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母亲,孩子在她眼中永远是听妈妈话的乖孩子。但孩子总是会长大地。”
云岫被我一点拨,立即明白了,点点头道:“南月侯什么都算计到了,独独漏掉了自己三个世女的私心。”
我嫣然一笑,痛快地说:“对于皇室整体而言,家国一体,为国为家,本无太大别致。但对每个皇族而言,九龙抢珠,地狱与天堂就在一念之间。大统之争,从来就是一个零和游戏。成,王;败,死。于公,她们的目标是称帝甚至逐鹿中原。于私,起兵而亡,结局就是灭族,自己难逃一死,即使能够南面称帝,如果坐在宝座上地不是自己,自己还是免不了一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希望在遥远地将来地帝位争夺中占据领先的位子。南月侯老谋深算,也算是有雄才大略,自诩为乱世之枭雄。她自以为能够在几个女儿中维持一种竞争,斗而不破,上阵母女兵,希望母女共同打天下,江山永定后再在诸女中择一杰出者,堪以来镇压住这些开国元勋。可惜几个世女毕竟还是太弱,眼界太浅,只有近忧,而不远虑。丢一根骨头进去,就疯狂地去争抢。老大元拓枝的父亲是南月侯原配,所以继承爵位必然是她。老二元含珠与老三元蕴珠也各自拥有嫡系部队,这三个人平日就是心想如何拉拢朝臣谋士,你争我斗,风水轮流转。南月侯迟迟不表态支持任何一方,在“恐怖平衡”游戏中,私底下大家都把对方往死里整。其实三个人中元含珠最弱一点,但元天瀚却与她一个父亲。本来,她们把元天瀚作为一个弃子抛出去,没想到引得大鱼明睿亲自礼聘。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宁做开国之君,而不愿意作二世祖。权衡利弊,她们还是想先成为太女、南明侯,然后再择机问鼎中原。于是,在南月世女的眼里,元天瀚自然是物超所值,成为了香饽饽。”
云岫倒吸一口冷气感慨说道:“元天瀚和亲,本是南月用来扰乱凤国皇女之心的一步棋,没想到竟然被凤国反利用,让南月自乱阵脚。作为弃子,让元天瀚感慨生在帝王家的无奈。几个姐姐内讧不可收拾,更让他见识了政治的丑陋,尤其是对南月未来的绝望。对人生心灰意冷的他看到,与明睿定亲是不可更改的,只有一死才能绝了姐妹的心思,从而使南月得以勒马悬崖。这元天瀚,倒是一个人物,有见识,有担当。可惜生错男儿身,否则必是一个难以对付的角色。也算是天妒英才啊,可惜了……。”
云岫对于元天瀚的评价,可惜生错男儿身,云岫是没有见识过慕风行的手段,若是他看见那人雷厉风行,睿智进取,勇往直前,遇山搬山,遇海填海,不知会发出何等感叹。
我围了围被子,把自己陷入温暖之中,慢悠悠道:“博弈,必须精算。实力弱的一方要逆势进取,更应如此,否则一败涂地。”独孤心思缜密,无懈可击,南月根本不是对手。
云岫看着我,眼里跳动了一簇火焰,赞叹道:“不是她们太弱,而是你太强。明澈,你的确不同往日了。让我需仰视你,才能一窥天颜。不过你越来越强,我虽越来越吃力,心里却是极欢喜的。”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不称呼我为王爷,而是直呼我的名字,更添几分亲昵。
外面呼啸的风声一阵比一阵强烈,雪落如飞絮,屋里却春暖花开。两个人相拥在雪夜取暖,也许幸福就是这样近,只要你想要,便触手可及。
南明世子元天瀚一死,凤国与南月重新平静下来,这场游戏结束,重新恢复平衡。双方对峙,无人敢轻易下一子。这场硝烟没有费一兵一卒,凤国大胜,南月赔上世子,又失去时机。
明睿初时听到元天瀚死讯,皱着眉头脸上一痛,几天过后便如常。没有人去追问明睿到底爱不爱南月世子,因为这是个傻问题,爱与不爱又如何?
凤国的气压倒是越来越低,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凤国这年的冬天也最冷,雪常没入人膝,呵气成冰,在正式进入冬至后,腊月二十二日,正当人们忙于准备新年的时候,明睿在大雪之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兵围住了裴侯府,活捉了裴茵。
当夜,我披衣起床也被这消息给震住了。我虽然早就知道明睿要拿裴府开刀,只是万万没有料到明睿发动之机密,竟然连我都不知道具体日子。我心里一阵阵发冷,能令我的情报网都捕捉不到,看样子明睿实力还是被隐瞒了不少。
最让我吃惊的是,裴府竟然走脱了一个小厮跑来向我求救。那小厮交给我一张发黄的素纸,便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服毒自杀了。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字也没有留。我捏着这张旧纸,感觉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阵阵晕眩。
第二十六章 渔阳鼓(上)
上次裴茵庆祝三十而立生辰的时候,不仅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前来庆贺,外放的官员更是上心,奇珍异宝像不要钱一样的往府里送。六七品的官员投靠无门,只能和守门的讨近乎,把礼物送进去,四五品的好歹在外面能有一个位子,二三品的要好些,好歹能进到内里,只是,只能坐到阶下,一品的公卿重臣才能进入大厅里面落座。天家四个皇女,悉数到场。两边阶下,全是一溜奇葩摆放,大冬季也有魏紫姚黄,馥馥怒放。贺礼名单上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一些稀世奇珍品连我们都闻之动容,可裴茵听后却面无表情,毫不动色。
或许是嫌鼓乐吵闹,裴茵一概不用,在花厅对面,搭了戏台,请了京里有名的杂耍班子来取乐,这里还只是招待一品以下的官员,裴茵极会做人,在这里开的是流水席,连开半旬。陪客不过是族里的家人,王公重臣们,被请进侯府的小院相待。
这里的席面,极为讲究,连御宴都要逊色三分,伺候上菜的俱都是清一色的美丽男孩子,年龄都在十五六岁左右,身材修长,高矮肥瘦都差不多相同,一色穿着暗红撒金锦云绣,把一张张清丽的脸托得如同天边烂漫的倚云的红杏。上好的脂粉香与衣服上的熏香,弥漫在空气中,如同百花盛开,春天穿透时光而来。
客主落座,裴茵却一直未作寒暄,似乎在等待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忽然,厅外一阵骚动,涌上一群人。为首的是母皇身边红人。贴身伺候的妙官。原本因为蹊跷,焦急等待而窃窃私语的噪声顷刻静下来。裴茵见妙官过来,忙上前行礼招呼。妙官手执黄绢。赶紧趋前搀扶。妙官展开黄绢,宣读圣旨。母皇亲赐裴茵宫廷窖藏三十年地御酒一壶。这是我所见到的母皇历次赏赐显贵中仅有的一次。不仅如此,母皇还赐予裴茵五尺珊瑚一件。那珊瑚光彩夺目,灿烂华堂,美不胜收,厅中公卿纷纷称奇。我觑向裴茵。发现她脸上只有喜欢,而没有对宝物的惊讶。
那妙官,口含天宪,平日杏眼朝天,朝中三品以下的官僚与他行礼,都是鼻子一哼,似应非应。这日宣读圣旨完毕,妙官却连忙上前行礼,恭祝诞辰。言语极为谦恭。裴茵眉开目展,气氛极为融洽。妙官因宫中有事,不敢耽搁。匆匆离开。
裴茵送别妙官,重新落座。甫一举杯。皇太女明睿率我们姐妹几个趋前敬酒。平日母皇大宴群臣。明睿也是目似沉水,面罩寒冰。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如同冰封在另外一个世界。今日冷淡霸气地明睿似乎也受到母皇恩典的感染,不仅亲自上前敬酒,言语春风,且先干为敬。
朝中大臣欲向皇太女敬酒,见明睿如此表情,都犯嘀咕,害怕自己分量不够,反受欺辱,因此都退避三舍。即使有几位地位尊崇的重臣元老敬酒,明睿也是浅尝则止。裴茵见明睿如此对自己青眼有加,也豪爽地一饮而尽。大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与喝彩。群臣热烈的气氛似乎感染了明睿,她居然提出,“无三不成礼”,要与裴茵连饮三杯。那些艳羡或嫉妒地群僚在一旁鼓噪助兴,裴茵自然痛快奉陪。寿宴气氛达到极致。
我看着满堂珠玉锦绣,却无端产生一种烈火烹油,花盛极而不久凋零的感叹,朦胧胧想到“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觥筹交错,宾客酒酣耳热,尽兴而归。回到王府,虽然酒足困乏,我仍然照例去拜见独孤。独孤问起今天寿宴气氛,我把裴府的奢华与宾主尽欢的情形,一一细数,并详说母皇难得的恩赐以及明睿罕见的热络。
独孤美好的唇角露出一丝怜悯的笑,叹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泰极否来,裴茵死期到了。”
我看着独孤如同万顷烟波的眸子,恍惚有些出神。我感觉遇见独孤后,他伸手推开一扇窗子,让我眼前一亮,把黑白世界变成斑斓地七色。他带我登上高峰,让江山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展开,这里只有风在耳边呼啸,雾气在眼前蒸腾,眼界大开,看见了以前不曾见过的奇妙世界,隐隐让我有凌驾一切的豪情。
我们都猜到了裴家会盛极而衰,却没想到来地如此之快,一溃三千里。
裴家祖宗裴善水当年追随光之女帝打天下的时候,身为光之二将之一,一把亮银枪威震天下,世人尽知流水四十八式。光之女帝曾经说过:“善水实是朕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也。”所以待之极厚,恩赐世代子孙承袭爵位,厚赏无数,无人能与争。可惜裴家一代不如一代,传到裴茵这一代时,除了外貌还继承先人美丽之姿,其余实在难以企及。
富不过三代,第三代人早已不知创业之艰难,没有吃过苦,锦衣玉食,以为富贵是理所当然地事情,就像刮风下雨一样自然。没有贫穷的概念,自然也不会有对饥饿痛苦恐慌之感。更可怕地是,养尊处优中,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能力,以为世界是围着自己运转的。没有经历过折磨,便也不会轻易知足。裴家世袭罔替,铁券丹书在握,富贵无忧,子孙不肖实是情理之中。天刚亮,李文便深一脚浅一脚踏着大雪前来寻我。
挥退下人,李文嘴里好像吃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开,半晌因为寒冷而失去血色的嘴唇才开启:“王爷,裴府这件事情,会不会拔树连根,更或者挖红薯一般提苗连根端?”李家与裴家世交,难免会有些慌神,李文毕竟是李家幼女,担忧全家安全,忙向我问计。
李丞相的长女娶了四哥明楚,幼女李文又与我私下甚好,她都不闻不问,打的自是遍地撒网,总有一网都有所收获的企图。
我出神看了一下通红的炭火,开了一盆血莲花。
李文把白皙青葱的玉手放在灼热的炭火上方,两只手慢慢拢在一起,如同洁白的散着清香的花苞。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她苦笑了一下继续问:“王爷,家母想伸手一救裴府,如何?”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缓缓问道:“李府与裴府相比,如何?”
裴茵取过放在一旁的暗红色的酒液,狠狠喝了一大口,嘶哑道:“我明白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白玉透明玉颈下面清晰的青筋跳动。
窗子下挂着一只精美的鸟笼,里面的雪白鹦鹉因为风雪吹袭,不安地跳动着。
我心里哀怜感叹一叶而知秋,这裴家是谁都不能去救的了,只是个巨大的沼泽泥潭,无论谁伸手,只能陪进去更多,仅此而已。
河川饥馑,开仓放粮,却发现本是满盈的粮仓亏空殆尽,存米无多。消息震惊朝野,母皇凤颜震怒,督令严加查办。河川守备在狱中自杀,令案情更是扑朔迷离。刑部万少严这个人十分能耐,抓住小喽,牵藤带瓜,一点一点侦破,相继抓住几个人物来。这些人有的熬不住大刑,便做了污点证人,咬出许多人来。这导火线越来越往上烧,竟然爆到最上面,直指裴茵。
本来保管粮仓里的稻米成本极高,所以很多人私下都会先把陈粮卖出,换上新粮。另外水灾饥荒使得粮价暴涨,倒卖粮食有利可图,所以很多人对地方上的粮仓虎视眈眈。本来粮仓里的米拿去“借用”,悄悄还上也就万事,但这次开仓放粮事出突然,根本让她们措手不及。
另外粮库的账簿上的损耗也是逐年递增,细审之下,原来这些人把粮食卖出,直接从钱款里扣除鼠蚁虫患等允许的损耗,扣的越来越贪心,所以账簿上就记的损耗越来越触目惊心。
盗取粮库,这一条罪名就可以斩头的,但罪不及九族,杀裴茵一人本已足以。
但另外有搬不上台面的理由却是裴家过于招摇,权势煊赫,胜过皇家。不过是三十而立小生日,就有这么多官僚络绎不绝,纷纷来庆。即便是母皇的“万岁节”也不过比她多些外国使臣,其余俱都远远不及她甚远。百官对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