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一夜,第二日浮生和邪尊都来了,叶慕灵平静的起身相让。
邪尊把了把顾南成的脉,开口道“情况不错,这红石花的药效当真是极强,超出我的想象。”
放下顾南成的手后,邪尊转身面向叶慕灵,忧虑的开口道“你当真是决定了?”
叶慕灵没有回答,只是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邪尊叹了口气,没再开口,浮生却是平静的道“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夜里便可以动手了。”
叶慕灵感激的看着浮生“谢谢。”
浮生只是摇头,没有说什么。
等到夜里,过了十二个时辰后,顾南成的毒基本上已经都逼出到了血液里,浮生和邪尊也准备好了一切,将顾南成带到了一间药房。
走进药房,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抬眼看去,不大的屋子里有一只硕大的浴桶,里面盛满浓浓的药汤,底下的火烧的极旺,叶慕灵看了看紧闭着双眼十分安静的顾南成,轻轻帮他缕了缕额头的发丝,落上轻轻一吻,便没再有其他的动作,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哀伤,只是哀伤却也坚定。
邪尊和浮生两人将顾南成放到了浴桶里,安静的等待。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浴桶里的男人被药水灼热的脸颊通红,渐渐渗出汗水,紧闭的双眼,好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叶慕灵就那样站在他的身旁,仔细的描摹着他的轮廓,一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
邪尊开口道“好娃娃,这毒基本已经都逼出到血液中了,剩下的毒几幅药便也就解了。”
叶慕灵安静的点头,而后转过脸决绝的不再去看那男子,对着邪尊和浮生平静的开口道“可以开始了。”
顾南成被扶着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叶慕灵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了他的对面,浮生坐在了叶慕灵的身后,邪尊则是拿来了一把烧红的刀,蹲在了两人中间,最后严肃的对叶慕灵开口“娃娃,你可想好了?”
叶慕灵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把手递给了邪尊,邪尊长长叹息一声,不再劝阻,快速出手,在叶慕灵的手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一瞬间便翻涌出来。
邪尊再次同样的割开了顾南成的手腕,颜色稍暗一些的鲜血也开始顺着手腕流淌,邪尊将两人的手腕交融在一起,而后迅速转身坐到顾南成的身后。
和浮生对视后,同时出手,开始输入源源不断的内力,驱动血液的流淌。
叶慕灵只是安静的微笑,看着对面的男子紧皱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宠溺,南城,如果你醒来见不到我了,那就忘记吧,如果实在忘不得,带着我们的记忆,好好活下去。
不错,浮生所谓的办法就是换血,顾南成积毒极深,浮生借助红石花配以昂贵的药材能够短时间内使顾南成五脏六腑,甚至骨髓中的毒全部渗出到血液中来,只是这过程极为痛苦,当然,就好像积聚的力量仅仅能喷涌一瞬而已,等到时间稍稍一长,毒液便会回流到原来的位置。
而浮生所用的办法不过是借着这短暂的瞬间,进行换血。
把叶慕灵的血和顾南成的血相换,浮生和邪尊分别驱以内力调度,只要速度得当配合无碍,便会成功将顾南成身上的毒转嫁到叶慕灵身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叶慕灵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汗珠,眼前模模糊糊的呈现出男子的轮廓,却已经不再清晰,叶慕灵索性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她能感受的到,他的血液在一点点流进她的身体里。
她们这算不算是血液相溶了呢?她相信,即使她死去,他也一定能够感受的到她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身体里,那是她的爱。
她的眼前,渐渐浮起一幕幕曾经的景象,只觉得够了,真的够了,生命这般已然是对她最大的慷慨。
不过,她要食言了,她说过不会离开的,可是,她终究是不能守信了。
直到意识消散,叶慕灵的脑海中都是这个男子的嬉笑怒骂,或者撒娇耍赖,或者凶残霸道,或者温柔细心,或者小心翼翼。
换血很成功,两个时辰后,叶慕灵醒了过来,看着手腕上缠着的白纱,她知道,那里有一道一寸多长的疤,她也知道,那折磨了他二十年的毒已经在她身体里根种,可是她却觉得松了口气。
叶慕灵没有再去看顾南成,邪尊已经告诉了她,他今后都将不必再被那嗜骨的疼痛所困扰,因为有她代他承受。
让银珠给自己梳了妆,干净的发髻上只别着一株盛放的红珊瑚,颜色艳丽逼人,更显得女子容颜苍白,换上一身深蓝色的小衣,翻出的领子上缀着成片的珍珠。
下身是一条百褶的银白色长裙,腰间的蓝色流苏长长的坠落在裙摆上,随着女子的脚步摇曳生姿。
叶慕灵看了看铜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轻轻抚上了领子上那霸道的城字,会心的笑了,收拾了简单的东西,叶慕灵走到了书桌旁。
拿起笔,思绪许久,终于写下了一封信,放在了梳妆台上,用他曾经送给她的那只小老虎的白玉簪压在了上面,带着行囊,转身离开。
出了岳王府,叶慕灵已经泪眼婆娑,顾南成说的对,她是个薄情冷性的女子,即便是爱,也爱的这般残忍,她不会故作舍弃他爱上别的男子,或者设计出什么误会,她就是要他知道,他的命,是她换来的。
即便是死,她也要他永远无法忘记她,她走,不过是因为不想自己死在他的面前,纵然是她心性坚韧,却也不想经历那样的生离死别,看着他的繁盛锐利,感受自己生命的虚无,所以,她要走,一路走,直到死在哪里等着他带她回家。
“慕灵…”一声呼喊,让叶慕灵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去,长街长,站在街角的正是那翩然少年。
“浮生。”叶慕灵呢喃出声。
浮生温和的一笑,却瞬间温暖了人心,大步走来,双手紧紧握住叶慕灵的肩膀“让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叶慕灵正要开口,却见浮生眼神中透露出焦急,赶忙再次开口“毕竟我懂医术,多少能帮衬些,而且万一我想出了办法来呢,也许你还是会有救的。”
叶慕灵微微一笑,盯着他仿佛山泉般纯净的双眸,微微吐出一个让男子雀跃的字来“好。”
她想,如果注定会死,那么还是不要死的那样寂寥,也许真的在某一天,她轰然倒地,被猛兽叼走了尸体,被乌鸦啄走了眼睛,那该是多么荒凉,如果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下辈子,南城是不是该找不到她了。
奈何桥畔,三生石旁,是否会刻有你我的名字,孟婆汤前,来世是否还记得你我曾经的爱恋。
浮生很开心,他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得到她,只要,现在她还愿意让他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所以现在,他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他终于可以陪在她的身边了,她也终于真正的把她当做朋友,不再排斥他,不再防备他,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叶慕灵不知道想要去哪里,只是乾国到处都是冰雪,让她觉得寒冷,所以她想要去个温暖的地方,去看看春暖花开的景象,她总是那样忙碌,忙碌的竟然不知春去春来,一年又一年,而今,终于可以在这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好好看看,看看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两人打算去大商瞧瞧,听说那里的景色不错,有水乡,有石桥,秀美的像是一幅悠闲的画作,可以泛舟江上,可以闲来垂钓,可以采莲蓬,可以摘松子,瞧,多美好。
两人一路走,一路停,浮生温柔的呵护着叶慕灵,每每有一点不适,便强硬的拒绝前行,每日夜晚,总会细心的为她拆开手上的纱布,看着扭曲蜿蜒的伤疤,不置一词,不会告诉她,她做的是对还是错,也不会问她值得还是不值得,只是偶尔会问问这伤疼不疼,痛不痛?
俨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夫,仿佛关心的真的只有伤口。
每每督促完叶慕灵,浮生便总会回去埋头翻看医书,希望找到能够解毒的办法,却又从来不说,时常熬的眼下乌青,却也从不提起。
见他不说,叶慕灵也不问,装作不知道,也不去阻止,她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执念,所以,索性由他去吧。
第二日,两人再次上路,安静而祥和。
岳王府,南苑。
三日后,顾南成转醒,眼睛还没有睁开,便伸手摸向床边,可惜,一阵拔凉。
男人的眼睛一瞬间睁开,坐起了身,四处打量,他只觉得他睡了好久,也以为他醒来后便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只可惜,空空如野,什么都没有。
走下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象,微微心安,这里还是南苑,扬声道“银珠!”
一直守在门外的银珠顿时只觉得忐忑了三日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横竖都是死,早来总比晚来的好,这几日,她这日子过的真是苦不堪言,时时刻刻怕顾南成醒来追问叶慕灵的行踪。
不过,好在,当真的到来时,反倒不觉得那么怕了,银珠推门而入,向着顾南成行了个礼“世子,您醒了。”
“嗯,世子妃呢?”顾南成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初醒的暗沉,语气也让人辨不出喜怒,可这却让银珠没由来的一得瑟。
银珠被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能够狠容易的说出主子走了这一事实,可是直到听见顾南成的发问,她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恐惧,背上的衣裳已经沾湿,短短的一瞬,银珠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折磨,强大的威压让她无法呼吸。
似乎察觉到了银珠的不对,顾南成的气势陡然一变,起身走到了银珠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神色不对的女子,心中没由来的不安,只是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再次开口道“别让我问第二遍!”
银珠一咬牙,把头埋的极深,朗声道“世子妃走了!”
话音刚落,银珠瞬间便横飞了出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重重的击打在外面的一颗大树,而后跌落下来,银珠一手捂着胸口,口吐鲜血。
顾南成察觉到手腕处的阵痛,发觉那有一道长长的蜿蜒的像是小蛇一样的伤疤,另一只轻轻触上,一瞬间,心中升起剧痛,压抑的他几乎无法喘息,仿佛生命在一瞬间灼烧。
看着飞出的银珠,顾南成的几个暗卫瞬间出现,看见铁魔的一瞬间,顾南成的脸色再次难看了几分“你怎么会在这?”
铁魔强撑着将灵杀的那块令牌交到了顾南成的手中“世子妃让奴才把这块令牌交给您,还说,若是奴才继续跟着她,她就立即跳海,奴才无法,只好回来。”
顾南成接过令牌,又是一掌,铁魔也堪堪飞了出去,整个南苑的上空笼罩着一片死亡的气息,仿佛暗无天日。
紧紧握住手中的令牌,顾南成不再说话,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他害怕答案,青一色的侍卫跪在门前,顾南成有些木然的转身走回内室,眼尖的看见了梳妆台上的白玉簪子下压着一张字条,立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双手颤抖着拿起来拆看。
南城:原谅我没有遵守承诺,终究离开,这辈子的幸福是我赊来的欢愉,莫怨,今昔一别,几度流年!
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世间繁盛荒凉,情爱欲盖弥彰,南城,你要好好活着,离别了仇恨,就枉造杀戮,你体内的血,是我的爱。
下辈子,再为君倾城。
顾南成的手紧紧的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却还是没有忍住一拳掀翻了他让人精心打制的梳妆台,里面的金饰玉器破碎一地,圆润的珍珠也溅落的四处翻滚。
“叶慕灵!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顾南成的眼一瞬间便充血般的红了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无处发泄。
“银魔,怎么回事?”强行压抑着的痛苦,艰难的吐出一个个字。
银魔还算是冷静,只是开口道“浮生公子和邪尊大人以及世子妃一同想出了个办法,就是把主子身上融入五脏六腑,骨髓中的毒逼入血液,而后同世子妃换血。”
“然后呢?”顾南成压抑着声音,像是一只濒临发狂的豹子。
“然后。然后主子的毒便解了,转嫁到了世子妃身上,世子妃。便离开了。”铁魔硬着头皮回到。
果然,话音刚落,桌子瞬间变成粉末,跪在地上的几人也都砰砰的被甩了出去,一个个五脏六腑震的生疼,却不敢多说一句。
顾南成的眼红的狰狞,转瞬间又发疯的跑了出去,找来一匹马便狂奔起来,一路在京都的路上不知撞翻了多少的摊子,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便不顾形象的在街上疯跑,茫然无措的样子像是个孩子。
男子勒住缰绳,四处张望,一阵阵揪心的痛翻滚上心头,眼中除了迷茫不安还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叶慕灵,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叶慕灵的踪迹,一瞬间颓然,任由马儿自在的走回岳王府,男子低沉的情绪无不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街上的众人看着这有些疯癫的男子却是不敢开口,有些骂骂咧咧的不过被男子一个眼神看去,便禁了声,只觉得男子额头那几缕火焰仿佛要冲破皮肤,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回到岳王府,顾南成沉默的一路走回了南苑,坐在为了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