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四十九章 子轩 动摇
今天刚到寅时我就醒了,在床上睁眼躺着。估摸过了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便起了床,唤醒了碧玉她们。梳洗完毕后,特地挑了一件素静的宫装。不能浑身缟素,不是国丧,那样穿是会犯忌讳的。所以只好找出一件花纹最少的月白色衣裙,头发也只是挽了起来,没用任何珠钗。
何鸿和另一个小太监牵来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园门口。我只带了碧玉随行,嘱咐了留下看家的其他人,便出了门。走到马车前,那赶车的小太监已经手脚麻利的跪在地上。我知道那是让我踩着他的背上马车,但我皱了皱眉,还是绕开了。这马车不大,也不太高,我用手撑着车辕,一抬腿就上去了。没理睬何鸿惊讶的眼神,我撩开车帘坐了进去。
这马车外面不起眼,里面却布置得很舒适。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篮字,里面是各种祭拜时需要的香烛、纸钱和贡品。碧玉看了轻声说:“皇上想得还真周到。本来我还想趁出宫的时候去买些呢,现在不用了。”
我没说话,只是将身子靠在了车壁上。已经是夏天了,但我们今天走得很早,所以气温还有些微凉。空中弥漫着薄纱一样的雾气,给这殿宇重峦的皇宫增加了一丝神秘感。
马车走的很稳。既然穆容成派了何鸿跟着我,那出宫的事情就由他来办了。我开始闭目养神,想着一会儿见到子轩,该怎么跟他说话。穆容成是不是为了让何鸿监视我呢?反正有他在旁,是不方便和子轩讲话的。
不知不觉的,我竟睡了过去,这一次,那一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更清晰的传来,我确定自己已经听见了她在说什么。。。。
“雪儿,雪儿!”
“什么。。。。。”迷迷糊糊被摇醒,睁眼一看,是碧玉在身旁。
“已经到了。你没事吧?”她担心地用手摸了摸我的前额。
“没什么,晚上睡得太少,白天自然会困的。”我笑着拉下了她的手,“下车吧。”
何鸿很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我不喜欢踩着别人的后背上下车,这次他与那小太监只是肃立在旁。
爹的坟在一片树林当中,现在天光已经大亮,雾气也慢慢消散了,阳光从树叶中照进来,虽然闪烁,却不耀眼。我和子轩刚从北辽回来大时候,把爹的骸骨从东边的乱葬岗取了出来,另选了这片风水宝地下葬。
才下车,我就看见一个身着青杉的背影,站在爹的墓前。星星点点的阳光,在他的后背上留下光影斑驳的痕迹。风吹动树稍,那些光斑也在他的身上晃动,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他的身影在摇晃着,快要消失了一样。
他听见身后的声音,转了过来。见到我走进,便恭身行礼:“臣蓝子轩,参见昭仪娘娘。”
什么时候,他也要给我行礼了。。。。。心里滑过一丝苦涩,我声音平静地说:“蓝大人请起。你已到了多时了?”
“臣也是刚到。不知娘娘最近身体如何?”子轩微低着头,态度恭谦的说。
“还好。宫里的太医,医术都很好,有些小病痛也很快就治好了。蓝大人务须担心。”说到太医两字时,我故意加重了些语气。
他抬头温和的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那么为臣就放心了。我想,爹的在天之灵,看到娘娘健健康康的样子,也会很安慰吧。”一番话,很符合他既为兄长,又为人臣的身份。
我回头对碧玉说:“把祭品都拿上来吧。”碧玉应声,提着篮子来到墓前,把一应的果品一字排开,最后点上白烛,又拿出一个软垫铺在地上。我走上前,慢慢的跪下,郑重地给爹磕了三个头。看着眼前冰冷的石碑,我的鼻子开始发酸。身边晃来一个阴影,子轩也在我身旁跪下,只听他好似自言自语地说:“爹,您的儿女来看您了。我已经在朝为官,雪儿也已入宫,贵为昭仪,若您真的地下有知。。。。”
“爹若地下有知,真的会愿意我进宫吗?”我轻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何鸿就在后面不远处站着,所以尽量把说话的声音压低,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语音有些微颤吧。
“爹会明白我们的的苦衷的。而且娘娘现在在宫里,不是过得很好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些纸钱,放在火盆里烧着。
我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儿,咬着牙说:“你的苦衷,就是杀了那些跟我一起北上的女孩儿吗?”
他面无表情,好像并不意外我会知道一样,手里继续不紧不慢地往火盆里递纸钱:“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她们死了,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用手随便抓了些纸钱,胡乱的扔进了火盆。“你杀了她们,又安排我去赏梅,就是为了让我进宫对不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想让我进宫?”我又急又快地低声连着问他。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当初进宫前,我问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说你很明白。”
我的手一抖,一个火星已经掉落在了我的手背上,烫得我迅速的放开纸钱,收回了手。碧玉站得近,已经看见了,急忙蹲到我身旁,拉住我的手查看。“没事。”我轻轻的抽回手,看着爹的墓碑,一时之间,仿佛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可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让我入宫,当时这个决定都是我自愿做出的。
他看了我一眼,神态依旧温文尔雅。用手挑起了掉在地上烧了一半的纸钱,放回到火盆里:“还是由为兄来吧,小心再烫了手。”
“是啊,你是我哥,一向都是为我着想的。”我嘲讽地笑了一下。
“娘娘明白就好。”他微笑着说。
我对碧玉说:“出来时间够长了,咱们该回去了。”然后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也许是跪的时间有点长,我站起身后,趔迦了一下。子轩在旁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一甩袖子,挣开了他的手。他的双手在空中停了一停,便很自然地收了回去,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尴尬的样子。只是在我转身欲走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娘娘应该知道,爹是被人陷害的。”
我的身子一顿,眼前有一阵短暂的发黑。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等我扭头要问他的时候,他已经躬身行礼道:“起禀娘娘,臣前些日子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母亲蓝氏方琴,想把她接回家来,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我哽着嗓子道:“她虽不是我的生母,可也毕竟是蓝家的长辈,自然应该接回蓝府。”
“谢娘娘体恤。另外,天气渐渐炎热,还请娘娘多保重贵体。臣找了些驱暑安神的药材,虽然宫里不缺这些,但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过几天会给娘娘送进宫去。”
“谢谢大哥。”我垂下眼,不再看他。只是在与他擦身而过,往马车方向走的时候,我低声说了一句:“帮我查查汝南的一个叫郭焕生的人。”
他似乎没有听见,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我上了马车。何鸿吆喝着,马车微一晃动便缓缓走向林外。我从车窗里向外看了一眼,子轩已经直起了腰,微笑着看着我的马车慢慢驶远。他的表情和我当初进宫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我的心情却大相径庭。原来我会主动同意进宫,是因为觉得这是我最好的选择,除了这条路,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情势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最亲近的人一直在我身边为我进宫的这个选择做准备,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所以守在我身旁,为我扫清这条路上一切的障碍。原来的情非得以与心甘情愿,忽然变成了有预谋的准备,让我觉得好像走上了一个为我设定好的圈套一样。尤其是刚才我质问他时,他说的那句话,更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坦诚的告诉我他做了这些事情,那么我还会选择进宫吗?不进宫,然后嫁给魏阳连累他,还是躲在蓝府享太平,等着子轩迎娶韶华郡主过门?想来想去,好像不管是不是被利用,我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又想起那他最后说爹是被陷害的,什么意思?与我进宫有关吗?难道,害爹丧命的人在宫里?穆容成还是高太后?
一阵阵的烦闷,生气、伤痛、心酸,百味杂陈,逼得我恨不能疯狂的大叫出来。
一只手盖在了我的手上。我抬头一看,碧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把裙子的一角,拧成一段麻花了。我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烦躁。”
她看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想起什么,问道:“雪儿,我听见你走的时候说郭焕什么的,那是什么人?”
“是郭焕生。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才想让子轩帮我查一查。”刚才在爹的墓前,心情太过激动,差点儿就忘了这件事情,要不是子轩提到方琴,我就真把要问郭焕生的事情给忘了。
“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碧玉好奇地问。
我耸了耸肩:“做梦梦见的。”
碧玉听了笑了笑,以为我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
可实际上,这个名字我确实是梦见的,梦里的那个声音我最后听清楚了,她反复地在说两个名字,一个是汝南的郭焕生,一个是徐寿。我唯一知道叫徐寿的人,就是太后身边的那个大太监。莫非是他吗?那么郭焕生又是谁呢?更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两个名字怎么想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怎么会梦见它们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子轩徐寿的事情,只说了郭焕生一个名字。难道我开始不再信任他了吗?咬着唇,我一掌拍在了车中的小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车子一顿,停了下来,何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娘娘,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冲碧玉摇了摇头,碧玉马上乖觉的说:“没事,何公公,是我把杯子弄掉了。”
………
回到宫里以后,我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回了园子就想睡觉。可才刚进门,小莲就跑了上来拉着我急急地说:“娘娘,刚刚传来消息,说高贤妃怀孕了!”我一愣,随后又笑了出来。子轩的事情还没解决,宫里的事又接踵而至,这算不算是内外交困?
“娘娘您笑什么?您倒是说句话啊!”小莲急道。
“小莲,娘娘累了,要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碧玉上前把她给拉开了。
“是啊,就算她现在生出个皇子来,我也要先睡觉!”我用手揉着太阳穴,无奈的说。
“你们都下去,让娘娘好好歇息!”碧玉已经把人往屋外赶了。
这一觉不知为什么睡得特别好,一直以来在我耳边吵闹的声音没有出现,我也是有些心力交瘁,结果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了。睁开眼睛坐起来,正好这时春杏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啊,娘娘,你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懒懒地问道
“申时间三刻了。娘娘这一觉睡得可好呢!所以碧玉姐都不要我们叫醒你。”
“这么晚了?我睡了一天呢。”我有些好笑,快成了磕睡虫了。掀开被子下了床,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娘娘,听说皇上今儿下午来过了。”春杏在一旁说。
我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怎么是‘听说’?你没出去迎驾?”
“没有,当时我在厨房里。皇上谁也没惊动,进来时是碧玉姐迎的驾,知道你在睡觉,就不让她叫你,自己一个人进了你的房间,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怎么是这样?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看来这次我睡的是够死的了。
突然想起高彤云怀孕的事情,我问春杏:“高贤妃的事情,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到这个,春杏和小莲一样,也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一大早就传遍全宫了!听说好像是已经有了三个月了,只是一直隐瞒着没说。”
可也真能忍哪!我心想,上个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居然什么都没说。估计是想等孩子在肚子里呆稳当了,再把消息放出来吧。看来她比我更清楚这宫里人心险恶,想把孩子保护到最好吧。这样一来,那齐大勇的案子不是就不攻自破了?这高彤云也有些本事——又或者是肚子有本事,主意都是高太后在出?
突然又想到,那么这就说明穆容成的身体没问题?我皱了皱眉,真是的!怎么又想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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