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喝酒?”
“他…他要带那个女的走,自愿的。”
拳头都要捏碎了,可夏松荫还是没有走过去,现在重要的是先把两个人安顿好,不是出气,不是吗?
暗压住心里的火,一手扶起于佑和,一手把姗姗也拉了过来,带着两个人跌撞着冲门外走去。
把姗姗和于佑和塞进出租车里,姗姗是一贯的哼哼唧唧,于佑和却安静得很,眉毛一抖一抖的,看样子很难受。
夏松荫借着车内的灯光看,于佑和的脖子上浮起一片片浅红的晕块,拉开衣袖,手臂上也有。对酒精过敏?夏松荫又气又急,等自己一下多好,明知酒精过敏怎么还要去喝,这样无辜的被牵扯进来,让自己如何过意的去?
无法,只得一边催促司机快开,一边照看着。
第三十二章 第七世 停留的钟摆 7
清晨的阳光在格纹窗帘上投射出粼粼的亮片,夏松荫轻声走近于佑和身边,驻立,凝视。
一张白净的脸衬在雪白的枕头上,宁静,分明。根根睫毛清晰地趴伏,宽阔而光洁的额头,配着精致的鼻梁,象牙雕刻品一般的美好。
夏松荫永远忘不了第一次把于佑和放入记忆中的情景,蓝天碧空下,灰色的毛衣,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颤巍巍传递的笑容。
这个男子,给了他震撼,让他惊诧。不止是相貌上的,更是仿佛沉寂了千年,破土而出的未知情绪。也许该这么说,他就像一个茧,缠绕了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很珍贵的,虽不曾明了,却始终存在的东西。
这种东西夏松荫并未去真正探究过。人的一生中,总会碰到一些对自己非同一般的人,这些并不需要定义,也不需要归类,尤其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一个友谊足以诠释。
可Charles的故事却打破了这些,前世,前世的前世,他有可能和面前的这个男子相恋?这种可能和这种想法让他看他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很慌乱,想躲避,又忍不住贴近。仿佛有什么隔在一张牢靠的蒙纸后,却被一根细小的针戳破,让人惊觉纸后完全不同天地。
小心地把于佑和的衣袖卷上去,胳膊上的红晕消失无影,看来经过一晚,已经全部恢复过来。夏松荫放下手中的胳膊,将它埋回被子里。
视线一转,又回到于佑和脸上。他还睡的很沉,眉毛轻轻地皱着,仿佛睡梦中也在思考,脸颊上带着点轻易看不出的粉色,和嘴唇的润泽映衬在一起,融化成一系列令人心软的色彩。夏松荫注意到于佑和的唇在合拢时有点微噘的抿着,让唇间形成一条蜿蜒的曲线。这使他熟睡的神情增添了些许倔强,孩子气的倔强。让自己看着看着便很有冲动去抚平,去帮助他消灭一切的坚强,只留存透明无暇的快乐。
象他这样的人,就该是生来拥抱阳光,拥有快乐,度过没有一丝阴霾的生命。
夏松荫笑笑,伸手理了理于佑和揉乱的短发,整个宽阔光洁的额头露出来,他看了几分钟,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
于佑和的体温正常,没有异样。但夏松荫的心却一个惊动,有什么刺中了他,被玫瑰刺伤指尖的感觉。
躺在床上的人睫毛颤了几下,很细微地,几乎不被察觉。他安静地又躺了十几分钟,才睁开眼,起身面对夏松荫。
揉揉太阳穴,于佑和微笑:“昨晚我喝醉了?”
夏松荫点点头说:“不止是醉,你酒精过敏,还好现在没事了。”
于佑和自己撩起衣袖看看,已经没有昨晚的遗迹。
“我从小就这样,沾不得酒,不过过敏倒是下去的快,不会有大事。”
夏松荫有点不甘心:“等我一会儿多好,对付小混混,我比较有经验。”
“你会去打架吗?”于佑和突然把目光都投射到他脸上,“你说过你的过去,既然离开了,就让它完全成为过去吧,外科医生的手是来拿手术刀救人一命的,不该去打人。”
夏松荫被他严肃的目光引的发笑:“放心,自我决定重新回学校修完学业开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人生都是向前走的,我不习惯遗忘,但也绝不会回头。”
“我明白,很多事情发生了就不可能遗忘,可能没有多少人比我更明白。”于佑和脸上浮起一种似是而非的惨淡。但很快他重新恢复常态,想起来问:“姗姗她没事吧,昨天可能喝了不少。”
“没事,她很久以来都是这样了,尤其是看到我以后…酒量倒是越来越大。”夏松荫说的很轻松,却没察觉自己在皱眉,姗姗永远是联系他和过去的一条线,姗姗一日不能解脱,他也会如此,甚至沉沦的比她还深。
这一点,他明白,于佑和也领悟,只是姗姗可能永远不明白。
“姗姗还没醒?”
“恩,这懒丫头一睡下去就得到中午。”
于佑和套上柔软的拖鞋,这空挡夏松荫已经把窗帘拉开。他凝视着窗外,白天和晚上,截然不同的风景,可对他只有更深的眩晕。
仍然很象巴黎的那扇窗,披着长发的依雯背站在窗口,风撩着她的发丝,右耳边夹着一个粉色的夹子,她扶着窗台,仿佛在深深地吸气。
“我站在窗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我,明月装饰了我的窗,我装饰了别人的梦…佑和,你说是我们看风景,还是别人在把我们当风景看呢?”…
于佑和躲开直射的阳光,把自己埋在阴影里,有些苍白。“我去洗把脸。”
水声从洗手间里传出,涓涓的,因为空洞似乎离的很远,仔细听却又仿佛很近。夏松荫等了一会,就看见于佑和走出来,拿起沙发上搭的外衣。
“该走了,一晚上没回家。”
看他打开门,夏松荫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送送你吧。”
两人一直到走出楼门才打破安静,夏松荫终于问于佑和:“Charles讲的故事你怎么想的?”
“其实…我有点相信。”于佑和思索了一下,回答的很坦白。
“我也是。”返回的也很坦白。
“以前从没想过还有前世今生,不知道为什么Charles说的让我觉得好象真的跟我有关,相恋六世,都是无善终的苦恋。这样的前世,不知道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所以有点怕是吗?其实我也是。”夏松荫说完两人竟觉一阵好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感觉现在心情的只有他们彼此吧,一起遭遇前世的故事,一起面对无法把握的事实,同命相连,就是如次。
“本来我是想在Charles家门口分手后,不再相见。当时能想到的只有逃避,可没想到姗姗的事这么快就打破了我的想法,也许,老天真的有注定。”
于佑和心中更是惊奇,当时他也是想不再相见,谁知道分隔不到互相的背影消失。也许,老天真的有注定,那么这个注定将走向什么方向呢?
“不过我现在想通了,人对命运不可以全信,我们之间也许真的有前世,有缘分,但前世不能去把握,今生我们却是主人。不可能只为了前世就去接受彼此或者远离彼此,我们应该拥有创造自己命运的权利,也应该给自己这个机会。”
于佑和听完夏松荫的话,点头说:“其实我也想过了,前世不该成为我们的包袱,我们就是我们,不是为前世而活的傀儡。”
“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还是朋友。”
“以后呢?”
“不知道。”两人异口同声,一起笑了起来。
是的,未来一切皆有可能,命运由我们自己决定,由我们自己来走。无数个前世也无法代替今生,我们要把握的是今生,要创造的也是今生。
第三十三章 第七世 停留的钟摆 8
于佑和听到门铃响,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玻璃门外,夏松荫正把脸贴近,冲他微笑。旋着深度的酒窝,很肆意地灿烂,却不是纯净无色的,充满一种经历世事的豁达和让人舒服的温暖。
惊讶地打开门,于佑和很觉神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画室在这里。”
“忘记告诉你我能掐会算。”夏松荫打趣着踏进屋内,触目很整洁清净的房间,暗格子的地板,钢丝的楼梯通向小越层。画架随意支着,画笔什么的满桌子都是,不过并不觉杂乱,反而有种让人亲切的归属感,好象能感觉到这里的一切都沾染着对面人的温度,带着生命力,活灵活现一般。
夏松荫煞有其事地叹道:“好大的画室,看来漫画作家挣的不少啊。”
于佑和手插在兜里,隔着几步冲他笑,“还好,刚好和外科医生挣的差不多。”
“哦?”夏松荫对他巧妙的回敬欣赏了一番,回过头说:“真的环境不错。”
“从一个朋友手里租的,他在这里开过提琴行,后来转行,就租给我了。”于佑和走到饮水机旁边,取出一个白底陶瓷杯,抬头问:“冷水,热水?太抱歉了,我这里只有水,就两种勉强算选择的选择。”
“冷的吧。”
白瓷杯递到夏松荫手中,沉沉的,握着很有质感。他抿了一口水,才把它放到桌上。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你在,不过只有今天休息,就过来看看。”
于佑和忍不住问:“我还是充满好奇,你怎么掐算出这里的?”
夏松荫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记事本,翻到第三页,把上面的字摆在于佑和面前,“你丢在我家的,这次来也是为了还你。”
于佑和笑着接过来,“我都不知道丢了。”他把本子拿在手中,随意翻了几下,那地址他记得是写给Rain看的,后面大多是他的涂鸦,有很多是窗户,曾经有一段,他只画窗户。
夏松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中的本子,“你好象特别喜欢窗户。”
一丝淡淡而无法定义的笑容,“你错了,我其实很怕窗户。”
夏松荫顿了顿,还是问:“因为有忘不了记忆,所以怕?”
“也许是。”于佑和知道这不是也许,夏松荫说得很对,他忘不了那段记忆,即使努力让自己回复到新生活里,却无法阻止过去对他的影响。而且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或许,永远都不可以。
夏松荫望着他,读懂什么似的,因此心内莫名的涌动,他曾觉得于佑和的生命是该永远没有一丝阴霾的,可现在他明白他心里的苦可能比自己还深。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和自己一样背负记忆,无法挣脱?
他突然很想帮他,哪怕只是影响一时,多给他一丝快乐,也好。
“今天天气很好,漫画家是不是也需要出门散散步呢?”
“散步?”
“嗯,就当奖励我这么远给你送东西,怎么样?”
于佑和含着笑意皱眉,“好像没理由拒绝。”
于佑和没想到夏松荫把他带到这么远的海边来,更加没想到他避开嘈杂的人群,引着他攀到一处小小的海峡内。
“现在要找海滩不难,不过没人的海滩就难找了,这可是我的宝地。”
海风海浪虽然不是很猛烈,但声音在这里发出仍然被毫不容情地吞噬大半,夏松荫大叫着说话,很快乐地喘着气。
“怎么发现的,钓鱼的时候?”于佑和还没习惯提高声音,很轻易的说出的话就被吹得没了踪影。
“你说什么?大声点。”
于佑和调皮的一笑,也学着夏松荫大声说话,却故意装做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听不清。”
夏松荫却也故意回道:“什么?再说一遍?”
“还是听不清。”
“我也听不清。”
…
两个人逗了半天,终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弯着腰,把肚子都笑的发痛。
站在沙滩上,夏松荫把手拢成喇叭状冲着大海叫嚷。
“昨天已经过去,明天会更好。”
“顾衡,你在天堂还好吗?”
“我会继续做医生救人,我会照顾姗姗,让她走入新的生活,一切都会好的,你放心。”
…
冰冷的海风吹到脸上,渐渐的尾稍变幻出一种温暖。穿破海浪的叫声,被撕裂、破碎成无数片飞扬在空气中。
被笼罩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吸入,只有微弱的呼出,于佑和静静的站立着,默默地听夏松荫一句句的喊,直到他用尽了力气停下来。
巴黎的那扇窗户又浮现在眼前,依雯在笑,“能做鸟儿多好…”,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依雯会真的腾在半空中,用自己的生命实现了飞翔的梦想。她从那扇窗户跳了下去,纱裙宛如蝴蝶的翅膀。当蝴蝶坠落在面前时,鲜血流泻了石板地,顺着缝隙蔓延开来,无法挣脱的红,昏天黑地…
“依雯,对不起。”
“依雯,对不起。”
“依雯,对不起。”
…
于佑和开口,他的声音逐渐变大,从一种低语变作惊涛骇浪般的叫喊。随着那一句话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