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菲看外婆能吃能睡,放下一颗心来,她发现外婆应该不是生什么器质性的大病,只是精神上的疲惫。
这一辈子的劳累,似乎借着那天的误诊,完全爆发出来了,再加上小舅舅在那种关键时刻暴露出来的面目,彻底让外婆伤了心,才有了这几天的难受和昏睡。
想到外公割稻子那挥汗如雨的场面,赵菲赶紧打了进水,坐在掀开炉盖的煤炉上,烧开了好让他带去喝。
“吱歪吱歪”,随着一阵扁担担重物的特有响声临近,赵菲出门一看,果然是外公挑着一担沉重的谷子回来了。
“阿菲,我把谷子倒出来,你拿竹耙把谷子摊薄了晒,知道不?要注意,好象要下西北雨了,东边天那边云多了起来,别让雨水把谷子冲走了。”
“好,知道啦。外公,这壶水烧开了,你带过去喝吧!”
赵菲把旺火烧开的水壶拿出来给外公,这种大汗淋漓的劳动,一杯水两杯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大量喝水才能消除口渴。
“烧什么水啊,我们喝水沟里的水就可以了。”
刘裕至很意外,没想到外孙女这么细心,话虽那么说,他还是很高兴地提着水壶走了。
赵菲看着两担卸在地上的湿谷粒,足足有三百多斤,这也是常年挑担的人才挑得动的,若是让赵菲来挑,恐怕十步都走不了。
赵菲把布袋里的湿谷粒倒出来,此时骄阳正好,有这样的大阳晒个三天也就差不多干了,可以入仓储存。
谷粒全倒出来后,在地上积成了两座小谷丘,里面还夹杂着青黄色的稻秆和稻叶。这些杂物都需要人工的方法进行分离,也不难,就是在把谷子摊薄的过程中,用竹耙的五爪尖将它们勾扫出来。勾扫成一堆时,再拿竹帚扫到边上。
谷粒摊开后,还得这样反复多勾扫几次,才能把这些脱粒时混进来的杂物弄干净。
当然,谷子晒干后,还要用谷风机进一步分离瘪谷。
所以,吃到嘴里的每一粒粮食都是辛苦得来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描述的正是这样的劳动情景。
拿着手中的竹耙,赵菲尽量模仿以前看到的人们摊谷子的动作,但却一时没有办法象以往看到别人操作的那样,一边摊开谷粒,一边轻扫地分离出杂物。
就这么摆弄了一会,赵菲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阿菲,你这姿势不对,下面的手不能离得太远,下手也不能太重,这样稻叶子扒不出来。”
就在赵菲满头大汗、工作效率低下之时,隔壁邻居刘婶正好过来,看赵菲一脸无计可施的样子,便笑着上前拿过赵菲手里的竹耙,动手示范起来。
这不听话的竹耙在刘婶手里却是大不一样,随着她手和合身的配合,别看那么扒拉几下,隐藏在谷粒里的稻秆和穗草全部被扒出来,不一会儿,就把一角落的谷粒清理干净了。
“看清楚没有?姿势要对,不然就是白费劲,来,你再弄给我看看。”
刘婶很热心,当起了义务指导老师。
赵菲经过一番她的耳提面授,终于掌握了正确的姿势,有模有样地摊起谷粒来。
“谢谢你啦刘婶。”
看着因为指导自已,而全身汗透的刘婶,赵菲不好意思地道。
“这说哪的话呀,你一个学生仔,能做好这事不容易。不过你还真是聪明,学得真快。”
刘婶夸了几句,就回去喂猪了。被她一提醒,赵菲才想到下午的猪还没喂呢,赶紧去提了猪食就往后院跑。
大肥猪是约克夏品种,白毛大耳朵,一闻到赵菲手里食物的味道,顿时又高兴地“嗷嗷”叫了起来,真是只认食物不认主人啊。
“小姑娘,这只猪是你家的吗?”
就在赵菲喂猪的当口,一个20出头的年轻女人,站在猪圈边,边擦着汗,边问赵菲。
“是啊,怎么了?”
赵菲看到那女人身上还背着一个画着“十”字的医药箱,不禁有点疑惑,她是赤脚医生吗?不过外婆没交待说有叫赤脚医生啊?
“哦,我是镇里的兽医员,来统计一下全镇的猪存栏数,要做个报表,同时作为秋季申请秋季疫苗的依据。”
“哦,原来是这样。这猪是我外公家的,只有一头。”
赵菲一听这女人居然是兽医员,不禁大感佩服,兽医在农村一般是男性为主,女人做兽医还比较少见呢!
“嗯,小姑娘,你外公叫什么名字?我登记一下。”
这个女人一看就是风风火火的性格,说着话就迫不及待地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本子和笔,就要登记。
“你别急啊,到屋里喝杯水,边喝边记吧,这天气热的,看你一身汗。”
赵菲见她大热天的走村窜户,身上又没背个水,肯定渴坏了,便邀请她进屋喝水。
“好,小姑娘,我叫夏至,你看着不象种田的呀!”
夏至正好渴得慌,不过如果群众没有主动邀请她进屋,她也不会随便去找人讨水喝的,一般是就着水沟里的清水随便喝几口就是了,当然,水沟里的水肯定没有开水好喝。
见赵菲主动邀请自已进屋,夏至欣然答应。
“我在农场住,正好学校放温书假,就过来帮忙外公割稻子了。”
赵菲搬来长条板凳让夏至坐,又倒了一大杯开水给她喝。
夏至边喝边在本子上做好登记,道:
“农场离镇政府很近啊,有空就去政府里找我玩吧!”
夏至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所以两个人没有代沟。
“好啊,我有一个好朋友颜金花也住在政府大院里,有时候会去找她。”
“金花啊,我认识,你们是同班同学啊?那就是要中考啦,你不好好温书,还在帮忙做事?”
夏至有些惊讶。
“没关系,都复习得差不多了。”
赵菲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时,她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夏至刚才出现时,有一刹那间给她一种略带熟悉的感觉了。
这个夏至,后来成了大兴县的县委副书记,若说起来,和上一世的赵菲也是校友。不过,夏至学的是畜牧兽医专业,赵菲学的是园艺专业。
夏至毕业后还回学校做了一次优秀毕业生代表的演讲,讲了身为女兽医在基层工作的不易和最终靠努力工作取得大家理解的经历,博得了包括赵菲在内的同学们的阵阵掌声。
上一世,赵菲除了在学校演讲时远远看过夏至,就是后来婚后,在县里电视新闻中看到夏至了。不过彼时夏至已经官至副县长,分管农业,在电视里出现,是开会和指导工作的新闻居多。
和后来许多美女领导不一样的是,夏至靠的是实干,获得了上级领导的青睐和赞许,是一个实打实工作升职的女干部。
人生真是奇妙,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夏至,还能请她喝一杯水。
赵菲想起夏至刚才询问登记的认真劲,心想大家都说她工作十分专注认真,还真不是传言。
象这样的进村入户调查,如果取巧的人可能随便走几户问问,捏个数据就成了,可夏至却是一户一户地询问,逐一登记,这功夫花得可大了。
“行,我不耽误你了,谢谢你的水啊,我还得继续走访。到镇里找朋友玩,记得来看看我。”
夏至很随和,有一种和人一见如故但却又不突兀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亲切。
赵菲微笑着点点头道:
“不就一杯水嘛,别谢。”
送走夏至,赵菲拿起竹耙翻谷粒,竹耙上和爪勾,将谷粒翻起一道道细沟,将藏在下面的谷粒翻出来,正面迎接太阳的暴晒。
“吱钮吱钮”,一阵熟悉的扁担声又传进耳朵里,赵菲抬头一看,外公又挑了一担谷子过来,沉重的谷粒将扁担压弯了。
“外公,今年的水稻是不是丰收啦?怎么有这么多?”
赵菲欣喜地问。
“是啊,新品种水稻还真不错,比往年增产了不少,开始让种的时候大家都担心呢,不过镇里说有补贴,大家也就凑合着种上了,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农民最关心的就是田里的收成了,今年水稻丰收是跑不了了,刘裕至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哦,刚才镇里的兽医员来登记猪存栏数,说秋天要打疫苗。”
赵菲赶紧把夏至来的事和外公说了一下。
“哦,让她登记吧,没事。秋季疫苗是政府免费提供的,说能防秋季猪感冒。
反正是免费的,爱打就让她打呗!”
只要是政府免费做的事情,群众都是举双手赞成的。
☆、191。第191章 调皮的西北雨
见外公不把这当回事,赵菲也就放心了。如果换成母亲刘桂珍,可能还得和她辩一辩,这兽医员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来的?是不是村里每户都登记啊什么的。
这方面来讲,男人比女人粗线条,但也让人感觉轻松一些。
“好啦,晚上我们会晚回来一些,你还是做饭吧,不吃饭没力气。等下做些点心挑过去,就做米粉汤吧。”
呃,赵菲忘了,下午还得多做一顿点心送过去,要不然,这样的重体力活,还真的是两碗米饭都化成汗了呢。
刘裕至一走,赵菲把新担来的谷粒铺在另一角,今年的谷粒十分饱满,看上去黄灿灿的,厚重喜人。
赵菲这时候颇能体会到丰收的喜悦,加上竹耙已经用得顺手,这次摊谷粒只用了半个小时左右。
摊完谷粒,就该去做点心了。
赵菲发现,以这样的程序和工作流水,自已根本没有可能温书。除非到了晚上……
不过,可以想像,到了晚上已经累趴了,看到书估计就打瞌睡了。
难怪人们常说:寒门难出贵子,这样的学习条件和环境,要出一个大学生,除了举全家之力,创造好的学习条件之外,没有能力的家庭,只能靠孩子自已的毅力了。
男孩子还好一些,有心念书的话,家里肯定会创造条件的。但是女孩子,那还真得靠毅力和运气了。
赵菲感概一番,洗了葱姜蒜,在灶台上切细了,开锅煮米饭,照例打了两个荷包蛋进去。
不一会儿,米饭就做好了。
赵菲拿了个新的竹篮,把两大盆的米粉装好,踏上了去田里送饭的路。
这一回,轻车熟路,很快就来到中午那棵吃饭的大树下,见外公和母亲都弯腰割得起劲,赵菲便喊了一声,告诉他们点心送来了,便收了中午他们吃过的碗筷,放在篮子里提回家了。
走到半路上,突然平地起了风,一阵阵疾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赵菲一看天色,暗道:不好,要下西北雨了。
她赶紧加快脚步,以奔跑的速度往外婆家跑去。
西北雨来得快,雨势急,不赶在下雨前把谷子收好,就会被大雨全部冲走,这上半年的田就白种了。
可是赵菲尽管紧赶慢赶,但才刚到浇菜的水沟前时,黄豆粒般大的雨点就“噼哩啪啦”地打了下来。
“糟糕,来不及了。”
赵菲一阵心急,这下坏事了,谷子一定被冲走不少了吧?
三步并做两步,气喘吁吁地赶到外婆家时,赵菲惊呆了,场院上的谷子被收得干干净净的,四大袋的谷子全部归位,收进袋子里,正堆放在打不着雨的屋檐下呢!
这是哪个雷锋做的?
赵菲才想要找人感谢一通,厨房那钻出一个黝黑的身影:“阿菲,我帮你把谷子收了,怎么明明都要下雨了,你还乱跑?”
说话的是刘小乐,他看来是使了大力气,头发全部汗水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
“原来是你帮着收的啊,太谢谢你了。我吓死了,还以为被雨水冲走呢。
刚才是去给外公送点心了,谁知道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啊!”
赵菲解释道。
“我正好送了几条泥鳅过来,见你们屋里静悄悄的,就赶紧帮你们收了,还好。”
刘小乐说着,从厨房里提出一个装着清水的桶,里面是十来条粗大的泥鳅,还在水里钻来钻去的。
“这泥鳅哪来的呀?”赵菲问。
“清池塘清出来的,我家还有好几条呢,我就抓几条给你们喽。”
其实刘小乐一早就看到赵菲母女俩进村了,他没好意思主动上前打招呼,但心里却掂记上了,正好早上清水塘时,抓了不少养得肥肥大大的泥鳅,就赶紧送过来了。
“太好啦,晚上做红烧泥鳅吃。”赵菲也不客气,“不过现在要放在清水里吐吐泥。”
刘小乐一听红烧泥鳅,不由吞了下口水,大着胆子道:“我可以过来吃吗?”
“可以啊,这泥鳅不是你抓来的吗?”赵菲笑着应允了,又问他,“你家的鱼塘清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清好了,明天开始蓄水,蓄满水就片里投鱼苗了。”
刘小乐觉得自已终于找到了一条奋斗的路,脸上原来浑浑噩噩的表情也没有了,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