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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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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洼的陡坡,来到镇中心。接着穿过广场,走在了通向火车站的小马路上。
  车站挺漂亮的,草地上到处都是弱不经风的小树,列宁像边还有一块单独的花圃。这座纪念像应该就是莫扎斯克镇上的景点之一了。塑雕像的工匠一定是想创造一个讽刺的形象,没想到自己的作品却最终有了如此殊荣。雕像的底座被刷成了大理石的样子,上面站着个人,就是这个脑袋,还有突出的小胡子和演说者的姿态,才可能使别人认出,这个从背后看来像是用大石头胡乱凿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列宁。到火车站的时候还没到12点,我们非常疲惫地搭上了回莫斯科的列车。
  苏联每一个城镇上都有不止一座列宁像。列宁去世后,尸体被涂上防腐香料,安置在红场上的花岗岩墓中,保存至今。他的大脑被送到莫斯科一处特设的研究所,协助对于天才的研究。
  

1933年6月10日
日子过得很单调,却快得要命,快得让我觉得暑假的三个月会不留踪迹地溜走,我会没时间面对新的情况,适应不同的日程安排。简直等不及想上课了,那样就可以远离这些烦忧,什么事都不用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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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7月4日
莫扎斯克——麻芬布洛德镇
  今天天气很差,必须承认我闷得发慌。一点儿可干的事儿也没有。热妮娅和莉莉娅在画画,我只想看会儿书,可是没书可看,每样东西都留在了那个倒霉的包裹里。庆幸的是,我们搬到了另一间房,新房间是原来的三倍大,墙和天花板刷上了石灰水,窗外还有漂亮的风景。从威尼斯风格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空旷的草地和公园,到了傍晚,落日温暖的光芒透过玻璃窗照到地板和白墙上。
  好几次我们三个(热妮娅,莉莉娅和我)开始争论这些日子的世道,工人们的待遇如何,有关文化还有其他类似的东西等等。她们总是尽全力维护现有的制度,但我却完全相反,我谴责这样的制度。就算说得理屈词穷无话可辩了,也总是坚持自己的立场。我永远无法接受她们对于现存制度的妥协,她们竟然还觉得目前的种种恐怖事件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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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7月8日
5号的晚上,爸爸妈妈去了莫斯科。他们走后我一个人觉得好悲惨。想着我亲爱的妈妈此刻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她空空的床,听着猫头鹰疯狂的叫声和悠长的呼唤,心里真不是滋味。过去两天雨一直在下,只有很短的停歇。今天我们想到湿漉漉的林子里去走走,采点儿蘑菇。未想全身湿透,冷得要命,裙子还被雨水弄脏了,我们在桦木丛中寻找出去的路。微风一吹,明绿色的树枝上就会纷纷掉下许多雨点。当太阳突然钻出来,明亮的光线穿透林子时,挂在树叶与繁茂草地上的雨滴立刻像成千上百的小灯泡一样闪着光。周围的一切都亮了起来,林子深处还有铺满青苔的树桩,也发出点点亮光,正盯着我瞧呢。
  我曾经把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热妮娅与莉莉娅,叫做没用的破衣。这种说法简直太对了,新时代的学生怎么能和旧时代的学生相提并论呢?难道现今这些粗俗的学生和上个世纪的年轻人会有什么相似之处吗?现在的学生多半头脑发育不全,为了自己的一点儿蝇头小利就会做出任何恶毒或道德败坏的事情。而上个世纪的年轻人,充满生机,聪明又认真(只有一小部分例外),为了理想随时愿意牺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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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7月12日
两天来一直被自己的优柔寡断折磨着:到底应该15号和妈妈一起回莫斯科,还是在这里陪爸爸待到17号?两个选择都很诱人,实在不知道该选哪个。昨天晚上,热妮娅很不开心——她常这样——对每个人都凶巴巴的,跟每个人过不去,对我尤其不客气,刻薄难听的话不断。唉,气死我了!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所有的愤怒、受挫的自尊和受伤的感受都在心里沸腾起来,快要爆发了。
  但我什么也没说——悄悄藏起了我的不满,耐心地等待着,终有一天,我不必再和热妮娅多啰嗦一个字,再也不用看到她了。“我会尽量冷淡含蓄地对她。”我想,“什么也不争辩,尽量少跟她待一块儿。”但那只是我的想法——实际却不太可能,住在同一间房里,晚上睡同一张床,家务事还不停地把我们捆在一块儿。
  我们整个夏天都在吵架,彼此斤斤计较,都不肯为对方递个杯子,甚至连“自己拿”都懒得回一句。我特别会拒绝人,但是姐姐们不停的使唤真快把我弄疯了,“给我这个,”“帮我拿一下那个,”“把那个东西关了”等等等等。我们都是出了鞘的刀,妈妈不在的时候情况就特别糟糕。简直无法形容——我们从早到晚地叫着对方:“贱人”,“笨蛋”,“白痴”。
  就算是现在,争吵还是不断,想到妈妈不在时我们的表现就心寒。我们完全没有自制力,总是那么荒唐和小气,对于我们这种无法让人原谅的行为,又能怪谁呢?老天,生活真能让人做出可怕的事来!妈妈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我们以前当然也不是这样的!当然不是,但是当你不得不为了每一小片面包而讨价还价时,就很难变得不小气,一旦有无法忍受的饥饿在胃里啮咬,也就很难与别人心平气和地相处了。
  昨天好好考虑一番之后,我决定15号回莫斯科。“该休战了,整个夏天我受够了,”我自语。好想回莫斯科,回到熟悉的老环境,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回到以前消磨时光的温馨生活。
  

1933年8月20日
60个戈比换2斤白面包!50个才能换1升煤油!整个莫斯科都在抱怨。愤怒的排队购粮的人们,又饿又累,因为市场的物价飞涨,其他生活用品的价格也一路飙升。面包价格已经翻了倍,八分之一磅的土豆在菜场卖5个卢布,国营商店里已被抢购一空。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会禁不住自问:接下来会是什么光景?如今蔬菜或别的东西都没有了,工人们该吃什么过冬?
  莫斯科所有的商店都被归了类。普通商店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吃的,谁想要都可以买。这种商店里通常人气很旺:在柜台周围转悠的都是着装得体、略施粉黛的女人们,她们被称为(当然了,是私底下被称为)苏维埃贵族,没有一个人是没身份地位的,商店的巨大地板上充斥着各种香水的味道。
  百货商店都位于在莫斯科最热闹的马路上。落地橱窗里的摆设很华丽,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店里的东西一定特别贵。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店里从来没有看到有工人在买东西。
  在这些时髦的商店旁边,有些非常不起眼的简朴小铺,店面的小窗里放满了食物,被吸引进去的过路人也不在少数,但当他们看到告示上写着“限量供应”时,往往就在门口停住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到这里的东西。
  沿着特韦尔斯卡娅大街走去,特别是在佩卓佛卡大街,在各种色彩鲜艳的标牌中,你会在有的门口上方看到一个大而醒目的字眼“外贸店”。这些商店就像是博物馆或战前的展览会一样,绝对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看到——和这些店相比,百货商店里的商品就显得简陋了。外贸店的生意很好,实际上,他们也愿意卖东西给苏联公民:只管带足金币或银币来买就是了。这些店本身就在活生生地展现着卢布的贬值之快,现在一个卢布只值一个金戈比了。
  最后,第四种,也就是最多的一种店,是集体制的杂货店或是小摊,散布在莫斯科的广阔郊外,与市中心的高雅街道相距甚远。大部分时间,没人去那里买东西。只有在工厂或是办公室定额发放少得可怜的东西时,店里才会排起长龙,到处都是叫嚷骂街的声音。
  工业化使得郊区人口转移到了市区,引发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食品与消耗品的匮乏。外加天气不佳,不可避免地导致庄稼歉收,饥荒随之而来。私人店铺与集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政府经营的商店,这引起了无休无止的排队现象与食物定额配给的实行。配给是按阶级分配的,制造业的工人们拿得最多,接着是普通工人,然后是白领。尼娜家是中产阶级,因此拿到的食物配给就相当少。尼娜明白这就意味要挨饿。
  

1933年8月21日
两三天来的心情真是糟糕。我不断惊恐地自问:“现在就这个状态,接下来还会怎么样呢?”好几个漫长的夜晚过得乏味而无所事事,我没精打采地从这个角落走到那个角落,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快疯了。心里充满了绝望,又充满了无望而痛苦的渴望!房里回荡着钢琴声与悲恸的歌曲。“天哪,我们这是怎么了?”我沮丧地问。“以后每天都得这么过吗?”(用鸦片自杀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脑海里。)愤怒与怨恨的情绪紧紧地裹着我,好像神经随时要崩溃一样。
  我觉得窒息,空气这么可怕沉重。我咬着手指,另一只手抓住头,好想痛哭一场……但我忍住了,神色平静地对妈妈说着话,然后我会转过身去,把嘴唇咬得生疼,眼泪差点儿止不住要掉下来。很想搂住别人的脖子,紧紧靠在别人充满爱意与理解的胸膛,像个孩子般没有顾忌地嚎啕大哭。噢,这种时候觉得真寂寞,总有一种被人遗弃,不受欢迎的感觉。
  内务人民委员会把自杀看得相当严重,任何可疑的死亡都会被细究。自杀行为对政府来说是危险分子的信号,是背叛党和政府的反动行为。通常被判定为有罪,特别是作为参与过非法政治活动的证据。
  

1933年8月28日
生活就是一长串的梦想逐一破灭。从出生那天开始,等着我的到底是什么呢?失望,失望,接着还是失望。从记事开始,失望就尾随着我。先是对人们的失望,接着就是对生活感到痛苦伤心的失望。我还记得自己曾觉得这个世界与世界上的一切都十分美好,那些日子里我从来不为生活中的不公而担忧,也不知道人可以有多么恶毒,我只看到生活美丽的表象,却不曾去看看背后。那个时候真幸福!童年生活里的欢笑和泪水,幸福与自由。然而童年不再了……
  而现在,我活在对所有事情的失望中。对妈妈的失望,对爸爸的,对姐姐们的……我在现实生活里,冷眼看世界,痛苦地相信没有美好的存在。唯一还没让我失望的只有我自己了。哈哈!真奇怪,不是吗?但我真的还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会幸福。终有一天这种信念也会变得不坚定,到那时,更加折磨人的失望,也就是对自己本身的失望,就会开始了。
  

1933年8月31日
最近,怪事儿在苏联层出不穷。那个拥有大片肥沃谷地的乌克兰呢?乌克兰……那里发生了什么?它早已面目全非了,除了不长树木的沉默草原就别无他物,没有高大的金色裸麦或是长着芒刺的小麦;它们原本沉甸甸的果实已经不在风中摇曳。草原上疯长着野草。有着乌克兰式白色小房子的热闹村镇踪迹全无,本应回荡着的乌克兰民歌连一个音符也不曾留下。到处都是被遗弃的村落,乌克兰人早就四处逃散了。
  一批又一批难民们坚决地涌进了大城市。他们好几次被赶回去,整车厢整车厢的人死去。然而为生命所作的斗争更为激烈了,垂死在车站与车里的人们都拼命要前往莫斯科。
  尼娜所指的是村镇“消灭地主”和集体化运动所造成的饥荒。为了满足工业化的需要和大型共产建设工程与军队的生产需求,农民收割到的所有粮食都要充公。尼娜是怎么知道乌克兰的情况呢?很可能她是从《孟什维克社会先驱报》或其他流亡者的出版物里摘抄或改写而来的。拥有此类报刊是违法的,但是尼娜的父亲也许会带此类刊物回家,这些刊物可能在1937年警方对她家的搜查中与其他家庭用品一起被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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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9月5日
开学后的第一波悲观情绪席卷而来。不是很强烈,结束得也快,但那不是我要说的关键:这证明了我连一个月的平静日子也过不了。我想快点儿结束学业。热妮娅和莉莉娅怎么每件事都做得那么像模像样呢?在学校里成绩好,会弹钢琴,会唱歌还能跳舞画画。毫无疑问,她们生来就比我幸运,什么都会,也讨所有人喜欢——人们常常表扬她俩。那我呢?我又会什么?最近,我开始相信自己什么天分也没有了,就算有时候我在某些事上侥幸得了第一,也只是因为我很勤奋吧。
  哎,热妮娅和莉莉娅!她俩只用了一个月就读完了九年级的课程,大学入学考试还得了“优秀”。在学校从来不努力,却照样考班上前几名。而我呢?谁会相信,就为了生物考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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