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夕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就在她的枕边,三不五时,就会出现一份巧夺天工的玩物,让她在睡醒之后惊喜不已,好像是睡梦中的神仙爷爷送给她的珍贵礼物。而每次当她把那些礼物展示给同窗的小伙伴看时,会看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羡慕表情。
记得上次看着子夕手中栩栩如生的小木马,单谦不服气地说“明天我也请先生为我雕一个,比这个还要好。”
子夕不屑又骄傲地扬起头“爹爹只给我一个人做礼物!”
单谦伪装着气势“我让我爹下命令,他可是县令呢!”
子夕更加不屑地撇嘴“你爹还下令让我爹进你们府上教书呢!你还不是要巴巴地跑到我家里来?”
单谦气坏了,瞪着大眼睛,紧咬着下唇,发作不出来。
逊理在一旁说道:“你爹爹也要尊敬先生三分呢!还有,先生教育我们,威武不能屈!”
单谦终于找到了机会,大吼着“喂!你到底是哪边的呀?”
逊理被吓住了,嗫嚅着“我……我……”
单谦抓住他的衣领向外走,不一刻,门外就传来逊理被打的哀叫声,子夕笑呵呵地捧着她的小木马,才不管他们呢!
揉揉眼睛,捧着偶人,子夕仔细地端详起来。
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子,头上束着高高的发髻,面目清秀,浓眉俊眼,鼻若悬胆,身上的长衫似是被风吹着,突显着俊逸洒脱的气质。这个雕像,一定是爹爹年轻时候的样子,所以爹爹才会雕刻的那么逼真传神。
子夕爱不释手,从此,整天把偶人带在身边,在她心里,这个偶人就是代表着最亲的爹爹。这次出远门也不例外,她几乎什么都没有拿,只有这个偶人跟在身边,它能够给她勇气,温暖,依靠。
子夕眨眨眼睛,让未流出的泪水在酷热的风中风干掉,她把偶人从背包中拿出来,捧在手中,喃喃道:“爹爹,我已走了近一个月,可是沿途却没有人知道虚离镇这个地方,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吧!好不好?”
子夕把偶人的手臂抬起来,在手中转来转去,虔诚地闭上眼睛“爹爹的灵魂如果寄托在你身上,请你给我指条路,拜托!”
子夕在原地转起圈来,转的头都晕了,子夕站住,睁开眼睛,顺着木偶伸出手臂的方向看去,木偶的手臂既没指来路,也没指回路,而是指向路边一片生长着浓密大树的地方。
子夕暗暗叹了口气“唉!你指的是什么方向啊?那么多的树,连路都没有啊!”子夕边说边背起包袱,向那片大树丛走过去,走到跟前的时候,子夕愣住了,因为茂密的树丛中真的延伸出一条小路。
子夕看了看手中的木偶,说道:“真的有路啊!还是你能帮我,不愧我们多年的朋友,走吧!”其实,子夕已经想不出任何的可行的方法,如今仍没有找到虚离镇,她都打算放弃了,所以她把心一横,听天由命向前走吧!
道路始终是只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路,树丛却越来越浓密,子夕越走越觉得凉爽,她想大概是树木高大,遮挡了阳光的缘故。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两边高大的树木渐渐稀少,低矮的开花的树多了起来。子夕闻到香气越来越重,空气也越发的清凉起来,路边低矮的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子夕认识,那是桃花。
花树越来越密,满眼粉红中,子夕终于在这片花海中看到了一个门,篱笆墙的中间用紫色木头做成的门。有门就应该有人了,子夕敲门,可是敲了许久,无人应声,子夕推了一下门,开了,她走进门去。
在满是花树的庭院中,在门对面,有一个草亭子,亭子里有一口井,子夕像见了亲人般跑过去,井里的水与井平,清亮干净,清晰地照见她的样子。
子夕急忙捧起水喝了一口,清香甘甜,子夕从没喝过这么甜美的水,于是忘乎所以地痛快喝饱,接着洗了手,洗了脸,她已经奔波了二十几日,这头上的尘土当然不少。
正当她对着井中的倒影梳头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炸似惊雷的呼喝“什么人,竟敢在此糟蹋古井水?”
子夕惊吓的一跳,一抬头就见对面冲过来一个身高过丈,暴眼圆睁,凶神恶煞的人。
子夕急忙解释“我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又实在渴极了,才冒犯您,请您见谅!”
冲过来的人声音响如暴雷“无人应便来自取?喝了也就喝了,还糟蹋的满地都是,你知道这井水何其珍贵?真是岂有此理!”
子夕不高兴起来“我只是用了一点水,这不是一井呢吗?而且井水还能有什么珍贵?”
那人五官扭曲着,气的要跳起来“有什么珍贵?这三千桃树都依靠它的灌溉,这里的四季长春都仰仗着它,你偷喝了人家的水,还如此的理直气壮,真是没家教的东西,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说着,向子夕冲过来,挥拳便打。
子夕急忙跳开,气道:“说我没家教?你才没家教,喝你点水就这么气的要死,一点慈悲心没有,你是小气鬼!”
那人更气,第二拳又到,子夕凝神定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向下一扭一拉,只听“咔嚓”一声,那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同时那人痛的大叫起来,原来他的手臂被子夕拉脱臼了。
子夕见状,抓起背包,撒腿就跑。
那人气的发疯般要追,他身后一个和善的声音传来“算了,不要追了!”
那凶煞之人立刻停了脚步。
和善的声音问:“事情办好了?”
“是的,主人。”
“回来的路关闭好了吗?”
“是的,主人。”
“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从那条路进得门来,这是天意,放她去吧!”
“是,主人。”
明明是骄阳似火的夏季,这里却开满桃花,明明是口水井,却还要有人看守着,多么诡异的地方!
子夕越想越跑的急,顺着那条小路发狂地往回跑,可是跑不动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绝不是刚刚来时的路,她回不去了!而且她还发现,她奔跑的速度竟然变的飞快起来,这么诡异的地方,这么诡异的事,令人好恐怖,子夕只想快点离开。
路却越走越荒凉,桃树早已不见了,杂七杂八的树也渐渐稀疏起来。当她终于走出树林,面对一片荒野的时候,子夕愣愣地站住了,这又是到了哪里?
现在看,她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别说东南西北,就是道路她都已经找不到了!天边的日头已渐渐西斜,子夕看着满眼荒凉,没有边际的旷野,苦笑不已,她拿出水囊喝了几口水,满嘴的清凉甘甜,子夕心中一动,自己跑的飞快莫不是与此井水有关?难怪那人心疼的心肝一样,看来这井水还真是好东西。
现在已没有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她看着太阳辨别了一下方向,径直向南走去。
***
长相思:第六章 柳絮因风起
“这是你来虚离镇之前的遭遇?”
“是的,在那片旷野中我遇见暴雨,险些倒在那片黑夜之中,也因为那场雨,我才会受了风寒!”
石头把水囊交到子夕手中“我没想到,你这水囊之中的,竟然是古井水,难怪你的病好的那么快,你把这些水都喝掉,就可以马上满地跑了。”
子夕很惊讶“这古井水这么神奇吗?”
“当然了。”
子夕还要问什么,石头却打断她“不要问,不要说话,你的病才刚刚好,先好好歇着。”说着扶子夕躺下,为她拉好被子,子夕只好住了口,乖顺地躺下。
火堆的火势渐弱,石头又去添柴,看着那高大欣长的背影子夕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们才刚刚认识啊!怎么好像认识了那么久?她怎么可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的不设防人之心?还说了那么多的话,坦诚相待。
可是直觉告诉她,他的眼睛,他天生的不凡气质告诉她,他不是坏人,是值得信赖的人!
在暖洋洋的昏黄光线里,子夕渐渐睡去,这么久的奔波寻找之后,她终于可以安稳地睡着了。
夜深深,万籁俱静,只有火堆里偶尔迸出一二声干柴燃烧的劈啪声。
子夕睡的沉沉的,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偶尔翕动着,忽而呢喃出一声呓语“爹爹……”
石头坐在床边,看她熟睡的甜美容颜,心底慢慢被一片温柔的情愫包围,英气的脸上,微笑与希翼荡漾开来。
漆黑无际的旷野中,一间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依靠信赖,孤寂以久的心竟如那温暖柔和的火光,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欣喜与幸福。
子夕不安地翻了个身,石头为她盖好被子,目光忽地触及到枕下露出的一丝黄色。
他用手轻轻一拉,一块黄绫从枕下露出来,拿在手中,打开黄绫的包裹,火光中石头的脸色变了,螭龙兵符!看着手中那块黑黑似石头一样的东西,石头的眼神变幻了好几种表情,那样复杂莫测。
少顷,他又把黄绫重新包好,轻轻放回了子夕的枕下。然后,他回到火堆旁边,俊逸的眸子看着雀跃燃烧的火焰,怔怔地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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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亮露出自己皎洁的玉面,圆满着,撒下片片清辉。
陆园的幽深草木,一棵棵,一丛丛,都染上了朦胧的青色。蓬勃的夏夜里,屋外的草虫鸣叫的格外卖力,似是要把这繁华的一夏今夜唱完。
子夕端着一碗粥,来到爹爹床前。
陆逸人的身体已经嬴弱不堪,卧床多日,原本清瘦的面颊,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眼睛还闪动着微亮的光芒。
陆逸人示意子夕把碗放下,然后声音低低地说:“子夕,不要费神了,爹爹的大限到了!”
子夕固执地摇头“没有,没有,爹爹胡说。”
爹爹一直都不快乐,从子夕记事的时候起,爹爹的笑容那么少,只是偶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爹爹才会笑。这么多年,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包袱压在爹爹身上,让他一直抑郁沉默,落落寡欢。紧锁的眉间与怅惘的叹息,一直让子夕心疼不已,但是爹爹从不对她说一个字,他尽心尽力拿出最好的给子夕,包括爱和关怀。
陆逸人拉住子夕的手“不要难过,人生就是这样,到了年纪人的肉体就会衰老死亡,但是你记着,爹爹的灵魂会永远陪着你。”
“不,我不要!”
泪水终于盈满了子夕的眼睛,到了年纪,爹爹才四十多岁,怎么会到了年纪?他的博学多才,心灵手巧,宅心仁厚,是世间难找的,这样完美清雅的人,这样真心疼爱呵护她的爹爹,怎么会到了年纪?
陆逸人忽地笑了,眼中竟然闪着明亮的光“也许对我来说,这是个幸福的日子,因为那么多的背负,我终于可以放下了,我终于要自由了,所以,丫头,不要难过,要祝福爹爹。”
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爹爹有很多话要告诉你,我一直等你长大,想陪着你,帮着你去完成你背负的使命……那个门,就在今年才会打开,可是今天我已经不能够陪你去了。我死之后,你要离开这里,一直向南走,找到一个叫虚离镇的地方,下一个月圆之夜,如果那个人守诺,没有意外,他会在虚离镇等你,见过他,你就知道你要做的事了!”
子夕摇头,骨子里她是个倔强固执的人“我哪也不去,我会天天陪着你,即便你死了,我要为你守孝,永远不离开。”
“绝不可以。”陆逸人的呼吸因为激动急促起来“你不是想知道你娘的样子吗?去那里,你就会什么都知道。”
“不,爹爹一手把我拉扯大,我比有娘的孩子幸福,我不需要知道她的一切。”
陆逸人越发急迫起来“丫头,你一定要听话,一定要去那里,因为那里还有你爹的消息。”
子夕一下子愣住了,大大的眼睛里一片茫然“爹爹,你说胡话了,我给您煎药去。”
“不,我很清醒,我不是你的亲爹爹!”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本已经跳的微弱无力的心像是被生生撕开了,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啊!他多么希望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多么希望她身上流淌的是自己的血液!
子夕怀疑自己在梦里,在噩梦里,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爹爹,他却说他不是,可是这二十年的父女之情,超乎寻常的关爱,明珠捧于掌心的呵护,不是亲生的,又如何能做到?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爹爹的心里又藏着怎样的情感,才能对她视如己出,爱若珍宝?
子夕看见清凉的泪水,从爹爹的眼角流出来“我这一生追求的东西太不切实际,犯了太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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