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未来的,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翠绿的眼瞳中水雾氤氲,我的手指抚上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忍不住眨了眨。浓密的睫毛轻扫过我的指尖,痒痒的,象蝴蝶的翅膀。
我的指尖一缩,忍不住一笑。
风瞳亦是一笑,俯过头来低低的问我:“明天一早我就走了——舍得我走吗?”
抱着他脖颈的两只手臂忍不住紧了紧,“舍不得。你不在我身边,我会不习惯。”
风瞳抵住了我的额头,却没有说话。
“冥月和风谱表面上虽然和气,心底里互相是不服气的,”我低低的说:“还有留在丰都的风隆和陈家集的风塘。但是他们都肯听你的。万一情况有变,这么多人即使都能顺利退出北部,又该如何安身?这些事只怕比守在这里还要难做,如果交给了不妥当的人去安排,我怕最后会让楚德的手下给一锅烩了……”我微微一叹:“如果……保不住北部,我至少要保住他们的身家性命……”
“我明白。”风瞳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说:“只是我……也舍不得你。”
我的心里突然间就变软了,因为这一点点感动和一点点的心酸。
我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再度叮嘱:“北部地势特殊,一旦破关就守无可守。我说的是万一……万一破关,你立刻安排他们离开北部,不要犹豫。你要答应我,平安的回安黎国等着我,替我照顾父母和孩子。”
他没有出声。我不耐烦的晃了晃他的脸:“听到没有?你不准偷偷再溜回并洲,我脱了身自然会去找你——万一你自作聪明的回来找我,不小心被人捉住的话,我还得费心去救你,很麻烦的。你快答应吧。”
风瞳懒洋洋的说:“好。”
我不满:“没有诚意。”
风瞳却飞快的在我的嘴唇上一吻,打横将我抱了起来。他的眼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我说的话他全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让我有些着急,正要再叮嘱几句。他却又俯身吻住了我的嘴,然后笑着说:“女人果然都是唠叨的。”
他用脚将我的房门轻轻的踢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了下来。
离开他的怀抱,一时间只觉得冷。屋里没有点蜡烛,黑沉沉的。一想到又要独自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心里不禁有几分畏缩。忍不住又往他的身边靠了靠。黑暗中,他似乎温柔的笑了,手臂伸过来,又环住了我。
我抱住他的腰用力的收紧,不知怎么,就是不舍得放开。
他没有说话,却慢慢的合上了身后的门扇。
这满室的黑暗因为他关门的动作而突然变得有些异样,呈现出一种温柔的动感,我清晰的感觉到有灼热的气息在黑暗中如潮水般涌过来,再轻轻的褪下去。在这起伏的潮声中,却有一个极细微的声音不住的在我的脑海里喃喃低语: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心头掠过一丝微弱的惶恐。一时间竟是万分的不舍。
明天天一亮,他就要走了……
这一别,我和他,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我的手在黑暗中慢慢的滑上了他的胸口,有些轻微的颤抖,一如我此刻轻颤的声音:“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没有,”他的身体似乎微微的震动了一下,温热的气息缭绕在我的脸颊上,而他的声音则低柔的宛若梦中的呢喃:“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
“我爱你。”从我的心里涌起了酸热的东西,一直冲进了眼里。却又在瞬间褪了下去,黑暗中,我一遍一遍的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温柔的低语还没有说够,就已经消失在了热烈纠缠的唇齿之间。
他的吻细碎的落在我的眉头和鬓角,然后慢慢的滑落到了我的耳边,一路绵延向下。
每一个吻都是灼热的,象一簇一簇的火苗,让我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随着他的轻触而开始燃烧。
外袍顺着肩头慢慢的滑落,裸露的皮肤上泛起了一丝轻轻的颤栗。是因为冷。但是紧紧贴合的身体却越来越热。
他勉强停住了热烈的亲吻,将我一把抱了起来。毫不迟疑的走进了内室,轻轻的将我放在床上。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冷,他火热的身体已经覆盖了上来,紧绷的肌肉中似乎蕴涵着无尽的激情和力量。有一瞬间,我似乎想起了夜空中绚丽绽放的烟花……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我已经什么都不能去想了,只是凭着本能热烈的回应他。
不论过去,不论未来,对我来说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仿佛依偎在他的怀里才合上眼,黎明就已经降临了。
我是被他一个轻微的牵动惊醒的。悄悄的睁开眼,空气中已经泛起了蒙蒙的亮光,该是他要动身的时候了。
从他小心翼翼的举动,就知道他是怕吵醒我。而我,从来是不擅长面对告别的。只是闭了眼继续装睡。
他极小心的把我的胳膊和腿脚从他的身上拿下来,然后,动作轻柔的给我掖好了被角。
我悄悄的睁开眼,他散着头发,轻手轻脚的立在床边穿衣服。在柔和的晨色中,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温馨。忽然又想,如果每天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情景,该有多么好呢?
看到他转身,我连忙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气息贴近了我的脸孔,似乎在静静的看着我。然后,极轻柔的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吻。
似乎一缕极轻微的风拂过我的耳边,真真切切却是我意想不到的三个字:“我爱你。”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一句话,他竟然真的说了么?
豁然睁开眼,他却已经转身走出了内室。
我其实还想再抱抱他,想让他热烈的吻我,想告诉他失去了一个人的体温,被子里已经透出了我不喜欢的凉意……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的走到了门边,然后消失在了开门关门的轻微声响中。
有一滴泪落了下来,无声无息的滑过了眼角,渗进了余息尚存的枕巾里。
风瞳走后,并洲一直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一到入夜,更是潮冷入骨。
因为不耐潮冷,内堂里生起了火盆。林汝是不喜欢那股子碳气的,只有我紧挨着火盆坐着。而我的对面,是林汝衙中的师爷萧容。
萧容是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长长的脸,颌下几缕长须。看上去眉目显得十分呆板。这人原本是矿山上的管事。封矿的时候,因为他熟悉矿上的事务,所以留下他协同衙役一起做善后的工作。矿民暴乱的时候,他来不及撤下山,结果被矿民围殴,险些丢了老命。救了他的人就是林汝。这个人不爱说话,看上去倒象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过,也许是因为他是并洲当地人,我并不是十分的信任他。
面前的圆桌上铺开了一张地图,林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两道英挺的浓眉紧紧皱在一起,显出十分头疼的样子:“这些人钻进山洞里死活就不出来。而且很多山洞之间是互相连通。即使找到了洞口,也不敢贸然进去,上次我们找到一个洞,先用烟熏了半个时辰,结果进去一看,里面的人早已经顺着另外的洞口撤走了,反倒是我们的人,险些被里面的暗器打伤……”
地图的绘制也算得上细致了,除了标出上下矿山的简单路径和周围的几个村庄,还标出了已经被我们发现的几个藏身之洞。不过被我们发现之后,他们也就废弃不用了。再深的地方,因为山势复杂,我们也不能贸然进入。
我皱起眉头。心里也不禁有些微微的烦躁。
风瞳走后,我曾带着林汝调拨的二百亲兵去过两次矿山,但都无功而返。半山腰的村子里只留下一些妇孺儿童,均是一问三不知。林汝曾经想过要抓了这些村民做人质,逼出藏身深山的矿民。但是再三斟酌还是放弃了,怕的是附近的几个村子再跟着闹起来。
枯坐了半日,脑子里倒是慢慢的想出了一个主意。好容易等萧容出去,赶紧凑到林汝近处,压低了声音问他:“既然抓不着,不如诱他们自己出来。总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吧?”
林汝双眼一亮:“兵器!”
他的手在地图上用力一拍,我连忙示意他小声,转身向外看,萧容的背影已经走下了台阶。也不知道林汝的这一声“兵器”,被他听去了没有。
林汝看到我的神态,也猜到了我的用意,不在意的说:“老萧是个老实人。何况我救过他,他不会是内鬼。”
我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他既然也已怀疑衙中有内鬼,那衙中之人当然是都有嫌疑的,我倒觉得他每日围在林汝身边,就数他嫌疑最大。我摇了摇头,“最好能想出个办法,既能测出谁是你衙中的内鬼,又可以将这些暴民都抓起来。”
林汝说:“这帮兔崽子上次劫的那个官库因为封得久了,粮食多有霉变,兵器也大多锈蚀了。他们洗劫了一些商贩,抢了不少银两,但是我封了进出的山路,他们无法和外面铁龙族的商人接触。现在他们缺的就是兵器!”
我想了想:“那就不如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林汝双眼一亮,随即瞟向门外萧容的方向:“我还是觉得你多虑了。”
“与其心神不定,”我说:“不如干脆证实一下。真要留下个祸患,总有一天会坏了大事。”
林汝凝视那张皱巴巴的地图,伸手指着一个小小的红圈说:“这里原本有个官库,专门存储兵器。后来被我们封了。如果要打埋伏,不如就选在这里。”
我顺着他的手指去看,原来是城郊一处小小的村落,上面蝇头小字写的是“落凤坡”。
九十一
晚霞的最后一抹残红慢慢的消失在了西边的山岗上。
头顶的一片浅黛色逐渐深浓起来,慢慢的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深蓝。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我们眼前的景色也由此显出十分诡异的明暗变幻。
从我们的藏身之处往坡下看,空地中央的高大院落就是落凤坡的官仓。这里原本是一处村落,因为被官府征用,附近的村民陆续被迁到了其他村子里。而我们进城之后就加了封条,附近也就越发的荒凉起来。
官仓四周围的平房里都是守卫。已经深夜了,卫兵已经休息。除了院门外和官仓门口留守的不足十名的值夜卫兵,其余就只有不足二十人的巡逻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比起齐庄官仓的防守还是要森严的多。
齐庄距离此地大约十六里,那里还有另外一个官仓。
几天之前,林汝在衙门里特意召集大家开会,商议从矿山上移下来的最后一批兵器到底封入哪一个官仓更安全。因为两处官仓从防守上讲各有优势,所以迟迟难以做决定。似是而非之间,传出话说落凤坡的官仓里没有兵器。不过,这话传的蹊跷,估计听到的人对此都有些疑惑。不管萧容是不是最终会通风报信的人,这些议论,他一定是听得到的。
尽管我们在他身边安排了人,但他始终不见有什么异动。
算上今晚,我们已经埋伏了整整三天了。三天来,两处官仓都有可疑的人在附近出现。看样子,他们对于传言也多有疑惑。也许落凤坡的重重警卫能让他们最终相信兵器就封在这里。
天近三更,远处的山麓上忽然掠起了几个敏捷的黑影。让人顿时精神一震。细看去,不过三五个人,却都是身轻如燕的好手,不多时就已经摸到了近处。这几个人十分谨慎的四下里察看了一番,然后留了两三个在仓库的外围放哨,剩下的人都手脚利落的摸进了院里。因为天色黑,距离又太远,看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对付守卫的。不过,从守卫软倒的姿势来看,似乎用的是迷药一类的东西。
不多久就有撬锁的声音隐隐传来。铁器相摩擦的声音在深夜里听来十分的刺耳。这几个人撬几下便停下来,十分精神的留意周围的动静。没过多久就听豁啦一声,两扇大门轰然打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小心翼翼的晃着了一根火折子。借着影影绰绰的火光,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仓库中摆放整齐的一排排木箱。
这人将火折子递给了旁边的人,伸手撬开了最上面的木箱。他在木箱之中细细查看一番之后走到门边,长长的打了一声呼哨。
不多时,便有马蹄声自那鸟鸣的方向传来。暗影憧憧,粗略数过,似乎有四五十人。这些人行动之间宛如训练有素的军人,相互之间配合十分默契,进入仓库的院落之后,就开始有条不紊的搬运木箱。
我压低了声音吩咐:“动手!”
寂静的夜色中突然之间响起了阴森森的呼啸,一排排弩箭密如飞蝗般射进了包围圈中。院落中顿时乱成了一团。没有中箭的人迅速的退入了仓库之中。我飞快的弹出了一颗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