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置好哭泣的孩子和醒来的老人,不经意问道。
没得到回应,我困惑地看着青年一时的犹豫和沉默。
我的老师是修云。
心下微震,不禁喃喃。
修……云吗?
他眼里闪过戒备,嘴角一撇,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这么惊讶做什么?现在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我。
语气带着微妙的炫耀和小得意。
这孩子真有趣!
我心下了然,勾起嘴角。
麻烦小兄弟好好照顾小修云。
他抬起下巴傲娇地轻哼,坚硬的呆毛翘起一如性格般张狂。
这个自不必你多说,我俩好着呢。
我好笑地摇摇头,真是个孩子。
不过……我注意到他语气里有丝复杂的停顿,
修云他一直惦记你,什么时候回去看一眼吧。
我指了指远处成群结队的灾民和病患,
我也想呢,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路过以后也不打算一走了之。
有你的帮忙可以大松一口气,多谢。
我才不是为了你,你可是我要打败的对手。
他看着我,浑身斗气,满脸兴奋。
一如当年总是挑衅云儿斗武的白东修,
永远自信,永远缺心眼儿的曾经的我。
好!我定下约定,等朝廷救援一到,我们就找个地方单挑。
华灯初上的傍晚,寂静的街道零星点着暗红的烛光,忽明忽暗。
刀尖轻划地面,钝吨的摩擦敲打着对峙的二人。
秋风乍起的时候,河洛冲我提刀刺去,眼神恐怖。
“咣!”铁器碰出火花,短暂跳跃的弧线一闪而逝。
青年跪在地上,愣愣注视着手中的断刀。
你输了。
我收起长刀,从他面前走过。
突然耳后的空气急速流动,即便刀断仍要殊死一搏,这就是河洛!
刀背架住断刀,转身的瞬间劈向左胸,殷红的血瞬间染透衣襟。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沉沉沙哑地质问青年,我面无表情地加大力道。
哈哈,青年笑着咳血,能死在大人手上也不枉此生。
拔刀的瞬间热血溅到眼角,染红了视线。
你若再这样不管不顾地拼杀,我就揍你。
我闭上血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捂着伤口沉默的青年。
你死了无所谓,修云该如何?
青年听到刻在心骨上的名字微微睁大瞳孔,随后苦涩一笑。
我死了让他惦念一生也好,如你这般。
混帐!生者的痛苦你懂个屁!
他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我则满脸黑线。
你到底来干嘛的?
修云一直担心你,想让我劝导劝导。
我很好,多谢关心。
你也说了,生者的痛苦我是不懂,不过人生如梦,何必执着。
你不怕我真杀了你?
我们相隔几步,一只松鼠捡起掉落在中间的松球,莫名打了个寒颤,挺直身子呆望。
你不会,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会,
我们很像,又不像。
白东修虽是第一武士却有妇人之仁,
而我会毫不留情地斩杀敌人。
他一边咳一边目光如炬,十足老神在在,明明还是个孩子。
江山代有人杰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岁月无情但是恪守万物生长的规律,福祸相依,此消彼长。
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武道的未来,
我的存在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他却能拨开僵硬的外壳,打破和局,仿佛一头狂莽的野兽咆哮而出。
魔物?
紧了紧长刀,松鼠扔下松球溜掉,我不动声色地靠近青年。
武林威胁的话,我要……
河洛!!!
记忆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记忆里的印象从眼前跳出,
修云扶着受伤的青年,脸上写满心疼和惶惑。
没事的,青年虚弱地轻声安慰,一手揽过小修云撒娇求抱,
却突然歪头冲我勾起挑衅的笑容。
有意思~
我无声地弯起嘴角,杀意顿消。
如果修云能中和他的嗜血魔性,倒是不须担忧了。
真好,他们这样。
大人,您还好吗?
修云跪在我身前,恭敬一如既往,河洛自顾自地包扎伤口。
老样子,小修云呢?
闲暇收了个任性的孩子,常常哭笑不得。
其实是个不得了的幼兽呢,修云能够驯服真是厉害。
让大人见笑了。
四年未回,其他人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如常。
我问修云,
你怪我吗?不告而别。
相聚是缘,相散是命,修云从未奢求其它。
只是,他看着我,释放出淡淡的忧虑,
大人您的寂寞一直让修云无法释怀。
我缓缓低头,夜风吹起鬓角的发,
抱歉,我无意牵连于你。
修云微笑着伸出手,一如多年来他的恬静体贴,
只愿大人能够安好,笑对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云完结章…武魂下
飞舞的雪花落在鼻尖融化,枯枝瘦骨嶙峋,张牙舞爪。
我背着行囊站在院子门口,牌匾后面的燕子窝还在,
墙头上的稻草压着积雪,它们一直在时光里等待,仿佛我从未离开。
默默叹一口气,打开刀鞘,
深褐老旧的木门被劈成一半。
河洛站在院子中间,伤痕累累,脚下尸体成堆。
洁白的雪里遍地艳红,杀气弥漫。
三十来号黑衣人齐齐扫向我,
躲开十几枚卒着毒药的暗箭,我跳到河洛身旁。
怎么回事?
有个白道老头非说我是杀星,
白道向修云要人,他四处打点求情此事才算了结。
黑道闻讯邀我入道,被我拒绝,
这帮畜生就用暗箭射伤了修云,然后过来擒我。
都怪那个老不死多嘴,杀个屁星。
你们先走。
你怎么办?
修云的命更要紧。
河洛闻言眼神一暗,不再犹豫直冲里屋,有两个杀手想要拦截被我用石子打掉武器。
哟,渣滓们~
我跳上屋顶,湿湿的房檐站不稳脚,不过有几个人已经先摔倒了,嘿嘿。
刀光剑影,金属贴面而过,零碎的发丝飞落。
河洛背着奄奄一息的修云跑到门口,又有杀手冲他们跑去,
扬起利剑的人被长刀从后背砍飞,
一只眼睛隐在阴影中,
我沉下脸色挡在门口。
虽然不想杀人,但是再敢伤害他们,绝不留情。
大人,我不想拖累您,快走吧。
修云趴在河洛后背哀求,小脸煞白,他被封住穴道,毒性暂时不会蔓延,但同时无丁点儿还手之力。
我看了河洛一眼,他心领神会,一把带起修云跨上我的坐骑,策马而去。
不!!!
把修云的哀嚎抛在脑后,好歹相处八年,我不愿这孩子丢了性命。
他总问我寂寞吗,我也想问他,
有那么明显吗?
明明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也没什么好悲伤的了。
活着,日复一日的活着,
捡到一只温柔暖心的宠物,时间长了没有感情也有温情。
我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拖累了他可如何是好。
可是仍然十分感谢,在最寂寞的时候遇见了修云,
看着他单纯的笑容会莫名觉得欣慰。
不知云儿是怎么想的?
他会喜欢修云的性子吗?
算了,天生冷感的家伙。
还有河洛这臭小子,天天拽张中二脸,给谁看呢?
爷爷撒泼耍混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喝奶呢!小SB。
这样两个人格迥异的物种,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是怎么抛开世俗的成见,坦白对彼此的喜欢呢?
是如何看清自己的心意,确定那就是爱呢?
云儿,我不明白,当初体会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刻入骨髓的思念以后,
才了解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经历就成了呢?
所以是我太蠢吗?
所以一定不能让修云和河洛有事,无论如何。
砍掉冲过来的手臂,割下面前人的头颅,
眼前的景物渐渐染成红色,
身上泄露压制不住的狂气,在场的杀手小心翼翼围着我转圈。
只要发誓永不触碰他俩,我就放你们走。
轻轻舔着指尖的血液,诡异的甘甜弥补了一点喉头的饥渴。
似乎是个杀阵呢。在所有人一起发动进攻的时候,脑海里飘过这样一个想法。
四周布满荆棘,身处一片黯淡,模糊的视野与触感。
揉揉脑袋,似乎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背影,
长发如黑瀑般柔顺地垂在身后,这次穿了件蓝色的衣服,好看。
云儿!
他似乎听到了呐喊,稍稍侧头,露出白皙的下巴和微微翘起的嘴角,
看不清脸。
云儿!我又叫了一声,他却往前走去,
离我越来越远。
不,别走!
我想迈开大步追上去,却移动不得,脚被泥潭陷住,
手被荆棘绊住。
滚开!死物!
手上不知怎么有了刀,毫不犹豫地斩断纠缠的东西。
他却越走越远,越走越快。
我费力地向前奔跑,一路扫除障碍,
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由大变小,直至消失。
真可惜,又没追上,尽管追得筋疲力尽。
只有在疯狂的时候,才能见到你,
而疯狂的开端,是杀戮。
我看清楚手上的伤口时,
院子里挤满了尸体,尸体上铺着纯净的白雪,
几多零星的小雪花飘进睁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恐。
浑身的戾气消散无踪,铁器插在肌肉里,冷光乍现。
我站在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里,笑得绝望,
雪停了。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禁卫军进院清理战场,
统领向我行礼。
东修大人,您还好吧。
我没事,估计不会再有杀手成群结队地为了一个人作乱一方了。
东修大人真得要保护那个杀星吗?
你是何意?
这……础立大人命下官邀您进宫面圣。
础立那小子吗?太久没见了啊。
我跪在殿前,身旁是年过不惑的旧时老友,身前是当今圣上。
东修,你近来可好?
托殿下鸿福,小人一直无恙。
听说你昨日仅凭一人之力清剿了一个杀手组织?
小的来之前已经死了大半人马,小的不过捡漏而已。
白东修,你的危险你可知否?
殿下!
础立小小惊呼一声,同我一起跪在殿下面前。
东修他绝不可能成为朝廷威胁,请殿下慎思。
台上之人面露疲态,精神不济,都说王族寿命短暂,看来并非言过其实。
他是朝鲜第一武士,近年民间威望有增无减,
武功更是可怕到以一敌百,寡人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世子年幼。
就算东修不会背叛,也会有人千方百计拉拢,
这样的存在迟早会威胁新朝。
础立面色惨白,抖如筛糠。
求殿下三思,东修绝无问题。
我冲础立抛了个感激的眼神,示意他噤声。
殿下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上位者做了个手势,一杯毒酒摆在面前。
慢性毒药,十个时辰才会生效,这样世人不会怀疑是朝廷动的手。
多谢殿下。
你不怨我?
殿下如实袒露心声,已表明对小的信任。
上位者长叹,知我者东修也,他收拾情绪,可惜寡人必须如此。
殿下整日操劳国事,小的绝不会让殿下多一分担忧。
说罢在础立的惊呼中我喝下那杯毒酒,直接干脆。
小人已完成使命,多谢殿下厚爱,告辞。
白东修!你疯了吗?
础立站在宫门前哭吼,
这个世界对你就没有一点儿留恋了吗?
萨摩和珍珠你都不管了吗?
当年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在好不容易回家却是来受死的。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哽咽地说不出话,明明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不用自责,我已知自己大限将至,这具身体已经有点控制不住满溢的狂气了。
础立停止哽咽,瞪大双眼盯着我,像是盯着一个怪物。
我不能允许失控的事情发生,不想屠杀无辜的生灵。
你明明可以控制好的。
他的语气充满委屈的指责,
你就是任由它发展,你这混蛋。
础立,你知道的,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我唯一能看到他的方式。
我忍不住咳嗽起来,擦干净口角的黑血,我远离了王宫和础立。
傻子。我听他这样喊道,
保重~
呐,保重,伙伴。
晶莹的冰花挂在树枝上,原来下了初雪。
暴雪过后的阳光和煦暖人,是活着的温度呵。
高大的青年给我开了门,凝重的面色松了口气,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