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青篱指着铜盆上的几个细微凹痕,朝着柳儿道:“柳儿。这可是小姐我最喜欢的铜制菜盆,不是用这个菜盆洗的菜,我便吃着不香甜,我吃不香,便睡不香;睡不香,便没精神;没精神,便容易生病;容易生病,便……”
柳儿一脸苦色抬了头,打断小姐的长篇大论,若是叫小姐再编下去,她这打翻铜菜盆的罪过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小姐,您说要怎么罚奴婢,奴婢认罚,绝无怨言。”
青篱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会子又变聪明起来了?
“这铜盆我记得是从老凤记的古董店里掏来的古物,价值纹银十两,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么久,本小姐开恩,你就赔五两银子罢。”
柳儿暗中撇嘴,什么古董文物,小姐可真能编,满府里找找,她们自已添置的物件儿也找不出一个值十两纹银的。这铜盆的价钱她可记得真真的呢,不过二十文而已。
不过,此时她可不敢再捋虎须,连连点头,“谢小姐开恩,奴婢认罚。”
青篱将菜盆交还给她,很是满意的拍拍手。
厨房里剩下几人一脸的莫明其妙。小姐对这几个丫头的好,她们可瞧得真真的,别说是十两银子的铜盆,光是那上学的束修就得多少钱?笔墨纸砚等物,用得都是跟她一模一样的,那又得花多少钱?还有那吃穿用度更是不分主仆,这会子是怎么了?
柳儿端着菜盆出去洗菜。
青篱在厨房中瞧了瞧,晚上的菜式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凉菜都已切好装盘,热菜也洗好切好。单等下火烧制。满意的点点头。
扫过厨房角落里的一推白萝卜,眼睛一转,指着那白萝卜,对红姨说:“待会儿将那白萝卜做了,拼四个菜。两凉两热,放点盐就成了,不准带一点油腥。”
红姨还欲再问,青篱已经转向出门了。
李婶子按远近亲疏,怎么着都算是外人,今儿李府来了两位俊美异常的公子哥儿,听说还是个京官儿,虽说是奔着青阳县主的名头来的,但是观李府上至小姐下至丫头们对这二人的态度,便知定然也是熟识的。只是红姨等人当着她们的面闭口不谈,她也不敢相问。
先前帮工的杜大娘因不小心漏了一句话,差事便黄了,虽然李家小姐还额外给了她二两的银子,但那钱毕竟也有用完的时候不是?
便朝着红姨笑道:“要说这萝卜能做的菜式,也有十来种。红大姐只管放心交给我,保管小姐满意。”
红姨可知道小姐是不想让往好里做的,最好是做得越糟越好,可这话她不能说,便笑着点点头。
合儿的娘一边烧火,一边接过话,“我们老家那一带,家家户户都会做萝卜糕,不放油,也怪好吃的。”
李婶子连忙请教做法。萝卜能做的菜式得,但得加重油炒才能入得了口,若是按李小姐交待的,那做出的萝卜菜就是平民小户家里也不喜吃,更别说是李府的人了。
李婶子一直觉得这李府的小姐是个好侍候的,却原来也有叫人为难的时候呢。
红姨见这边的事儿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交待了合儿在这边盯着些,叫了柳儿与杏儿二人去前厅安排摆宴的事宜。
出了厨房,三人便瞧见自家小姐与青阳县摆着斗鸡的架式,坐在花架下面的石凳上大眼瞪小姐,碧云碧月见了她们三人如突然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将青阳县主与二小姐丢在一旁。
殷殷的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挽了红姨的胳膊,笑意盈盈,“红姨,可是去前厅摆宴?我们也去帮忙罢。”
不待红姨细想,便被两人半拉半拽的,向前厅而去。
第六十八章 接风宴(二)
第六十八章 接风宴(二)
青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不爱计较的人,是个不睚眦必报的人。但是有些人可不这么认为。
比如刚被她“罚”了五两银子的柳儿和现在苦着脸儿坐在小凳上,面前儿摆着两凉两热四碟儿萝卜菜的胡流风。
北前厅的红漆大方桌上摆着丰盛的晚宴,其中,熏风阁的猪头肉一片片切得极薄,红中透亮,热气腾腾的正散着浓浓的香气,勾引得人食欲大开。
青阳的妙目不住的朝青篱看去,她故做不知,笑意盈盈的招呼其他人入座。
欧阳玉晃着扇子得意的瞥了一眼胡流风,在青阳身旁站定,那神情中的幸灾乐祸怎么都掩盖不住。
胡流风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更是凄苦不堪,却始终没有看向青阳。转头把眼直直的盯向岳行文,那人向他微微一挑眉毛,转身落了座。
青篱心中直感叹胡流风这家伙实在腹黑狡猾的可以,他越是不看青阳,青阳眼中的不忍便越多,那目光便往她身上招呼的愈勤快。
她直觉快招架不住青阳小白兔一般可怜汪汪的眼神,连忙扯出大大的笑容招呼青阳入上座,胡流风那厮还要吃一会儿苦头才行呢。她可能不这么快就心软投降。
这里面论身份,谁也比不得青阳,自然是要坐唯一的上位。
青阳神色不明的坐了,欧阳玉连忙跟过去,一屁股坐在青阳的右下手位置,再一次朝着胡流风挑了挑眉毛。
胡流风将桃花眼一翻,低头看着自己面前这四盘白花花的拌萝卜、炝萝卜、蒸萝卜、炖萝卜。一股子臭萝卜味儿直冲鼻腔,不由眉头皱得更紧。
陆聪一屁股坐在岳行文的身旁,那人眉头一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陆聪可不理会他那一套,不该他坐,他也要坐。
他在这里苦哈哈的当了三四个月的保镖加杂工,那丫头一顿正经的好吃的没张罗过,今儿他要统统补回来。
青篱在青阳的对面落了座,见青阳的目光不住向胡流风那边斜睨,心中暗笑,面儿上却不显波澜,站起身子,笑着道:“青篱有幸结识各位,在京中就得各位数次相护,感激不尽。今日借先生与胡公子的接风宴,青篱要谢先生的周全安排,谢陆少侠的仗义相助,谢县主与欧阳公子不远千里的探望之义,略备薄酒以表达感激之情。”
说着端起酒杯,“请各位满饮此杯。”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噗”的一声,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咳嗽。
欧阳玉起了身子,行到胡流风的小几前,“我说,流风,你只会这招么?”
胡流风满面通红,咳嗽不止,一连的摆手,那模样倒不似是装的。
青阳再也忍不住,“呼”的站起身子,大红的身影一闪,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嘴里却叫着:“胡流风,你再给本县主装,本县主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青篱脸上闪过一得逞的笑意,随即抓起茶杯递到嘴边掩饰。她这抹笑,被陆聪抓了个正着,他伸过头,悄悄的问道:“小师嫂,你给他酒里放了什么?”
“噗……咳!咳咳!咳咳咳!”青篱被陆聪这语不惊死不休的称呼,惊了一跳。刚入口的茶水,一半儿喷在他身上,一半儿茶水呛入喉管,登时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陆聪登时跳将起来,一脸嫌恶的看着咳嗽不止的青篱。
柳儿杏儿赶快上前拍抚。青篱好一通咳嗽,才将喉管中呛入的茶水咳净。
一抬头便看见那人的嘴角弯起,眉眼舒展,暖黄的烛光将他淡淡的笑意渡上一层暖色,如幽潭的黑眸中闪动着柔情似水的光芒。
陆聪将岳行文的神色看在眼中,又凑近青篱,悄悄喊了一声小师嫂,只见那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伸手抓了酒壶朝着陆聪示意,陆聪哈哈一笑,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笑嘻嘻的将酒杯伸到那人的酒壶之下。
一仰脖子,又是一杯酒下肚,提起筷子夹了口熏风阁的猪头肉,有滋有味儿吃将起来。
末了,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真香。”
青篱抚额。
不悦的朝那人瞪了一眼,你这是又加什么劲儿,还嫌她被人笑话得不够么?
那边儿胡流风的咳嗽仍未止住,这边青篱只顾拿眼睛控诉那岳行文。
陆聪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吃着,吃了几口,放了筷子,从岳行文手中拿过酒壶,哼叽道:“以前喝酒没喝赢过你。今儿我倒是有把握,是你先醉。”
岳行文眉头一挑。转向他。
陆聪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来,在他眼前儿晃了一下,随即又到回怀中,手在上面拍了拍,贼兮兮的笑道:“有了它,我不信你不醉!”
欧阳玉此时也回了座,扫到陆聪手中的纸,又别有深意的看了青篱一眼,了然一笑,“正是。行文,此时不醉何时醉?”
青篱一时猜不出陆聪手中的纸是什么东西,但被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通说道,又兼那人似是傻了一般的,只是盯着她笑。
她登时窘得脸红耳热,“呼”的起了身子,强装镇定的走向咳嗽渐歇的胡流风,佯装关切的问侯一番,趁着众人不注意的空档,就要溜走。
刚走了几步,被青阳一把揪住,指着胡流风小几上的酒壶,怒声问道:“是不是你搞得鬼?”
青篱讪讪一笑。一边小心的抽动衣袖,一边道:“胡公子害县主心情不好,我心疼县主,只好替县主出出气。”
柳儿在她身后直翻白眼,什么替青阳县主出气,怕是替她自己出气才是真的。不就是县主笑话了两句,小姐不好找县主的麻烦,就借这个由头整治胡公子,好叫县主心疼。
小姐这会子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青阳听她这么一说,一时倒也无从发作了。总不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说这丫头替自己整治胡流风不对罢?
可是心中的怒火难消。一把揪了青篱,怒声道:“你跟本县主出来。”说着象拎垃圾一般,将她连拎带拉带扯的拉出前厅。
这二人一走,立在旁边侍候的丫头们呼拉拉去了一半儿,只留下柳儿一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岳行文朝她挥挥手,柳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儿,连忙跟着众人出了门儿。
这些人一走,胡流风摆着风流倜傥模样一步三晃的坐回主桌。
桃花眼一挑,不满的看着岳行文,“行文,有你这样的么?我被那丫头欺负得那么惨,你连句话也不说。”
岳行文淡眉一挑,“该说的话我早说了。你可听了?”
胡流风无所谓的夹了一片猪头肉放入口中,细细品了品,叹道:“这才是人吃的宴。你看看我那一桌萝卜宴,如猪食一般,我现在这还一身的萝卜味儿呢。我也没怎么惹着她,怎么那般狠?还有那酒中搀着的白醋,亏得本公子只喝了一小口,否则这会子就吐血喽。”
一边说一边摇头,又将筷子伸向那猪头肉。
岳行文轻笑,“这还是轻的呢。”话语之中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宠溺。
陆聪“咦”了一声,奇道:“我那小师嫂还做过什么大事儿?”
岳行文因他的这声“小师嫂”的称呼,嘴角又上扬了三分。
胡流风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儿,哈哈大笑,不可自抑,笑得陆聪莫明其妙,欧阳玉眉头轻挑,只有岳行文脸上的神情不变,仍是挂着愉悦的笑意。
胡流风前伏后仰,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拈了酒杯,
“你这句话称呼怕是甚得某人的心。”
话是向陆聪说的,眼睛却直直盯向岳行文。
岳行文淡眉一挑。含笑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尽,那模样甚是得意。
恨得胡流风牙根痒痒。自顾自的斟了酒,转向陆聪,“要说你这位小师嫂啊,她就做过的大事儿可不少。棒打嫡母跟前的陪嫁心腹,火烧苏府,最最大的一件事儿,是火浇活人,而面不改色……”
“流风……”岳行文淡淡的打断,“过去事儿不说也罢。她现在有新的身份。”
“许是不久又会换身份了罢?”胡流风没再说下去,仰头喝了一杯中酒,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盯向岳行文。
“喝酒,喝酒……好久不见,今儿要喝个痛快……”欧阳玉将酒壶拿在手中,将桌上空着的酒杯倒满。
胡流风捏了杯子在手中,斜睨了他一眼,“欧阳,可否告诉本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玉晃扇回瞪,不紧不慢的回了句,“你为何会在这里,本公子就为何会在这里。”
胡流风桃花眼一紧,不甘示弱的挑眉,欧阳玉不紧不慢的夹菜。
陆聪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二人,一口酒一肉的吃着,那模样似是去戏园子看戏一般。
岳行文转向陆聪,朝着他胸前瞄了一眼,淡淡道:“小聪,方才那是何物?”
陆聪象是一只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登时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嫌恶的嚷道,“再叫这名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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