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伯格比较熟悉当时的市场,并且对数据、人物、市场的变动都非常敏感。举例来说,有一次公司要为西尔斯发债定价,公司最精于数字的斯坦利·米勒赶制了一份可观的报表,表的一侧详列了各种可测的利率水平,另一侧对应地列着到期的年份。为了这份报表,他没日没夜地坐在庞大的NCR加法机前低头做着算术。就当米勒正要展示他的成果之时,温伯格举重若轻地说该次债券应该以票面价附加的息券出售—事实证明他的定价分毫不差。
温伯格看人的本事也很值得称道,而且有一次确实是凭借这个本事避免了巨额亏损。时任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的理查德·惠特尼(Richard Whitney)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经常在交易所内堂而皇之地向成员们以个人名义借贷,有的时候一次就能开口借数十万美元而且从不提供任何质押。理查德·惠特尼当时在公众面前的身份还包括摩根证券(House of Morgan)的经纪人,摩根大通银行的高级合伙人之一乔治·惠特尼(George Whitney)的兄弟。他身材高大,衣着光鲜,而且态度强硬。能有如此身份的人开口借钱似乎是他看得起你的表现—但是他却很傲慢地把温伯格的名字错叫成了“温斯坦”(Weinstein)—况且这次惠特尼向温伯格借钱的总数比之前的人少很多了,仅5万美元。温伯格当时对惠特尼说他要考虑考虑,回到办公室之后,他马上给惠特尼打过电话去说这笔钱他不能借。后来一位同事问他为什么不当面回绝惠特尼,温伯格面带羞涩地说:“我偶尔也要做一次绅士。”
温伯格并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有的时候也相当大方,小E·J·卡恩(E。 J。 Kahn Jr。)在1956年《纽约客》(New Yorker)的人物简介中记述道:“当听说他之前的一位竞争对手遭遇了巨大困境的时候,温伯格亲自给对方打去电话,当确证了对方的悲惨境遇之后,他果断地答应为对方提供每周100美元的生活费直到其去世。”当B·F·百路驰的董事会于1931年在阿克伦开会时,当地银行开始出现挤兑的现象,也就意味着百路驰面临着一段艰难的时光,其数千雇员也前途难测。温伯格自告奋勇去当地帮助他们,花了整整10天的时间查看银行的账册。在确信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帮助该银行摆脱困境的前提下,温伯格给纽约的多位银行家致电并说服他们向这家银行注资。阿克伦本地银行重获生机,百路驰的资金及雇员都未受影响,温伯格回到了纽约,对他而言这样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高盛当时正处于一个敏感的“内部运营权力交接”时期,公司内部急不可耐地盼望生意能早日好起来。时任高盛五位合伙人之一的欧内斯特·洛夫曼(Ernest Loveman)乐观地指出:“我们的未来肯定不错,因为我们不可能比现在做得更糟了。”也就是从这个“不可能更糟”的基础上,温伯格领导着公司稳固了自身在华尔街上的地位。1937年,《财富》曾把高盛的复兴评论为“近10年来最引人注目的投行复生记”。公司依然信心坚定地扩张业务领域,借用沃尔特·萨克斯的话说,“我们后来的25年都在急剧扩张业务领域”,而扩张带来的利润直到40年代中期才得以体现出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回归路漫漫(3)
温伯格在公司内的领导地位日益巩固,很快就出现了把公司称为“西德尼·温伯格的公司”的说法。虽然高盛是一家家族企业,但是他对萨克斯家的人并没有给太多情面。为了向所有人昭示萨克斯家的人在公司里做不了主,他在合伙人的餐厅里放了一张圆桌,这样一来就无须让萨克斯家的人坐到上席。温伯格在公司内的升迁非常迅速,而且其为人处世一直非常强势。他在高盛合伙人体系内的股份百分比由1927年的增长到了1937年的30%。苏利文·克伦威尔重新起草了高盛的合伙人合约,规定公司的定名权归属于一个由极少数人组成的托管组织;当另外两位托管人去世之后,“高盛”这个名号实际上完全落在了温伯格一个人的手上。温伯格自己说,成功的秘诀在于“热爱工作,不惧怕直面问题—而且干一行爱一行”。他从没有说过要到处施威,但是公司里其他的人绝对忘不了这一点。
艰难的时势不仅会创造业务机会,也会揭开伤疤,高盛也不免同时经历了两种境况。当温伯格去拜访其他公司的高管时,有几家的领导者拒绝与他见面,这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公司无足轻重,也有可能是因为高盛交易公司的失败糟蹋了公司的名声。而这一时期的业务机会在商业本票上。1932年,当别的公司还在这一业务领域苦苦挣扎的时候,高盛通过兼并其在这一领域的主要对手哈撒韦公司(Hathaway & pany),积极拓展了业务领域,使得公司在美国中西部地区也有了足够的影响。①几年之后,位于波士顿的韦尔–麦凯公司(Weil McKay & pany)分裂成了两家公司,麦凯兄弟把他们南方纺织厂的本票业务也给了高盛。随着经济的复苏,商业本票市场也有了相当的增长,除了一般商业银行之外,其他的金融机构和实体企业也介入了这个市场。当时各家机构“开展这些业务的利润率已经相差无几”,但是因为总量相当可观,所以还是可以把它当做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更重要的是,这项业务也是高盛在未来与其他很多公司开展合作的契机。
1935年,西德尼·温伯格被卷入了一场信用危机,多家报纸头条报道了这条新闻:麦凯森–罗宾斯公司(McKesson & Robbins)—温伯格出任该公司董事,而且是“来自外部”的独立董事,以维护投资者利益为己任—突然宣布破产,而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这家公司的报表都显示其在赢利。这不是一个意外的破产:其实当中存在的财务诈骗已经隐藏了很久。麦凯森·罗宾斯最早是康涅狄格州的一家制药商,实际运营这家公司的人叫F·唐纳德·考斯特(F。 Donald Coster),温伯格是在度假的时候偶然结识了他。考斯特习惯在南塔基特附近玩游艇,而温伯格也正好在这个区域有度假别墅,考斯特理所当然地要请温伯格去看看他那艘134英尺长的游艇。温伯格划着一艘老旧的小船出海,没想到划得筋疲力尽才靠近游艇,还被游艇掀起的浪头打翻了—直到考斯特把他捞了起来。
考斯特当时的理念是在全美范围内收购药品批发商,以此来建立一个覆盖全美的药品产销一体化网络。考斯特和麦凯森的其他领导者伪造了提供给普华永道(Price Waterhouse)的库存“证据”,即公司在加拿大一所大库房里存有大量成药的证明,并说服普华永道接受了这类证据,借此发布了公司高额“赢利”的虚假信息。麦凯森的破产对温伯格确实是当头一棒,但是其实整件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随着事情的逐渐明朗,考斯特的真实身份也被揭露出来,他真实的名字是菲利普·穆西卡(Philip Musica),而这个名字其实高盛以前就接触过。沃尔特·萨克斯的父亲在早年就曾做过一张信用记录表,其中就以红笔明确地勾去了穆西卡的名字,因为这个人曾被美国海关多次稽查出违规事项。而且多年之前沃尔特·萨克斯本人就曾拒绝过此人以“考斯特”的名字提出的由高盛为其组织几百万美元的债券发行业务,当时据称这笔融资也是用于公司的再发展的。温伯格后悔地说:“我所知道的就是账面上的成药数量,仅仅按照书面上的数字判断,这家公司确实在同行中算是佼佼者了。”他就此事给自己下了个判断:“看来我真的不太聪明。”在麦凯森领导层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大家听说穆西卡自杀了,温伯格这次不会再被骗了。他不失幽默地说:“由于他罪恶多端,我们解雇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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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温伯格在此事上确实有了不少心得。高盛后来的一位合伙人乔治·多蒂曾这样说:“西德尼能敏锐地发现干坏事的家伙。西德尼·温伯格最中意的一个词就是‘正直’。他差点就把这个词供在了神坛上,还有这个词的寓意—诚信并且以维护投资者的利益为重—错误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欺诈却绝不能宽恕。温伯格和他的正直教条无处不在。只要人们后来谈起道德问题,都会被称为‘西德尼·温伯格问题’。”
“高盛的文化源自西德尼·温伯格,”阿尔·费尔德(Al Feld)作为一位在高盛任职50年的老员工作出了这样的评述,“他坚定地引导着公司沿着一条笔直却狭窄的道德路线前进—真正的情谊贯穿其中。高盛是一个真正的精英群体。温伯格先生不能容忍任何发生在其他公司里的那些特别伤人的明争暗斗。高盛内部不存在权力争斗完全得益于西德尼·温伯格的全能,他不仅性格坚毅而且精力过人。”
他运用强权迫使合伙人接受较低的收入,作为补偿的是让他们在公司内认购股份。“西德尼·温伯格的政策就是奉行严格的资金保留制度,”合伙人之一彼得·萨瑟多特这样说,“这对公司的好处就是每个人都把公司看做一个整体,每个人都在为公司的利益而努力。对个人的好处就是保证了每个合伙人的资金量都比较适当。这样你就不会养成一些奢侈的消费习惯,因为你根本拿不出钱来去消费。”
温伯格不仅兢兢业业地重塑着高盛,他也为整个华尔街的改革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除了高盛的事务之外,他还多方涉及美国政治改革及多家大型公司的运营管理事务。当30年代纽约证券交易所步入重组阶段时,温伯格加入了一个力促改革的组织,并从幕后操纵,说服了大陆罐装公司的卡尔–康威(Carl Conway)和全国乳制品公司的托马斯·麦金纳尼(Thomas McInnerny)出面领导纽约证券交易所的重组委员会,这个委员会日后被人们称为康威委员会(Conway mittee)。温伯格日后也曾出任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董事。1940年他婉拒了继任下一届董事的请求,并成功地促成了纽约证券交易所史上第一位拿工资的主席小威廉·麦克切斯尼·马丁(William McChesney Martin Jr。)的到任(此人后来成为美联储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主席)。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他一手策划将基思·芬斯顿(Keith Funston)推上了主席的位置,基思是早年就被温伯格招至战时生产委员会(War Production Board)旗下的人。
1932年,在富兰克林·D·罗斯福竞选总统时成立的*党全国竞选筹资委员会(National Campaign Finance mittee)中,温伯格第一次体验了从政的魅力。他是委员会中筹措资金最多的委员,自此之后,他与多位美国总统都建立了不错的交情,这种与政治人物的联系一直维持了35年。华尔街上的人几乎都没有给罗斯福投票,他们不信任这个候选人,有的甚至公开表示对他的厌恶。对温伯格而言,这正好是一个与对手们对着干的机会,也是接近总统的最好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1933年,在总统的授意下,温伯格出面组织了商务顾问及策划委员会(Business Advisory and Planning Council),公司的经营者们通过这个委员会提交给政府的议案百分之百能得到一次听证的机会。突然之间,他的身份发生了变化—从一个华尔街上无足轻重的犹太企业中走出来的犹太人,摇身一变成为能发出最值钱的商务请柬的人:因为一旦成为能够提交议案的企业家,就意味着能与政府的高层说上话,说出来的话也能代表美国商务圈的观点。
回归路漫漫(5)
这个委员会成了罗斯福新政期间商界与政府沟通的桥梁,不仅协调了政府与企业之间的关系,消除了误会,同时也重塑了信心。温伯格巩固了自己在委员会内的地位,他既是唯一能决定邀请谁的决策者,同时也是委员会内唯一的投资银行家,这样的身份使他真正变成了寓言中那只守着鸡群的狐狸。高超的交际技巧以及健谈的风格使得他在这一类事务上就像一位电影明星,所有的人都很快认识了他。他也深谙将人际关系变现的套路。随着之后在战时生产委员会供职,他迅速上升为美国商界和美国政府共同追捧的人物。
罗斯福总统曾赠给他“政治家”这样一个称号,考虑到赠与称号的人本身就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可见温伯格在总统眼中的分量。由于赏识其平稳有效地解决棘手问题的能力,罗斯福也给予了温伯格多项联邦政府的任命—其中还包括内阁的职位—差一点就把他送进了新的股票市场委员会(Stock Market Board)任职,这个委员会就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mission)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