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艳贵夫的亲人,他的母亲是英武大将军李然,战绩斐然,从一介布衣到将军,将袍是血染回来的。他的父亲母亲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夫妻感情甚笃。艳贵夫进宫后,李然战死疆场,艳贵夫哀戚过甚,帝见其柔媚婉转怜惜之,转而受宠,封为美人。李然只有二子,艳贵夫有一兄名为李玉,李玉生得英伟不凡,个性古怪,不肯嫁人,只喜随母亲征战南北。李然战死后,其夫悲愤异常,上表请缨杀敌卫国。帝感其心,准之。艳贵夫父兄在与梁国作战数年里,立下了很多战功。令驻梁国将士对这对父子从轻视到刮目相看。由于父兄沙场驰威,艳贵夫由美人一跃而成皇贵夫,相继有了明楚和明络。有了皇子和皇女后,艳贵夫不甘心继而想策划废后,不想被识破。母皇怒不可遏,想诛杀他。没想到前线传来噩耗,凤国折损两位大将,艳贵夫父兄相继血溅凤国土地。
父后听此传闻,立即苦苦哀求母皇饶恕艳贵夫一命,说李家一门英烈为国捐躯,杀其子,不义。母皇考虑到会失去民心,才作罢。李家本是布衣,庶族起家,在朝无根无脉,人一死,家门便凋敝成泥。
明络现在的支持者不过是外婆的旧部和其兄明楚,但军中势力远远比不上明睿,犹如云泥。现在明络转为支持明华为储君,只怕是迂回战术,想结合明华扳倒明睿,然后徐徐图之。
同年立夏,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整个争嗣事件急转。东北属国魏国东西两部正式分裂,东部投靠梁国,西部派使者前来请求凤帝支援。
母皇接到西部答禄的求援书,立即召见群臣商议。魏国,地接凤土,是凤国的屏障。若是被他国取得,实在是大患。东部奚淡已经投奔梁国寻求庇护,若是梁国支持溪淡灭掉答禄,取得答禄和凤国相接之地,那么凤国失去魏国这块屏障,国危矣。何况魏国世属凤国属国,这次梁国助溪淡,实在是有损凤国利益与威严。
经过反复商讨,承光三年小满,平郡王明睿率领五万凤国将士支援答禄。
明睿一走,在母皇极力压制下,夺嗣也暂时转淡,几位皇姐表面上也安分下来。
前线消息时好时坏,一会儿西部把东部打得退回百里,一会儿东部又卷土重来逼得西部退避三舍。有了凤梁两国的参与,这场战争已经不再单纯是魏国内讧,而是两个大国的直接较量。两国本来就剑拔弩张,势同水火,这次更是在魏国的土地上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其余各国都处于观战状态,虽然齐国和梁国是盟国,燕国和凤国是盟国,但齐国和燕国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微不注意便会引起各国混战。最后齐国和燕国两个女帝取得协议,两国无论战争何方胜利都保持中立。
战争一直持续,举国上下一起关注战争的发展,大街小巷,歌楼酒肆,到处都在议论战情战报。坊间津津乐道的是平郡王明睿骁勇善战一次生擒了梁国三位将军,让梁国将士闻风丧胆。
梁帝愤怒之下在朝上痛骂养了一群饭桶,之后启用老将曹车率领五万大军赴魏国支援。是年夏至,梁国老元帅曹车在邱阳设下埋伏一役击杀了我军三千人。
明睿棋逢对手,和梁国曹车难分胜负。明睿年轻气盛,曹车老谋深算,各有所长,但双方兵力悬殊太甚,曹车十万兵勇,明睿才五万,所以前线告急。母皇对此万分焦虑,害怕明睿有失,立即也增援了五万士兵。母皇本想借魏国之事让明睿去平息,回来好扶持明睿为储君,没想到是这么根硬骨头。现在骑虎难下,只好继续增援,只是供养十万大军,另外资助魏国钱财兵器,使得凤国国库渐渐虚空。可战争还在持续胶着,这年冬至,前线士兵少棉衣,百姓同仇敌忾,家家做棉衣,民间四处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但士族却颇有怨言,因为母皇一再向她们强制征收军费。
第二年小暑后,天气热得反常,日日烈阳高照,树叶翻卷,石头滚烫,知了也没完没了地聒噪。酷热让人焦躁,人人都极力减少活动,安静下来,渴望身心也会清凉下来。母皇却在一日最热的午时急召我。我坐在凤轿里,汗水濡湿了中衣,黏黏地贴在身上,让人更加心烦气躁。这样的天气,母皇却一刻也不肯缓召见我,是为什么呢,念及此,我又感忐忑不安,细细回想最近所作所为,发现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因为怕热,各种宴会我都推脱了。
刚到了宫外,母皇身边的内侍就出来接我了,我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母皇这样做分明是切断我的后路,怕我通知父后。我的侍从全部被挡住在宫外,看着这种诡异的做法,虽然汗水湿透了我的后背,此时我却觉得全身发冷。我机械地跟着这个面生的内侍往前走,我知道这个内侍肯定不会透露一个字,所以我盼望路上能遇见父后宫内的人。可我越走心越凉,这个内侍带着我专走那些偏僻小径,最后曲曲折折停在御书房前面。我双腿发软,在门外遇见熟人李常侍,虽然他为人冷漠,但我还是很努力地以目示意,做出凤后的口型,但李常侍置若罔闻,面无表情而去。
我牙一咬,直着身子走进御书房。进去后,规规矩矩地叩见母皇,屋内没有一个侍从,母皇坐在宽大的书桌前,面色阴沉居高临下俯视跪在地上的我。
母皇一直没有让我起身,我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虽然四处窗户都已经打开,可一丝风都没有,母皇坐在上面好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起来。
“澈儿,没想到你能耐很大啊,母皇以前都小看了你。”母皇冷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犹如针刺进我的耳膜。
我诚惶诚恐地说:“母皇所指何事,儿臣不明。”
母皇怒极而笑,厉声喝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上面扔下一本奏折狠狠摔了下来。
我哆嗦地拾起奏折,翻开一看,顿时血液冰冷。这竟是裴茵联合一群士族上书奏请女帝以我为储君。
永乐侯裴容死去没有多久,裴茵就承袭了永乐侯,没想到她担任侯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送给我这么一份自以为是的大礼。
我口舌发干,困难地辩解道:“启禀母皇,望母皇明鉴,儿臣实在不知此事。”
母皇听到我的话,冷哼一声,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愤慨:“澈儿,你行为荒唐也就罢了,我屡次示意你父后管教与你,你却执意不改。”慢慢地母皇声音里带着丝悲凉:“你没有清醒时,我为你忧心。你清醒后,我封你爵位与你其她姐姐一视同仁。你身为天家女,却自认下流,不求上进,整日游手好闲和一群士族女子奢侈腐化。好,我容忍你,甚至有些纵容你,我对自己说子女不可能个个都是凤凰。”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萧杀:“可是澈儿你呢?你却越来越无法无天,若是单纯地不求上进,吃喝玩乐倒也罢了,母皇也不是不原意养你。你姐姐明睿在前线生死未卜时,你竟然联合一群士族朝臣妄想染指大宝,实在是死罪!”说到明睿时候她明显激动,脸色变了几变,嘲讽道:“澈儿,你是什么资质,母皇岂肯拿祖宗之大业开玩笑,所以你不要埋怨母皇心狠。”
她的眼神凝聚成冷光,毫不留情地看着我继续说:“母皇也不要你性命,只是想把你双手双脚给废了。”听到这里,我绝望地抬头看她,一时间我觉得这是个陌生的女人。也许是我的眼神过于哀戚,她把脸转过去,低声道:“我——有时宁愿你没有醒来。”
最后那一句微微顿了顿,声音虽然是小在我听来我仿佛是巨雷轰鸣,这才是母皇的真心话吧。一时之间,我只觉得无数的悲哀击中了我,醒后慢慢接受了她们,即使是亲情寥落,也让渴望温暖的我贪恋之至。但料不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情。这种认识,让我热血上涌,无穷无尽的凄凉淹没了我,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也不说点什么扭转局面,我的手脚就真的断了。
我忍住颤抖,绝望地看着母皇道:“母皇,容儿臣说完,儿臣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母皇疲惫地身子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喃喃无力:“澈儿,你就是再会狡辩,母皇也不会相信你。”
我跪在地上,看着上面无情的女帝,有股激烈的情绪在燃烧,我微微扬了下头,用力地说:“母皇,在你的眼里我除了一无是处就剩下狡辩了!不错,我是令你失望。可自从我出生以来,你又做过了什么?知道我痴傻之后你就对我不闻不问,我醒来后你也如此放任我自生自灭。除了对我行为不满,你教给我什么?你过问我什么?孩子不是衣食无忧,就可以的。你眼里只有你的凤国,你的好女儿明睿。除了是凤国的女帝,你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没有?”我的泪水在眼中闪现,声音有些哽咽。
母皇冷冷看着我:“我首先是凤国的女帝,其次才是一位母亲。与凤国的责任相比,做母亲微不足道。你既然生在天家,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的,我本应该不妄存幻想,逃避事实,我以为只要我躲我就能躲过。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母皇你。你只知道让明睿继承你的大业,一心为她铲除障碍,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没有这个野心吗?”我看着她,绝望地说。
“可士族朝臣的联名不可小相觑,即使你没有这个野心,母皇也要防患于未然。”母皇望着我,残酷地说:“事关凤国前途,母皇对谁都不手软。”
提到凤国母皇就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看样子任我舌开莲花,母皇也不会放过我,她害怕有一日凤国真的落在我这个无能之辈手上让大业毁于一旦。一时这个认知让我心如死灰,爱情亲情原来对我来说都是奢侈,都是空中楼阁。
母皇一拍手,门外冲进一群内侍,架起地上的我就要走。
“慢着!”父后在门口喝道,因为奔跑致衣冠不整,明德扶着他也一脸惊慌。冷漠的李常侍并不冷血,看见他们我再也忍不住眼泪纵横。
父后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给我戴上,看着母皇道:“当日陛下曾经允诺这块玉佩可保我这条命,现在我给了澈儿,希望陛下能遵守约定。”
母皇震惊地看着他,怒喝道:“为了这个孽障,你竟然用我赠与你的东西来对付我?”
父后看着母皇脸上也有丝不忍,低下头说:“这个孩子,虽说平庸,却让我最为疼爱。我实在不忍看着她残废,那还不如杀了她让我好受。”
明德也跪下来求母皇道:“阿澈本性不坏,母皇绕她一次。”
母皇手抖索着半天,抓起御桌上砚台用力砸向我,我不敢闪躲唯恐激怒她,让她横下心来杀了我。如果能活,我也不想死。砚台砸在我的头上,立即鲜血淋漓,疼痛几乎让我晕眩,血水模糊了我的眼,我也不敢抬头去擦。唯有忍与示弱,才能偷生。历史上杀子诛女的帝王太多,也不过为了一己原因,一时想法。
父后变了脸色,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
明德扑过来,用衣袖为我拭去鲜血,抬头冷冷对母皇说:“如果母皇势必杀死阿澈,那么明德原意陪同。”语气里的威胁让我看着他,他玉色的绮貌镂刻在我心上。
母皇气急,抖索着,冷冷说:“好好,你们都反了。阿德,你不要以为你是护国仙人,我就不敢杀了你这个儿子。”
护国仙人?我疑惑地看着明德。今天突如其来的事情已经太多,我来不及消化。原来明德降生时,天官曾报喜说有仙临世,佑我大凤。所以母皇对他格外看重,凡事由他。怪不得即使身为男子,明德也是出入自由。
明德跪在地上,倔强地看着母皇。父后看了我一眼,我立即醒悟过来。不住磕头道:“母皇,儿臣原意前往封地,若无母皇特许,一日不进帝京。”
大暑过后就是立秋,天气逐渐转凉。在明睿捷报传来举国欢腾之时,我带领侍从冷清清地离开帝京,自我放逐前往封地安城。
帝师到安城几乎都是水路,天际的野风吹开大片大片白莲花。
第六章 惜红衣(上)
更新时间2008…8…23 12:24:28 字数:4279
贯穿帝京和偏僻安城的是主要河流是衮江,衮江绵延数千里,浑浊色的江水滔滔流淌不知多少年。无边丝雨密密地下着,万物被网罗在这水世界里。青山越发若拢翠,红花也愈发烈烈似火。
清愁正在斟酒,船窗大开,在这细雨中并未关闭。一阵风吹过,卷着雨丝迎面扑来。风吹起他的白衣长发,飘飘欲飞,似有些弱不胜衣。雨落在他清俊的,温玉铸就的脸上不忍停留,径自滑下,只是他的脸色有些焦急,破坏了那份惊心动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