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看着钢牙仿佛犯病一样趴在地上,脸埋到草堆里,耳根却红成了一片,两只爪子不停的刨着地面,直把整块地皮都刨得不见了,刨出一个巨大无比将他自己都埋了进去的大坑,不得不奇怪的发问。
但是,他的发问似乎起到了反效果,钢牙的脸轰的一声更加红了,虽然,藏在他颜色略深的皮肤下没有那么明显。
十日站在那大坑边,嘴角一弯,忍不住笑出声来。
钢牙嗖的一声爬起来,然后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林间。
十日好笑的看他的背影,忽而,笑容敛去,喃喃的念了一声:“钢牙……”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向狼族的聚居地走去。
或许,离开,应该提早了。
走进长老的山洞的时候,汀兰疑惑的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咦,小十日啊,钢牙呢?你不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吗?话说……”她嘻嘻的笑着,把上十日的肩:“那小子不是从来不离开你身边的吗?”
十日黑亮的眼珠闪过一道光芒:“钢牙还没回来?”
汀兰一愣:“呃?你们还真没在一起啊?”
十日垂着头,细碎的黑发掩盖了他的表情。他忽然走到长老的面前,恭敬的站好:“爷爷,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在狼族,他更多的是做为长老的外孙存在着,这,也是为了狼族的利益。
年老的白狼缓缓的睁开那双有着长长的雪白眼睫毛的双眼,浑浊的目光慢慢的落在十日身上。
背后的汀兰有些惊讶于十日的郑重,没有出言。
“说吧,孩子。”
“虽然很不礼貌,但是,我想离开狼族。”十日低着头,缓缓的但是异常坚定的说到。
汀兰的声音首先响起来:“十日!你在说什么!我不允许!你还这么小,一个人要怎么生活?是不是族里有人说了什么?十日,你告诉我,不怕,姑姑替你做主!”
十日对着汀兰扬起一抹感激的笑容:“没有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
汀兰还要再说什么,长老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来:“汀兰,先听听孩子的意思。”
汀兰只得不甘的闭了嘴,但是,眼睛却亮闪闪的看着十日,一副“你给我说清楚”的样子。
十日的心里暖洋洋的一片,虽然是妖怪,虽然对人类那样的毫不留情,可是,对于他,却是极尽的关爱。
“爷爷,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从小就与别人不同,不是指半妖,而是,我的实力的不同。”
“普通的人,莫说半妖了,就是妖怪,能够像我这么强大的,也十分罕见,所以,我即使一个人也不会有问题的。”
“而且,我的力量,需要不停的接触不同类型的力量,不同类型的妖怪,才能够不断的增长,所以,如果一直呆在狼族,我没有办法成长。所以,我希望爷爷能够成全,让我暂时离开狼族。”
“现在,狼族里有汀兰族长,还有尖牙、钢牙帮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可以很放心的外出旅行,等到有一天我成长得足够强大了,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爷爷,狼族,北方的狼族,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是我的家。”
年老的长老努力的睁开那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十日,终于叹了一口气,向十日伸出爪子,十日赶紧上前,那双巨大的爪子便轻柔的落在他的头上。
“你这个孩子,在我给你取名为十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永远的埋没在狼族之中。金乌十日,你一定会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锐不可当。孩子,不管你走多远,都一定要记得:如果,你有坚持的方向,那么,请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你有认定的朋友,请一定要珍惜他们;如果,你有必须要杀死的敌人,请一定不能放弃。坚韧、忠诚、勇敢,这是我们狼族永远不会背弃的准则,不论在什么地方,不论是你是否是半妖,只要你认为你是狼族的一员,都请一定要牢记。”
十日趴在地上,将身子靠近巨大的白狼,像小时候一样蜷缩在白狼的怀中,享受着白狼的爱抚。
只是,他已经无法同小时候一样,蜷缩起来,便可以整个的窝到白狼的怀中,小小的一团,几乎无法看到。
他现在,已经是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他是凤十日,但是,他亦是狼族的十日,是这个老人赐名的十日。
离群的哀嚎
十日轻轻的抱了抱汀兰,这个一贯疼爱他关心他的亲人。
汀兰叹了口气:“那,告诉钢牙了吗?”
十日点点头:“嗯。”
如果,那样也算告诉的话……
不过,如果钢牙回来了,他或许就走不了了吧?钢牙他,那个时候的眼神,实在是让他心惊。
那深埋在那双深蓝近黑的竖瞳中的强烈的占有、掠夺和……爱。
狼,是固执而坚持的兽啊……
只是,钢牙到底是个孩子,甚至有可能成为狼族未来的族长,他不能就此毁了他。
他是半妖,在这个世界中,是被所有种族排斥的存在:人类、妖怪,没有一个地方有他的容身之处,那些白眼,那些低低的议论,他自己不在乎,可是,他不能毁了钢牙。
一二三四五扑上来,一个咬着十日的头发,两个咬着他的脚踝,两个拖着他的手,将十日四平八稳的压在地上。
或许是狼族的习惯吧,他们总是喜欢直接的扑上来,将猎物压倒在地上。
这是一种本能,一二三四五如此,钢牙也老是这样。
一二三四五喉咙里发出不舍的呜咽声,脑袋不停的在十日的身上擦来擦去。
十日坐起来,依次亲吻他们的额头,然后拍拍身上站起来:“好了,你们五个家伙,不是一直不满意被我欺负吗?现在我走了,高兴了吧?”
他走出洞外,果然没能见到钢牙,一瞬间,竟然有点点失落。
十日笑笑,忽略心底的那抹异样,朝长老、汀兰和一二三四五挥挥手,几个窜跳便消失在了浓密的树丛中。
走到山下的时候,十日忽然听到钢牙的声音,嘶吼一样哀嚎一样在整个山谷中回荡,一遍一遍的回响,惊起无数的飞鸟:“十日——日——日——,你在哪里——里——里——,你这个混账,快回来——来——来——”
十日背着小包裹,向山上回了头,脚下却转了个方向,又撒了点香草在自己走过的地方盖住气味,然后用力一跳,跳出比平时远得多的距离,朝与葛相反的方向走去。
再见,钢牙。
十日自然知道人类绝不会欢迎他这样的半妖,可他骨子里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若不是在意狼族,他根本不会记得自己的半妖身份,所以,他开始还低调的行走在山林之中,以避过钢牙的追踪,过了些日子,待他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圈儿以后,竟毫不顾忌的朝那些大些的城镇走去了。
他一进入城镇,那些热闹喧嚣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抖抖索索的望着他,或者赶紧的背过身去,又偷偷的朝这边儿瞟来。
凭十日的耳力,他自然可以听到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猜忌。
什么“天啊,是妖怪!”
什么“这种怪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什么“法师大人还没走,赶快去请法师大人吧!”
正东张西望的十日动了动那对尖尖的白耳朵,立刻来了兴致。
“法师?老实说,这也是力量的一种吧?”十日不怀好意的摸着下巴。
对于天生便可以吸收各种力量快速成长的十日,各种力量都对他有着天生的吸引力,除非他已经成长到可以无视这一切的地步,像他当初在死神里一样,已经强大到了绝对的地步。
他一把拉过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一个男子,那男子全身都跟筛糠一样抖起来,大叫:“妖怪!妖怪!不要吃我啊!”
十日冷哼一声:“就你这样,放心吧,你没这个福气。”
他拎住那男子一抖,那男人立刻不敢说话:“喂,我问你,那个什么法师在哪里?”
“是……是说云崖法师吗?在……在……”那男人被十日提在手里,显然已经吓傻了,抖抖索索的说不清楚。
“喂,那边的妖怪!还不赶快放开人类!”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十日背后响起。
十日放下男人,那男人立刻连滚带爬的缩到一边。
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头戴斗笠,穿一身洁白的格子僧袍,一手提着锡杖,一手握着念珠一脸凝重的看着他,脸上隐隐露出对妖怪的厌恶。
他的背后,是十来个小沙弥打扮的少年。
十日皱了皱眉。
这种所谓的法师,自以为斩妖除魔,所以,从内心里看不起妖怪。光是闻他身上的味道,就能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妖怪丧命在他手下了。
虽然,不管是对于妖怪还是人类,十日都没有那种认同感和归属感,除了那养育了他的北方狼族,但是,对于这种自以为正义的一方,毫无理由的敌视,他心头还是有些许的不满的。
“你就是所谓的法师?虽然有点力量,但是,似乎还不够看啊!”
十日黑眸半眯,嘴角轻轻一挑,一脸的挑衅。
周围的人类已经纷纷逃离,关窗的关窗,闭户的闭户,刚才还人声喧闹的市集上霎时之间只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
那些沙弥趁势围上来,手中执着法器,将十日团团围住,口中嗡嗡嗡的念着那些繁复的经文。
十日略微感受了一下,除了有些微的不适外,对他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也许因为他是半妖,或许……是这些人的灵力不够?
十日以一种买猪肉的眼光上下的打量着眼前的法师。
那名为云崖的法师被他看得恼怒,口中喝道:“起!”
围着十日的一圈儿沙弥忽然取出木鱼捧在手中,咪嘛咪嘛的敲起来,脚下也不停,绕着十日飞快的奔跑,直晃得十日眼花。
只是,他也注意到,随着这些沙弥的奔跑,借着他们口中的经文和木鱼声,似乎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层不弱的结界。
十日伸出手去,只轻轻一触碰,那接触处便被激出刺眼的火花,他收手回来,指尖已经焦糊了。
此时,耳边的经文声更重,仿佛藤蔓一样往他身上缠,往他耳朵里钻,让他疲惫而烦躁的皱起了眉。
这样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让他内心深处杀戮的欲望在不断攀升。
那是……妖怪的血液么?
周身的结界在随着那些沙弥的经文不停的缩小,几乎紧贴了十日的身体,渔网一样将十日困在中央。
十日皱着眉看那个名为云崖的法师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来,夹在指间喃喃一阵,朝十日猛的一扔。
一股灵力转瞬袭来,咔嚓咔嚓的电击声在耳边不停的爆炸开去。
十日一擦嘴边的鲜血,双瞳一缩:“够了吧,法师,本来还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的,看样子,没有那个必要了,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十日的动作十分缓慢,仿佛是为了彻底的打击云崖做为法师的自尊一般,故意将所有的动作置于他的眼下,让他一点一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从身侧抽出一把长长的武士刀,刀身雪亮,周围的灵力碰撞形成的雷电在刀身上缠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仅仅抬手一挥,周围的数个沙弥便惨叫一声跌落出去,那曾经捕捉了许多妖怪的结界便被破了。
在云崖还没来得及惊讶的时候,那把武士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个人明明还是个少年,此时,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眼中满是讥讽。
他忽然收刀入鞘,毫不在意的对着他背转身去,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我发现,你这样骄傲到看不起妖怪的家伙,被我这样的妖怪放过然后苟延残喘,一定比杀了你更有意思。记住,我的名字叫十日,凤十日!”
那个少年回过头来,留给他一个轻蔑的笑容。
“不可能!明明!明明是个半妖!”
云崖此时已顾不上四下呻吟的徒弟,呆呆的念着。
他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抓进泥土里,眼睛里露出浓重的不甘。
“不可能!我是最强大的法师!我是最强大的法师!”
他的头垂下来,头发遮住了他的扭曲的表情。
“凤十日?凤十日吗?我会世世代代记住你的名字!总有一天,我,或者我的后代会以云崖的身份杀死你!”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睛直视着十日离开的方向,双目赤红。
“呵呵,凤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