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好吃么?”李阿公咕哝着喝了口酒,刚要再开口却被桌下的无影铁爪掐个正着,一口酒憋在喉间,吞也不是喷也不是,一张老脸涨红。
“吃完了。”细长的凤眸似深似浅地望着身侧,“很好。”
“嗯。”她眼中翻动着欣喜,伸出右手开始收拾碗筷。
“我来。”夜景阑按下她的小手,叠起陶碗。
“去去去,都回屋去。”李阿婆推开两人。
“阿婆。”月下低喃。
“都别再抢了,再抢老婆子可要生气了。”李阿婆佯怒道。
“麻烦您了。”夜景阑道了声谢,便牵起佳人,慢慢向后屋走去。
“真是一对神仙般的人啊。”李阿婆望着暮色中的并肩行着的两人,踢了踢还在呛酒的老伴,“死鬼,你说是不是?”
“咳!咳!咳!”
南风安静地栖落在叶片上,鸟倦了,花睡了,屋里传来轻轻水响。
她坐在床边,剪着烛芯,窗上映出秀丽的侧影。手禁不住发抖啊,她侧耳听着,那个洗着冷水澡的男人默不作声。
“修远。”
“嗯。”
“修远有无能为力的事情么?”她托腮看着火光,试图用闲聊来安抚渐乱的心跳。
水声渐渐变小,半晌竖起的衣衫后传来低应:“有。”
“是什么呢?”她好奇地眨眼。
“让你受伤。”
她垂着眸子,眼中映着暖暖灯火:“除了这个呢。”
水声渐起,他淡淡开口:“解不了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
“一种毒。”他答疑解惑。
“是无药可解?”她伸出食指,在火焰中穿梭。
“不是,昙花一现有两种解药。一是凤凰的心窍,二是情人的心肝,任一即可。”
“那不就等于无药可解?”她攒眉想着,“凤凰是上古神兽,只在神话中出现过,而情人的心肝啊,吃下去还不肝肠寸断?”她恼着,一时走神忘了焰中的食指,却被烫了个正着。
“哎。”她轻叫,转瞬纤指已入某人的口中。
异样的麻热经由指间一路直上,灼热在心头。她心跳加速地看着眼前的情郎,半晌终是下了决心:“修远。”
“嗯。”
“今天是你的生辰。”她胸口略有起伏。
“你如何得知?”他有些讶异。
“是宋叔告诉我的。”她慢慢抽回手,轻绾着耳边的鬓发,“修远。”
“嗯。”他的目光落在那简单却不失美丽的妇人髻上,胸口涌起的甜蜜稍稍冲淡了先前因她撇下他独自沐浴的不满。
“怎么办?”她皱着眉,脸上满是懊恼,“我不会针线,没法给你绣荷包呐。”
这个姑娘是想取悦他啊,心情一时大好,他轻道:“饭菜很好吃。”
“哎?”月下愕然抬眸,正对他清炯炯的目光。
“其实……”她紧张地再绾耳边发,“我还有另一份礼的。”
凤眸有些了然地看着她的发髻。
“也不是这个。”月下向后退了一步。
他目光紧锁着娇颜,不论是朝堂还是女装,她从未如此局促过,局促的有些异样。
“这份礼就是……”她眼波乱滚,像是在犹疑着什么,忽地她抬起被烛火映红的小脸,“我。”
俊眸中翻动着滔天情潮,他虚着俊眸,几乎是恶狠狠而又饿狠狠地看去,竟让她产生了被生吞活剥的错觉。
她直觉地退后,却难以逃离他密织的视线。
“卿卿。”半晌,他收起怵人的注视,语调平平地开口,“这种事不要随便开口。”
随便?她心头蹭起一把火,烧尽先前的娇羞:“我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一抬眸,她就知道自己完了,那双滟滟生春的眸子荡着、漾着,情澜翻滚再难抑制。
好像,她好像是上当了,她暗恼自己的冲动,转身向床边走去,只要埋进被子里睡到大天亮就没事了。没事,没事了。
未及床缘,右腕就被牢牢扣住。
她没有回头,只羞涩地扯着手臂。那只手带着点烫,夜风徐来,从身后吹来淡淡草药香。
“告诉我,为何?”长身贴来,他的耳语带着隐隐期盼。
她垂着脸,微黄的烛火沿着她秀美的脸廓静静滑下。
“为何,卿卿。”他情难自制地含上身前小巧的耳垂,引得她不住轻颤。
“因为……”她顿了顿,这才蚊声道,“夜半醒来,你的手总放在我的……”她垂眸瞧着自己的左胸,耳垂鲜红滴血。
自她昏迷后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没想却被误解。不过也好,这样的结果他很乐见其成。
“我以为你想的。”红云浮散上她的颈脖。
“我是想。”他轻喟,“很想。”
“你会觉得我随便么?”她很介意这句话。
他轻笑着,将她掰过身,那双夜瞳异样璨亮:“那是我的诡计。”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不想为这一夜点上半分瑕疵,“我想要你,卿卿。”
他吻上她的唇,如获至宝地轻吮。
“修远……”她语焉不详地颤音,“你变坏了。”
“呵呵。”闻言,他低低沉沉地笑开。
舌尖燃着火,他一路侵入她的唇间。长腿一伸,将她逼到床边。
“呀。”她轻喘,转瞬便被他轻放在了床上。
他的长发如瀑落下,好似千条雨丝将两人包围。她张开新月般美丽的眼眸,迷蒙中染着天真:“修远。”
“嗯,我在。”他褪去衣衫,覆身而上。
“生辰快乐。”她红唇噙笑,私密的空间里一时春花漫天。
他咬着牙,忍住骇人的情潮,伸手将她的发髻拆散。
“哎,这头发梳了好久。”她瞥了一眼颈边散乱的发丝。
他俯下俊脸,在她的发间、她的眉上落下细密轻吻:“今后夜景阑只为你一人画眉、绾发。”
“嗯。”她被轻羽般的吻催痒了身心,眼前浮起水雾,“嗯。”她再道,玉色藕臂揽上他的颈脖,“相公。”
动情的低唤让他差点失控,膝盖顶开她纤细的美腿,他的吻沿着玉臂一路而上,最后轻轻柔柔地落在她左肩的伤疤上。
他如此温柔的吻着,如春雨一般落入她的心底。
眼角发热,唇边却微微笑着,她落入了他的诡计,落入了他的心。
身上的衣衫被悄悄除去,她感受着他的耕耘。
“呜……”她压抑着喉间羞人的呻吟。
“不要忍,卿卿。”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同样压抑着急躁的情绪。
“修……远……”她半呜咽地咬唇。
“我在。”他轻抚着她的发,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慰着,“我一直在。”
“嗯。”她婉转吟哦,如夜曲迷醉了他的心神。
熏人的水意,在她眼中盈盈流转,娇软呢喃轻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身上火热的烧掠,一寸一寸席卷全身。迷蒙间,听见他一声轻唤,她含笑抬首,覆上他的薄唇。
忽地,身下一阵撕裂。柳眉凝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她忍着,这点痛比起那番生离死别,比起黄泉碧落不见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她泫然欲泣,不因痛楚,而因喜悦。
“卿卿。”他吻开她眉间的川。
“修远。”她抚上他的胸膛,“相公。”
他放下心来,燃起火一般的攻势,灼烧着彼此的绚丽。
“卿卿。”
“嗯……”
“生个孩子吧。”他陷入那绮丽眼波,难以自拔。
“好……”美颜漾着笑,她偏首看着,看着彼此交缠的黑发,感受着体内的热火。
“一个就好。”他在她的耳边低喃,最好还是个女儿。
她抱紧他的窄腰,颤问:“为何……”
“卿卿。”他沙哑地笑着,轻吻她的发丝,“你的话有些多。”
而后,她再难发问,檀口倾泻着动人的低吟。
淡黄窗内,美丽的身体如流水般起伏。清水芙蓉在夜的轻吻中,静静破蕾,带着泠泠玉露,含着幽幽暗香。
与君相约,共画西厢。
今夜谁是谁的笔,谁是谁的卷,那写意的诗句抒发着怎样奔放的感想。
子夜销魂春无极,一枝明月正梢头。
风吹云过见真章
天边满是阴霾,似有巨澜翻滚,可云层始终噙着泪,雨一直下不来。
“轰隆!”天雷乍响,紫电映亮了一双幽暗的桃花目,红色的锦袍在满是白绫的灵堂中显得格外突兀。
“殿下。”六幺垂着头近前低语。
灵堂里无人敢言,一双双眸子紧盯着垂下的挽联。
月冷双生峡,星沉春风楼。
哎!可惜了,那样的一个人啊。
“劈啊!”又一声,冷色的电光将那张俊脸衬得森然。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六幺再道。
桃花目微凝,凌翼然接过一炷香,狠狠地看向那口棺。
众息骤沉,气氛有些诡异。
不期然,地上落下寸寸断香,凌翼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指却隐隐发白。
“九弟。”过分的寂静中,一声温语带着几分哀叹,凌彻然垂眸走向正中,右手轻轻地放在棺木之上,“逝者已矣,你可要节哀。”
滚滚雷响泛在天边,寒光没入他的眼帘,红唇浅浅飞起,凌翼然缓缓转眸看向那只碍眼的右手。
“哼。”清晰可闻的冷哼震惊灵堂,在百官的注视中,凌翼然洒然转身,冲着凌彻然拈香一拜。
这,这,这……
众人哑然,该拜的是死人啊,怎么?
凌彻然瞳仁微楞,眼见那身红袍带着几分桀骜飘然而去。
“轰!”骤然一声惊得他心跳加快。
“辰时正刻到,群龙欲雨,送左相大人上路,起棺!”
凌彻然稍稍敛神,不经意扫过护棺的几人,又霎时瞠目。
“云卿……”聿宁走在最前,苍白的脸色难掩哀伤,“好走。”聿元仲咬牙说着,目光却定在他的身上。
凌彻然不由哑然,江东聿宁,名士无双,丰云卿当真与他是莫逆之交?凌彻然正想着,突然被一阵杀气惊得发颤,那是?
白色麻衫自他身边经过,染着淡淡血腥。这人虎步猿躯,一看就是练家子。
凌彻然不禁心生警惕,偏头看向一侧,却见贴身护卫一脸煞白。
“成吾?”凌彻然愕然。
一滴冷汗自护卫额上滑下,他定在原地,如受惊白兔一般畏惧地看着那身麻衣。
“成吾!”凌彻然不禁恼怒,那练家子的杀意竟能把武艺精湛的近卫吓成这样。
时间伴着黑色的棺木缓缓走过,天地间只剩惊心的雷响。
半晌,失语的护卫才幽幽开口:“殿……下……”
凌彻然顿舒一口气,好似浮出水面的鱼:“嗯?”他故作镇定地出声,看着寒族官员们护棺离去。除去了丰云卿,是否能如愿折断寒族的羽翼?他开始犹疑。
“那人……”成吾偷瞥向远处的白衣,躲进了阴影里,“那人是当今武林盟主,无焰门的林成璧。”
什么!凌彻然猛地回首,满眼不可置信:“武林盟主?”
“是。”
灵堂中渐渐无人,只有雪柳迎风沙沙发音。
“两日前日尧门被血洗。”凌彻然虚目出声。
“雍国来信,说是忘山的丰梧雨所为。”成吾嚅嚅回道。
“数十处据点一夜尽除,决不可能是一人所为!”凌彻然挥手击向桌缘,撕去温和的面具,他冷笑道,“好啊,好啊!”
武林盟主、当朝大员以及夹道两旁的云都百姓,好啊!他堂堂荣侯七殿下该佩服的是丰云卿,还是……
他转眸看向地上的断香。
还是你呢,九弟。
载不动许多愁,黑云终于盛不动雨,转瞬天水滂沱。
“成吾。”凌彻然感到有些疲累,“今日,韩将军来了么?”
“回殿下的话,没。”
“还好,还好。”他挎着肩,长舒一口气。
自丰云卿身故的消息传来,韩月杀就闭门不出,害的他惴惴不安以为此二人有何亲密关系。如今看来,倒是他多心了。还好啊,还好。
“请回。”灵堂深处忽然一声,吓得主仆两人心跳渐止。
“是你?”片刻之后,凌彻然看清来人。
“请回。”张弥冷着表情,弯腰捡起地上的白纸和断香。
“好大的胆子!”成吾鄙夷地看着纤细的男孩。
“我家大人喜静。”张弥慢慢站起身,妖媚的眸子满是厌恶,“请回。”自开始,他便未用敬语。
凌彻然眯起双目,撒发出阴狠的气息。他看着,看着,却没想那个背叛了自己的男孩毫无惧色地走来,眼中已无槁木般的死气。
雨连成了线,牵起天地。
凌彻然讶异地看着那个男孩越来越近,身边的成吾也愣在原地。
一丈、三尺、两步,张弥衣袖生风默默逼近,伸臂、发力、关门、上栓,一气呵成。
“轰!”头顶炸雷,凌彻然站在雨中心神恍然。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青空万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