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她的。
结婚记·芳菲
“姐,他还爱着你。”四月仍然只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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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蹭回两天前。
夏天的裕山除了很适合避署纳凉,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山上丛林茂密,常有各种山野动物出没,很多居住在山脚下的农户都有打猎的习惯。裕山虽不是什么名川大山,可连绵数百里,当地人靠山吃山,比不得城里人的大富大贵,日子却也过得悠闲自在。因为山下就有公路,公路又连接着高速,交通便利,路边开了很多类似农家乐的野味餐馆,每逢周末或长假,不少城里人开着车到这边来避暑尝野味,农户们因此收入颇丰,日子过得是不差的。
陈德忠平日除了打太极侍弄花草,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猎了,只要天气好,他就会挎上猎枪带着爱犬豹子上山,虽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但他最大的乐趣并不是打不打得着猎物,他很享受的是狩猎过程。
有时候为了追一只麋鹿,他会翻两座山,常常早上出门天黑才回来。费雨桥曾为此很担心,陈德忠却不以为意,笑称死在猎物手中比死在对手手里好多了,至少不会背上孽债。这话说得真是很有深意。费雨桥没办法,只好安排人在后面跟着德叔,以防他迷路或者被野兽袭击。但陈德忠很嫌那两个牛高马大的家伙碍事,经常在半路上把他们甩了,打猎本身就是图个自在,让人跟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过陈德忠还是很郁闷,因为自从山脚下那些农家乐之类的野味餐馆如雨后春笋般开起来后,裕山不似从前那般清静了。特种是周末和节假日,三三两两的人或开车或步行来山上玩,而且还都是些年轻人,又叫又唱的,让喜欢清静的陈德忠很闹心。所以一般周末他甚少出门,免得撞见那些穿戴怪异的小青年,看着不舒服。
周一的早上,他起得很早,一瞅天气不错,就收拾东西准备上山了。在家憋了两天,可把他憋坏了。运气很好,还没深入丛林腹地,就撞见了一只觅食的野山羊。
陈德忠喜不自禁,屏住呼吸躲到一棵杉树后面,端起枪开始瞄准目标。一切都很顺利,以他的经验判断,这次是万无一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三秒,扣动了板机。
“砰” 两声抢响,正在吃草的野山羊随即倒地,抽搐了两下就没有动静了。如果是往常,陈德忠会很高兴地查看猎行,可是这次他没有动,因为他明明只发了一枪,却响了两声,这意味着什么?
对,还有别的猎人。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陈德忠警觉地环顾四周,少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隐藏在暗处的另一个猎人出来了。是个年轻人,约莫三十岁上穿着卡其色猎装,蹬着棕色皮靴,端着猎枪的样子尤显得英姿飒爽。
陈德忠愣住了,打量年轻人,发现他有张轮廓近似完美的脸……年轻人显然也掉到了陈德忠,没有走向中枪的猎物,而是走出枝枝蔓蔓的掩护,跟陈德忠挥了挥手,像是跟他打招呼。“老伯,是您先打中 ,您拿走吧。”年轻人很有礼貌,示意陈德忠带走野山羊。
陈德忠微微眯起眼睛,年轻人这般谦逊,让他觉得很舒服,一看就是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孩子。“此话怎讲?你如何知道是我先打中的呢?”他边说边走了过去。
“老伯,想也想得到啊,您是老猎人,我是后辈,枪法如何有您准呢?”年轻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陈德忠站在他跟前,亦是和颜悦色,“从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怎么,老伯还认得来这山上打猎的?”
“我都在这山上住了两年了,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个人,但是你我没见过。”
“哦,我也是最近才过来的。”
“难怪。”陈德忠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年轻的人脸,“贵姓啊,说不定以后还可以碰上。”
“免贵,姓莫,莫云泽。”
“好、好……”陈德忠连说了几个“好”,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指了指地上的猎物,“你住哪里,我叫人帮你把这送过去。”
莫云泽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要,我一个人独住,弄只羊回去我还真没办法整,还是老伯您带回去吧。”
陈德忠想了想,说:“既然你确定不方便带走这山羊,那就上我那儿去吃午饭吧,我让厨师弄顶好吃 涮羊肉,你一定要尝尝,外面吃不到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嘛,除非你是嫌弃我这老头。”见莫云泽还在犹豫,陈德忠拍拍他的肩膀,“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不晓得有多闷,平日里几乎没客人,今天既然有缘遇上,那就权当是去串门好了。”
莫云泽于是不再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午餐很丰盛,不仅有涮羊肉,榆园的厨师老程还做了很多拿手的私房菜,陈德忠和莫去泽相谈甚欢,午餐吃得很愉快。吃完饭,陈德忠邀莫云泽到书房说话,思及莫云泽吃得并不多,陈德忠问他:“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我看你吃得很少。”
“不,不是,我的胃一直不太好。”莫云泽忙解释。
陈德忠瞅着他直摇头,提起紫砂壶给他沏茶,“你们年轻人哪,就是不注意身体,到了一定年纪病痛就会上身,像我也是一样,年轻时把身体不当数,只想着赚钱赚钱,可是你睦我现在老了,有钱有什么用,病痛来了还是一样的痛苦。”
“老伯说的是。”莫云泽双手接过陈德忠递来的茶,礼貌道谢,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茶香怡人,莫云泽一边品茶一边端详这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只觉他面目和善,眼神却深不见底,那种内敛的气场根本无须掩饰。这不是个普通人,他这么觉得。
而且这老人所住的榆园,从进门开始,宛如进入一个艺术博物馆,所见这处全是古董、油画和雕塑,莫云泽也是世家出身,他知道那些雕塑和古董随便挑出一样就到拍卖行去都价值不菲。他是谁?
“小莫,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陈德忠笑吟吟地问。
莫云泽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亦笑了笑,“父母都不在了。”至于三叔和端姐,他们从未把他们列入亲人的行列。过去没有,现在更不会。
“难怪。”陈德忠点点头,递上雪茹,“要不要来支?”
莫去泽摆摆手,“不了,老伯,我胃不好,医生要我戒烟戒酒。”
“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陈德忠自己点上一支,笑眯眯的,“小莫,医生的话是要听,不过有些问题不是医生解决得了的,你还是要靠自己。”
“老伯何出此言?”
“没什么,就觉得你看上去很孤独,心里一定有解不开的结。要积极乐观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积极点,人生才有希望嘛。”
莫云泽心下暗暗吃惊,“老伯,您真是很厉害,我心里有结都被您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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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陈德忠朗声笑起来,“年轻人,我活的岁数都有你的两倍了,如何会看不出来?我就直说吧,像你这么年轻,不忙工作躲在这深山里,肯定是想逃避什么。可是我要告诉你,小莫,逃避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让自己更加懦弱,人一懦弱,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都没办法解决。”
“逃避、懦弱?”莫云泽仰靠着椅背,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您说得很对,我可能是在逃避,有些事情没办法去面对,所以……”
“小莫,人这辈子总是有些事情是难以而对的,可是又不能不去面对,但你记住,勇敢好过懦弱,有时候一次的懦弱会让你追悔一生。你害怕或者你躲起来,并不表示你要解决的那些事情就会过去,积极地去面对,总会有办法的。”
“老伯……”莫云泽眼眶瞬时有些泛红,心底翻涌着热潮,茅塞顿开,“谢谢您,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放弃。
既然被逼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哪怕一生懦弱,总要勇敢一回。莫云泽连夜将四月带走,想想还是很刺激的,昨晚他连楼都没让四月上就将她塞进车里,然后一路飞驰……路上四月问莫云泽:“你不会把我卖了吧?”莫云泽哈哈大笑。四月却难掩紧张惶恐,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失踪半月的莫云泽怎么会突然出现。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一路问个不停,问着问着就睡着了,醒来时,莫云泽坐在床沿默默看着她,脸上满含笑意。
四月一头乌亮的头发堆在白枕上,更衬得一张尖尖的小莹润如玉,她爬起来四顾张望着,本能地问:“这是哪里?”
莫云泽伸手拂开她额前的乱发,温柔地笑,“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还没给芳菲打电话。”
“不要跟她打电话,近段时间内千万不要跟她打电话!听我的,四月,不要跟她联系,否则随时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莫云泽一听四月要打电话给芳菲就急了。
四月顿时紧张起来,“云泽,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夜在来的路上四月问什么,他都说过后再解释。这会儿,四月急需一个解释。莫云泽知道如果不给个解释或者说法,她肯定没法安心跟他在一起,但有些事情他又不能跟她说得太清楚,说了,她也未必懂,也怕她情绪失控。
“四月,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而在听我说之前,请你务必相信我带你来是为了给我们彼此相处的自由,我不会害你,这一点你无论如何要相信!”
莫云泽将四月的手握在掌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尽可能地让她平静,“至于芳菲,你放心,她知道我带你走的事。我没有办法,四月,我是被逼的。我想你可能也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些事,具体什么事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因为他们设下这个圈套就是要我死都要做梅苑的鬼,要我为他们卖命,为他们赚取更多的财富。我在他们眼里,就是条随时听候使唤的狗。我没有自己的尊严,没有自由,甚至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我忍了他们很久,可是他们逼人太甚,我不得不设法摆脱他们的控制,否则我做梅苑的鬼事小,还会连累你,甚至是芳菲。”
“云,云泽……”四月一听这话更急了,哆哆嗦嗦,脸都白白了,“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们逃得掉吗?”
“我已经安排好了,过几天就离开上海,去国外。”
“可是我工作……”
“你还要什么工作,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挨饿的。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我可以保证我们未来的生活衣食无忧,至于你的工作,芳菲会去帮你辞职,其它的事情她也都会帮你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们串通好的?”
“别说的这么难听,不是串通,而是被近携手,因为芳菲……她也是受害者,她跟我一样,都情深意浓你能远离梅苑,远离莫家。”
“可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一点也没懂,就算要走,至少让我明白事情的缘由吧。”四月晃着头,愈发不知所措了,“你不肯说,芳菲也不肯说,你们让我怎么放下心走!而且,就算我跟你走,又凭的什么呢,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但是我并没有……我跟你……”她越说越乱,更加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了,“云泽哥哥,我没办法,我……”
“你不爱我,是吧?”莫云泽静静地看着她。他什么都明白。
四月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也木愣愣地看着他。“唉,我就知道会这样。”莫云泽叹口气,将她的手心贴着自己的脸,嘴角漾起恍惚的笑意,“四月,你摸摸我的脸,虽然这张面孔不是我的,但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无论面孔怎么改变,灵魂和心是变不了了的,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跟你说得太清楚,得需要你慢慢去体会,明白吗?”
“灵魂和心?”
“是的。”
雨一直到中午才停,莫去泽亲自下厨给四月做饭。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正是在裕山,宅子是栋再普通不过的平房,收拾得很干净舒适,家具旧了些,客厅深蓝色的条纹窗帘倒像是新换的,只拉了半边。莫云泽很警惕,交代四月不要把窗帘全部拉开,也不要长时间地站在窗户边。四月于是只能在屋子里转,最后踱到了门口,她感觉出这房子应该不经常住人,门口的石阶上爬满青苔。院子里的围墙边也长着野草和不知名的小花,有株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老榕树将半个屋檐都遮住了,高高的树杈间竟还搭了个鸟窝,有羽翼未全的小鸟探出头,唧唧喳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