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闲着无聊,就让人带你出去转转,院子后头养了一对儿白鹿,性子温顺,你也可以去瞧瞧它们。”
一句话就要把虞嫣打发走。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虞嫣小心将惊艳的眼神收住,露出天真样子。
“去给和妃请安。”
“原来姐姐也是要跟别人请安的。”
不知道是心直口快还是刻意为之。
“是,到时候你入了宫,也该同我一样,对长宁殿里的那位和妃娘娘行叩拜之礼。”
她并不喜欢虞嫣这个妹妹,若不是为着身份不明的虞璟沅,她必不会费心同她夹缠。听到入宫二字,虞嫣面上的笑容倒真切了几分,虞素看在眼里,还没等虞嫣回话,又说:
“你给太太写封信,到时候我让人陪着程妈妈回去跟太太商量沅哥儿成亲的事,沅哥儿的亲事成了,你也必是要好事近的。”
虞素目光灼灼,言语间不带一丁点儿感情。她不喜欢别人图谋她的男人,即使图谋不成,她也不喜欢。
“还是姐姐疼我。”
边说边跑过来要抱她。
虞素并不避让,免得她起疑。虞嫣见她不躲,心里更多了七八分的准头,虽说不想面对,但她也必须承认,皇上对姐姐确实与常人不同。是以只要姐姐心甘情愿地像皇上举荐自己,再之后各凭本事,她不信自己比不过自幼比不过她的虞素。
至于那个哥哥……不过是再往家里多添一个女人罢了,母亲连新的姨娘都容下了,再给自己添个嫂子,有什么不可。
虞嫣把一切都算计好,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必定前程似锦。那些所谓克夫不详的名声,那些奚落过她的所谓“姐妹”,等到时候自己成了宠妃,自己一定得让那些笑话过她的人知道什么叫有眼不识泰山!
虞嫣尚沉浸在这样的绮愿之中,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拨了拨。
“姐姐。”
虞嫣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不论日后如何,现如今该装样还是得装样。她倒也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现在还不想拆穿。
“我要去长宁殿了,你再这样抱着,到时候我去迟了见罪和妃娘娘,想必不美。”
声音仍旧冷冰冰的。虞嫣越发觉得她装腔作势,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把家里人看在眼里,又想起母亲的说辞,心里对这位得意便忘本的长姐更加不喜。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给娘写信。”
她甜甜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好看,能融化初雪的好看,不过虞素越看她,越觉得她跟自己不像。虞太太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个美人,不然虞老爷也不会这么些年都不纳妾。舒乐替她牵着裙子,这衣裳实在有些繁复,不过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复杂纹饰的人,穿着却也不会觉得不习惯。
“你去把拂柳叫过来,今日你留在宫里,让她随我去。”
总还有些事要跟拂柳交代。
舒乐也不问缘由,很爽利的答应了,又叫人去传拂柳。主仆一行到了长宁殿,里头已经三三两两坐满了人。这是虞素在金夫人的事情之后头一次见到张云芙,不见憔悴,不过举止间却稳重不少,也学会了穿暗色的衣裳,手里牵着个孩子,像是她的珍宝。
这个女子,虞素仍记得自己初见她时,她艳绝于世间,那样的意气风发。虞素将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英雄美人迟暮都是不美的事,好在她经历过一次,不会再害怕。
“庄裕夫人好大的脸面。”
战争仍在继续,公孙一族屹立不倒,和妃仍旧不知好歹跟悔改,虞素收敛起感慨,抬头直视她,目光灼灼。
“在和妃娘娘面前,虞素不敢当。”
却不准备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换榜了,好喜欢这次的这个榜,想来这不走嘤嘤婴~~
悲伤地我求安慰~°(°ˊДˋ°) °
☆、云似墨
庄裕夫人现如今在宫中声名鹊起,有人羡慕就有人嫉妒,不少妃嫔见她如此,就升起同仇敌忾的情绪,有那尖酸刻薄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在言语上讨伐她。
“真是得意忘形,以为得了皇上青眼,就连尊卑规矩也不顾了。”
明明是做出咬耳朵的样子,又偏偏要叫人听得清楚,也够阴毒。女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就多,虞素看了那开口说话的女子一眼,雪白色衫子,纤腰好身段;说不上是顶顶好的模样,却也足够叫人流连。
叫不上名号的人,窝在角落里晒太阳、混日子,却怎么也得不着人的爱怜;虞素突然有点可怜她。和妃见有人替她排揎虞素,深觉自己颇得人心,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笑看着那位说话的女子,过了会儿,又目光炯炯地望着虞素。
女子望之如仙,公孙展颜不喜欢她身上复杂的气韵与美,将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才要开口教训,就见她弓腰喊了一声和妃娘娘安。
恭敬的让和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知道和妃此番势必要拿这事做文章,破天荒的,虞素躬身低头,也不急着要站起来。公孙展颜愣怔,又怕自己落下不慈的名声,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起来吧。
众人见和妃这样快就偃旗息鼓,不免嗟叹,也有人因此决议要对凤凰殿投诚,一时间各人各有心绪,有心思浅的忍不住,下头倒也开始有些议论声。公孙展颜给虞素指了个位置,虞素颌首浅笑,露出一种挑衅的神情。公孙展颜吃了暗亏,正在气苦,又奈何抓不着她的错处发作不得,心中那一层恨意更深。
虞素落了座,右手挨着的便是张云芙,她今儿穿着鹅黄色对襟短袄,下头是藕荷色的苏绣长裙,额上是翡翠抹额,水头还好,不过也算不上价值连城。真真是没落了,虞素拿眼风扫她一眼,对于这个曾经想要害她性命的女人,她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恨。
又说了会儿话,和妃在这些人里头资历最浅,位分却最高,兼之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在太后跟前受过委屈,是以大多与和妃不算亲近。自然,凭公孙展颜的尊贵,也不必主动迎合谁。各人讲着各人的话,没点氛围。公孙展颜不会打理后宫,也不懂拉拢人心,好在也没人对她有过期待。
元顺华这时候才过来请安,躲过了庄裕夫人与和妃的剑跋扈张,也躲过了那些女人刀子似的目光。她的头不低也不昂,看上去不悲也不喜。对于元顺华此人,后来她是在舒乐那儿了解清楚的。好在她从不相信人心,自然也就没有觉得失望。
舒乐却不同,阿衍也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都是理想主义者,而她不同。元顺华看见她,面容略显得凝滞且尴尬。和妃早看不惯元顺华的装腔作势,此时更是抓住了机会,要好好地刺上一番。
“真是好大的脸面,宫里多少比你出身高贵的妃子都早早过来,偏你要睡到日上三竿。现如今席都要散了,你这时候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全然不顾元顺华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虞素不免想要击节称颂,他想必是深知公孙展颜的心性,这才特地把元氏放在她跟前,现如今大家都知道她不喜欢身怀有孕的元顺华,倒时候若真有了差池,她必定百口莫辩。
元氏眼睛一红,看上去像是委屈极了。也是该委屈,说是两个月多一点儿,身子却一点不显怀,到时候若真被撞破,欺君罔上的罪名是逃不了,到时候若是只自己受罚也就罢了,要是累及家人,她怕是万死也难辞。
公孙展颜见了愈发火大,成日里哭哭啼啼,倒像是自己虐待了她一般,可偏偏自己个儿一不曾打她,二不曾罚过什么,日日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应着,从不克扣……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就知道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子。来人,把她请回去,免得污了本宫的眼睛。”
一伙人听了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公孙展颜后头是建章宫,她们惹不起,但元顺华如今肚子里怀着的是龙裔,她们更加不敢招惹。张云芙看着虞素,只见她面容恬淡,颇有些与世无争。这里头说不定还有故事,她这样想,又多看了和妃跟元顺华一眼,又想起那日元顺华低眉顺眼的样子,突然就莞尔笑了笑。
她那时候告诫元顺华千万勿要招惹庄裕夫人,想必这句话,已经说得晚了。
张云芙闭目不再看,她是看透了繁华的人,走到过高处也如坠过深渊,这宫里,谁也不必跟庄裕夫人斗,到底,谁都斗不过她去。
很快就有婆子上来,推推搡搡地说顺华请回吧,别惹得娘娘不快。公孙展颜嚣张至此,难免惹得看客们都面面相觑,也因着这事晓得了元顺华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元顺华一声不敢吭,兼之她本来就没有身孕,自然不会害怕什么。这如同丧家之犬的日子实在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头,她颓丧的退出去,只觉得坐着的那些人目光如电。回头去看和妃又空又恨的眼神,就在那么一刹那,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对和妃很温婉地笑了笑,却看见她嫌恶地皱起眉头。
娘娘,想来咱们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元顺华在心中念了一句,默哀片刻,脸上复又浮现出恬静的笑容。
又呆了会儿,就各自散了。虞素走的早,脚程又快,那些本想上去攀扯的嫔妃扑了个空,暗自在心里骂她不识好歹。天气一日晴过一日,妆有点花了,和妃宫里的地龙开的太足,香气又重,虞素好容易出来,挑开了轿帘吹冷风,发觉走的并不是却凤凰殿的路。
“这是去哪儿呢?”
周围景色熟悉,不过未防有失,还是多问了一句。
“回娘娘话,皇上刚才派人过来说让娘娘出了长宁殿,就往宣室殿那边请。”
黄门回答的规规矩矩,虞素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抬手将帘子放下来。轿子里很暖和,内监们走的又仔细,虞素在轿子里浅浅地睡了一会,等醒过来,正巧赶着轿子落地。
她现在也算是常来,站在门口的黄门见了,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御膳那边才送来的虾饺、如意糕、香薰饮、梅花饼,皇上一样也没动,就等着娘娘呢。”
小太监有张清秀的脸,因平日里会说话,又没架子,很得宫中的贵人喜欢。虞素不喜欢人油嘴滑舌,却觉得他有趣的很,遂也笑着与他说:
“净知道替你们主子挣名声,改天我让他赏你。”
新来的黄门见她称皇上也不过用个他字,不免咋舌。不过他早听说庄裕夫人在宫里是头一份,惊叹之余,也开始打起献媚的主意。没成想话没说出口,庄裕夫人已经阔步进去。
满室的茶香,混杂着丝丝甘甜的气息,虞素只身入室,心境却与从前不同。
“从前都是我爱煮茶,不过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再没那份心绪,技艺也跟着生疏了。”
她眉眼间也没什么感慨,拿起手边的筷子,银制包金,上头刻着的真龙栩栩如生,她拿在手上,半点也不违和。
她拈了块如意糕,用碟子乘好,也不管东方止吃了不曾,就身先士卒的尝了一口。最后一道工序完,皇帝给她倒茶,还没开口说话,就有下人不识时务地跑进来。
“什么事?”
是刚刚那个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错了庄裕夫人的新来的小内监。他笑眯眯的,觉得这合该是巴结庄裕夫人的好机会,他谦恭的行了个大礼,用很谄媚的语调说:
“回皇上,回庄裕夫人的话,虞二小姐求见。”
“朕不是说过不许打搅。”
又是那个二小姐。东方止有些恼了,语气也跟着森冷起来。这一层寒意浸到骨子里,黄门打了个颤,那眼尾去瞧庄裕夫人,还好,庄裕夫人看着还平常。
“回皇上话,虞二小姐到底是庄裕夫人的胞妹,奴婢敬重夫人,对虞二小姐,自然不敢怠慢。”
说着,带着些许期盼的目光看向虞素,神色也算堪怜。男生女相,若是不入宫,好好跟个唱戏的师傅,说不准也能成个名伶。虞素正替他那皮相可惜,就听见拿自己的名号当挡箭牌,她将筷子横撂在盘子上,很不耐烦地说:
“叫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深宫禁内,不是哪里都是她都能闯的。”
这个虞嫣。
虞素心里不高兴,面上就带出来,东方止见了,本来不虞的心绪也散了大半,他挥退了那还等着领赏的宫人,笑吟吟地问她:
“你是不是吃醋了?”
虞素横他一眼,也不否认,反而问他:
“元顺华在长宁殿住的也够久了。”
皇帝捻着数珠,高深莫测,眼中浮现出微不可见自得。
“是啊,够久了。”
虞素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想再问。上前一步抢过他手上的珠子,拧着眉问他:
“你从前不信这些。”
“自打我没了你,信天信地,信满天神佛,只求为你修个来世。”
他低下头,她额头光洁,感受着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