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的这番话，表面上确实比楚王高明了很多，但仔细想想仍然是狭隘的。万一楚王的弓丢在了荒草堆里，或者干脆掉湖里了，根本没被人捡到，好好一张弓就那么烂在荒郊野外了，又该当何论呢？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还应该看得更深刻些。世间万物，天、地、人，都是一样的，就算是这弓烂在荒草堆里，那些荒草得以亲近如此宝贵的弓，也是美事一桩。
进一步说，就算是桌子凳子，石头土疙瘩，我们也不能因为它们没有生命就把它们划做异类。天上的白云大雁，地上的瓦砾，水中的蜉蝣，既然存在于这个世界，就都是平等的。倒是那些怜悯、爱惜甚至同情的姿态，本身就是以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作为前提的，是不可取的。世间万事自有其规律法则，人活着就要吃饭，走路就可能会踩死几只小蚂蚁，刻意为之就显得虚伪了。人也可能会被老虎狮子们吃掉，小蚂蚁也会吃青虫，没有谁是永远的强者。其实从整个世界来看，所有这一切都有一种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的规律，无所谓孰高孰低。自然的法则，通常是要减少有余的补给不足的。可是社会的法则却不是这样，而要减少不足的，来奉献给有余的人。那么，谁能够主动地减少有余的，以补给天下人的不足呢？只有得道的人才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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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①：找弓这事儿有趣，在下最近正在着手编辑《吕氏春秋》，就把这个故事收进去了。谁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欢迎给我报料，来信请寄：“秦国，吕不韦收。”
孔丘：“万物平等”这种超脱的话谁都会讲，但是试问谁又能真正做到？既然做不到，多说又有何用？还不如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提倡些有用的东西。比方说，现在天下大乱，楚王的说法显然是在区别对待楚国人和外国人，而我提倡的人人平等，有利于天下团结，而且从诸侯到老百姓也都容易理解。
荀子②：不同意楼上的！你说的“人得之，人失之”也和楚王是一个档次，都是花言巧语罢了，只不过楚王要取悦的仅仅是楚国国民，而你要取悦的则是天下人。很显然，李老的思想要比你们俩更高一筹。
莲池大师③：楚王的胸怀像沧海一样博大，而孔子的度量竟像天地一般宽广。但是孔子的话还没说彻底，原因就在于，他还没有完全把弓忘记。其实楚王丢了弓，和没丢弓都是一样的，应该忘弓忘情。
（楚王固沧海之胸襟，而仲尼实乾坤之度量也。虽然，仲尼姑就楚王言之，而未尽其所欲言也，何也。尚不能忘情于弓也。进之则王失弓。王犹故也。无失也。假令王复得弓。王犹故也。无得也。虽然，犹未也，尚不能忘情于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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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遗弓（2）
①吕不韦（约前292―约前235），战国末期卫国濮阳（今河南省濮阳县城西南）人，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行政管理思想家。
②荀子（前313―前238），名况，字卿，后避汉宣帝讳，改称孙卿。战国时期赵国人。著名思想家，儒家代表人物之一，对儒家思想有所发展，提倡性恶论，常被与孟子的性善论比较。对重整儒家典籍也有相当的贡献。
③莲池大师（1535―1615），字佛慧，别号莲池。杭州仁和人。因久居云栖寺，是以世称莲池大师或云栖和尚，为净土宗第八代祖师。又与紫柏真可、憨山德清、犍益智旭并称为明代四大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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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食之道 敬美食而远之（1）
丁丑年十二月 天气 今日心情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道德经·第十二章》）
好些天没有写字了，这是因为我正式接到了景王的任务——撰写变法的律文。写公文这种工作多年不干了，现在重新拣起来，不免手生。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一直忙到今天上午，才终于拟好了提纲。眼看律文已经粗具规模了，我也感觉有些累，就想下午好好睡一觉，结果没料到才吃过午饭，就有家人通报说景王来了
。
把景王迎进客厅，寒暄了几句，我便把工作进展简单汇报了一下。景王一听很高兴：“好啊！李老这几天为了赶稿子想必是十分劳累，最近我听说南方吴国出了个名厨叫做专诸，前不久吴国使臣来洛邑的时候说起，他的拿手好菜就是醋鱼，既有营养，味道又好！寡人准备派人去把这专诸厨师请到洛邑来，专门给李老做顿鱼宴，补补身子！”
其实专诸和他的醋鱼我也曾有所耳闻，但是老实说，对于吃，我向来是没有多大兴趣的。于是只好对景王说：“大王，对美食我实在兴趣不大，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粗茶淡饭，况且洛邑这里的馒头就大葱，真的很好吃。”景王一听连连摇头说：“那怎么行！我知道李老素来喜欢清淡，饮食也很简单，可是您也别小看美食啊，想当年商汤的贤相伊尹先生就是通过美食来向汤陈述治国之道的。
您这么多年都粗茶淡饭的，我心里也不落忍，偶尔奢侈一回又有何妨？明天我就差人去吴国请专诸。”
景王突然这么客气，让我感觉有些别扭。在我看来，饮食能够果腹就是够了，太过奢华的饮食不仅不能满足口舌的欲望，恐怕还会惯坏了口味，以后再想改恐怕就很难了。当年齐桓公就很喜欢美食，什么都吃。后来一琢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吃遍了，就只差人肉还没吃过了。他的厨师易牙听说桓公想吃人肉，就把自己的儿子杀了，煮给桓公吃。后来怎么样？齐桓公竟被奸臣困在屋里，外边的人把齐国都瓜分了他也不知道。所以说一味追求吃新奇的，不仅会把自己的胃口宠坏，没准还会招致大祸。
景王听完我的话，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但一时之间又有点不服气，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也不见得吧，如果像李老您这么说，那大家都不去吃美食，那美食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饮食毕竟也是一种文化嘛，从中还是可以悟出很多道理的。”
这种疑问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之前也有人问过类似的问题，我总觉得他们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其实我也不是片面地反对美食，我只是觉得，对于帝王和为官者来说，对这些东西一定要十分慎重。凡事都有个度，一旦过了这个度，事物就要走到另一面去了，好的也会变成坏的。就拿美食来说，要是普通老百姓，偶尔有机会吃一次美食也就罢了，因为日常生活中他们没有条件经常吃到山珍海味。可是对达官贵人来说就不同了，首先他们有条件经常吃到各种不同的美食，这就很容易吃腻了一种美食之后又转而去吃另外一种，乐此不疲。长年累月下来，就会沉迷在吃上，不理正事了。其实这个道理在各种事情上都是相通的，比如说骑马打猎吧，谁都知道这种活动既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学习骑术和箭术，当然很好。但如果整天什么都不干，光骑马打猎，恐怕不累死自己也会累死马，更别说正常的生活了。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想修身养性就得去除一些耳目之欲，少贪恋那些过眼云烟的浮华奢侈。听完我的解释，景王也觉得确实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又聊了一会儿别的事情，就回宫了。说真的，我希望他能明白，我们做事就要剔除“有”，而趋于“无”，而这也不仅是指饮食、打猎这种事情，治国之理也包括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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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食之道 敬美食而远之（2）
孔子：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张岱①：要说吃，还是我懂。以地域而论，越中清馋，无过余者，喜啖方物。北京则苹婆果、黄帲⒙硌浪桑簧蕉蜓蚨抢妗⑽墓俟⑻鹱樱桓＝ㄔ蚋ｉ佟⒏ｉ俦⑴Ｆぬ恰⒑旄椋唤髟蚯喔岢歉簧轿髟蛱旎ú恕�
祝世禄②：世味的味道都太浓了，其实最好的味道是没有味道，那种清淡可以修养身心，有利于治国养民。
憨山大师：嗜好酒色的人，必死于酒色。利欲熏心的人，必死于利欲。执著于美食的人，必死于美食。
①张岱（1597―1679），字宗子，石公，号陶庵。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侨居杭州。明末清初的文学家、史学家，以散文见长。著有《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等。
②祝世禄（生卒年不详，约1602前后在世），字世功。江西德兴人。明代文学家，书法家，著有《环碧斋》诗集三卷，尺牍三卷，及《环碧斋》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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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无为 人无为 市井的味道（1）
丁丑年十二月 天气 今日心情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道德经·第六十四章》）
昨日一夜未眠，把律文提纲最后删改了一遍，上午拿去给景王看，他很高兴。我让景王先看看，再给点意见，他却把律文放在一边说：“昨天您说的饮食问题我颇有感触，所以今天想和李老去市井之中的小肆，尝尝百姓们的饮食。”
既然景王来了兴致，我便只得顺了他的意思。随即他便命人找来两套布衣给我们换上，带了两三个随从，也都是布衣打扮，出门直奔城外的野店。几盘蔬菜摆上来的时候景王还有些兴奋，可是尝了几筷子他就皱眉了：“李老，这菜怎么这么难吃？”我正要动筷子，被景王一问不由得纳闷，问道：“怎么难吃？”
景王说：“我原本想着农家比较穷，吃不起肉也不要紧，吃点蔬菜也挺好，可这菜一点咸味都没有，我都怀疑他们烧菜有没有放盐。再看这白菜，又老又蔫，嚼都嚼不烂，这怎么能吃啊？”
听了景王的抱怨，我便说出自己的感受：“其实在我看来，这些菜和宫中的山珍海味并无二致。”景王惊诧，说李老您是不是味觉出问题了？
我笑道：“其实这还是昨天说的饮食问题。昨天您说要专门从吴国请来专诸给我做鱼，我拒绝了。这不是我在客套，因为对我来说，粗茶淡饭也好，山珍海味也罢，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是一样的，真正蕴涵在饮食中的‘道’的精髓其实就在这里了。帝王和肉食者有条件吃肉，当然也未尝不可；刚才我听您说叫宫中的厨师每天也给您粗茶淡饭，其实大可不必。这些不过都是形式而已，而真正的核心，是要达到对味的一种‘无’。”
“味的‘无’？”
“对，味的‘无’。就是说粗茶淡饭和山珍海味，其实它们的作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填饱肚子。作为圣贤，如果能够透过各种表面上的‘味’来认识到它们的本质，也就能领悟到饮食中的大智慧了。”
“也就是说，在李老眼里，其实各种食物已经没有色香味上的区别了？”
“正是。老朽认为，作为布衣素食者，要能够从平常的粗茶淡饭中品出味道来，感受到一种淡泊和宁静，不必有什么自卑心理，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或者为了能够‘食肉’而不择手段去争取甚至抢夺；而作为帝王和肉食者，也不必贪恋山珍海味的色香味，因此乱了心志，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应该把它们看作是普通的食物，和粗茶淡饭并无区别。其实，人本来就没有高低之分，都是平等的，肉食还是素食也不是区分人的标准。而现在天下之乱，也多是因为人们不能领悟这其中的道理，素食者要争取成为肉食者，肉食者要维护自己的利益甚至互相攀比，都不安于现状，也就造成了各种侵略和强权。要知道，作为君主不去作为，便不会失败；不去把持，便不会被抛弃。世人秉性不一，有前行有后随；有轻嘘有急吹；有的刚强，有的羸弱；有的安逸，有的危殆。因此，君主应当摒弃那种极端的、奢侈的、不适用的措施法度。”
景王听我说完，很久没说话，后来吃饭的气氛有些尴尬，我们只是说了一些不重要的闲话。回去的路上，景王忽然长叹一声，说：“今天我总算真正理解了李老的‘民无为而治’啊，看来变法势在必行了。”
景王虽然这样说，但我的心中却有些忐忑，从他的语气中，我隐约感到的是，变法可能会有一些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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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①：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晚辈多少年胃疾，幸亏了张文潜神医的粥疗之法啊。现在再回头来看老聃妙文，实在心有戚戚焉。
苏东坡②：甘脆肥浓，腐肠之药，而蔬食过于八珍。我以为，其实李老说的恐怕不只是一个吃什么的问题，更主要的是心态的问题。
黄元吉：圣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