拢起盘着的腿脚,猛的使了一把劲,就直直的站了起来。
婆婆用自己洗脸的毛巾再一次的擦拭了那个小娟子专门作洗澡用的大红色的塑料盆。
哼,将才晚黑里头,自己一趟一趟的用头顶着铝锅、顶着大塑料盆,跟个朝鲜人搬家似的,家东头的那几个啦闲呱的娘们还对自己指指戳戳的呢,当时,自己在心里头就对她们胡嚼乱骂了一通,意思是,什么东西,人家兴时风光的时候,都跟个哈巴狗似的,摇头摆尾巴的,要多孬种有多孬种,哦,现在,人家落难了,就狗眼看人低了,真的还不如家里的看家狗呢,唉,这个世道,说人话的人反倒不如不说人话的畜牲了呢!
水响了,都大响水老大一会子了,不能再烧了,再烧一会子就烧开了,要是烧开了,小娟子就又该说我浪费柴禾了。
婆婆把灶底下正在燃烧的玉米秸子给熄灭了几根,只留下三四根,让它们仍然亮着火苗子,在执行着保温的任务。
停了一会子,婆婆才把塑料盆给拿到蓭棚里,然后,把皮管子接好,理顺好。
又过了一小会子,从手压井里压出来的凉水就哗哗的淌进了塑料盆里,等到凉水放的差不多了,婆婆才错开锅盖子,露出来能插进一个水舀子的空,才开始朝盆里兑着热水。
一直等到塑料盆里的热气把蓭棚两边的玉米秸子都给遮盖住了,婆婆才对小娟子说,来,等一会子再接着听吧,来,趁水热快洗吧。
小娟子的精气神明显的比刚才好多了,眼珠子里头正在闪烁着许多的兴奋。
婆婆掀开红色的鸭绒被,帮着小娟子一件一件的脱着衣裳。
其实,身上还不脏呢。小娟子说。
小娟子一边说着,一边欠起身子,给婆婆的帮助提供着尽量的方便。
这套睡衣恐怕要值不少钱吧?
婆婆手里拿着热乎乎的纯白色丝质衣裤、粉红色的*、粉红色的奶罩,犹豫了一会,就顺手放在了床脚下的绿色洗脚盆里。
小娟子咧了一下子嘴唇子,没有言语。
其实,小娟子想说的是,说的也是,要是换算成小麦的话,恐怕可以买到一大汽车呢,就我们一家现有的5口人,也够吃年把二年的呢。
小娟子已经不能自己*裳了,也不能自己下床了,只能靠婆婆把她抱下床了。
原先的小娟子,体重常年都能控制在一百斤以下,可是现在最多只有三十斤左右了,婆婆抱过她知道,每一回子洗澡,抱起来,都比上一回子要省劲了,刚来家里第一回子洗澡,把小娟子抱在怀里头,就跟抱着大半蛇皮袋子粮食差不多重,只是略微的有一点费劲,第二回子洗澡,就不觉得费劲了,这一回子,抱在怀里边个,就怕还没有小半袋子粮食重呢。
浑身上下,任哪都成了硬邦邦的骨头棒子了,真的就成了一个瘦成皮包骨头的人了!
但是,婆婆也只是在心里头这样想着,在表面上,婆婆仍然装出很费劲的样子,一边使劲的抱着,一边还一如既往的说着宽慰的话——我的乖乖,俺的小娟子又长肉了呢,就怕下回子俺就抱不动了呢!
其实,婆婆把她抱在怀里的真实感觉却是轻飘飘的。
婆婆嘴里这样说着,心里边个就一阵比一阵子紧的发酸,就只想敞开怀,大声的哭叫一会子。
小娟子两只胳膊紧紧的搂着婆婆的脖颈子,头啊脸的也跟着紧紧的贴在婆婆的腮帮子上面。
婆婆先让小娟子的一只脚接触了热水,紧跟着就问,你先试试,水可热,要是太热,就再兑点凉水你再进去?
刚刚从热被窝出来的小娟子,感觉盆里水的温度跟被窝里温度差不多,就说,不热,正好呢,一边说着,一边就从婆婆的怀抱里出溜下来了,一屁股坐在了大半盆热水里。
哎呀……*啊……
小娟子两只手轮换着撩起热水,往自己的身上胡噜着。
婆婆拿起澡盆边子上的一只四条腿的小板凳,塞到自己的屁股底下,接着,一手扶着小娟子的脊梁骨,一手拿起蘸足水的毛巾,一点一点的给小娟子擦拭着干巴巴的身子骨。
娘……谢谢您……谢谢您……
憨孩子!
婆婆用湿毛巾拍了小娟子一下子,嗔怪着说,跟娘还卸呀砍的客气个啥的?嗯?
小娟子嘴唇子咧了好几下子,接着,眼角子又淌出了眼泪花子。
婆婆知道,小娟子又在想念着自己的娘了。
忽然,小娟子猛的一甩头,说,娘,你擦擦手,把那个——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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