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儿好笑地拧了她的小脸一把:“瞧你口水都流出来的,就你最馋嘴!”
“说得你好像不爱吃似的。”夏荷白了她一眼,拉起紫藤的手,“走,咱们吃自己的去,多挟几个鹌鹑,一个也不留给她,气死她去!”紫藤大笑着拉起夏荷跑,十儿在背后边追边骂。
春瑛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们从自己面前跑过,抬头见梅香脸色苍白地站在对面走廊上,两人对视一眼,便立刻移开了目光,默默地加入到丫头们的行列中去。
午饭时间内,李攸一直没有回来,但偶尔有几个婆子媳妇上门来找自己女儿或侄女甥女,低声叮嘱着什么。
原本欢乐的浣花轩渐渐沉寂下来,人们仿佛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梅香指挥众人做自己该做的工作,可惜苍白的脸上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几个大丫头勉强坐下来做针线,资历最浅的晨儿却耐不住,想要到外头去探听消息。梅香不得不厉声喝止。看着晨儿板着脸坐在角落里,脸上气愤难平,曼如默默地低下头,绣着李攸的一条腰带,动作却渐渐慢下来,针刺入了指腹,血珠染红了腰带,她却浑然未觉。
春瑛待在前院,也察觉到院内气氛的压抑。旁边传来夏荷与紫藤对此事的小声议论,因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荷非常害怕。紫藤若有所思地转头看春瑛,春瑛很是不自在,便借口说:“早上的活还没做完呢,我先去收拾干净。”匆匆去了花园。
周念对靖王妃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府里弥漫着不安的情绪。春瑛张了张嘴,想起三少爷说过不能告诉别人,终究还是忍住嘴,避开周念,去屋后清洗几个旧墨砚。
刚清洗到一半,竹梦山居就来了客人,或者说,是主人。侯爷在小儿子与王管家的陪同下,造访了暂居此处的周念。
春瑛急忙泡了茶端过去,感到侯爷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紧张。
李攸轻声对父亲说了一句话,侯爷点点头,便不再关注春瑛了,倒是王管事多看了她几眼。她心里发毛,忙低头退了出来,仍旧去洗她的墨砚。洗完了,又开始洗笔。
等她把所有能洗的东西都洗完了,顺便擦了擦屋前屋后的两个平台表面,侯爷才终于走出了屋子。他脸色似乎变好了一点,还回身对送出来的周念和蔼地笑着说:“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案子的卷宗且不急着看,身子要紧。等叶家顺利平反了,才会轮到你父亲,你若累坏了自己,到时候哪里有精神应付?”
周念忙行礼道:“是,侯爷教诲,念必定谨记在心。”
侯爷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带着李攸与王管家离开了。周念默默地站在檐下,似乎在发呆。春瑛小心地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才醒过神来,淡淡一笑:“你一直在担心吧?别怕,你们府上不会有事的。”
春瑛忽然觉得心定了许多,冲他展颜一笑。
周念回屋了,春瑛扫视四周,见没什么活可干了,正打算走人,却瞥见林中黑影一闪,接着便是鞋子踩到竹叶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三清,也没在意,只是望过去时,赫然发现那个身影比三清要矮一个头,而且要苗条很多,不由得愣了愣。
就在这时,她眼角黑影一闪,真正的三清已经跃了过去,那身影慌忙逃窜,在竹林间时隐时现,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三清阴沉着脸走了回来,匆匆朝她点了点头,便冲进屋内报告周念去了。
这是……什么人?看身形,似乎是个男子,而且挺年轻,身手也很灵活。可是……这里是侯府的内花园!除了家中的男主人和管家们,连小厮也不能轻易进入的内院地带!侯府里居然还有那么大胆的男仆?!
春瑛忽然生起了担忧,事情怎么都好象挤在一起了?这不会又是一桩祸事吧?
傍晚时,从皇宫里来了天使。浣花轩的一个小丫头为了探听消息,借口去看父亲,到门房转了一圈,便带回了这个令人惊讶地消息。她嚷嚷得满院皆知,丫头们都轰动了,上一回有宫里的天使前来,已经是大小姐被赐婚靖王时候的事了,大丫头们多数经历过,可年轻些的却只是听说,当即便有些骚动,兰香连连厉声喝斥,才把她们压下来。
梅香听了这个消息后,却坐立不安。她想了想,一咬牙,把手里做的鞋子往露儿手上一塞,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兰香,这里就交给你了。”便跑出了院门。兰香吃了一惊,脸色微微有些不豫,但还是按捺住了。
前院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对天使的来意十分好奇,也有人聚在乡儿等几个年纪大些的丫头身边打听几年前天使来时的情景。紫藤听得意动,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就隔了不到半里路,若这样都不亲眼见上一回,我岂不是白活了?”说罢随手拉上春瑛:“走,咱们瞧瞧天使去!”
春瑛略一犹豫,便跟着她起身往外走。曼如从二进门内冲出来叫住她们:“别去!梅香姐姐说了要大家待在院里的!”
紫藤冷笑着瞥了她一眼:“梅香姐姐都去了,我们怎么不能去?又不会妨碍正事!”说罢也不理她,径自拉了春瑛走了。
到了离正院四五十米远的一个小角门处,春瑛看到有十多个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和小厮聚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紫藤扯着她挤过人群,不知对站在前面的人说了什么话,最前头的一个高大小厮便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位置给她们。春瑛和紫藤忙钻了上去,正院门前的景象立刻映入她们的视野。
前方有一排十来个士兵守着,腰间挂了剑,威风凛凛地站着。另有两个穿着深绿色圆领绸衣长袍戴着黑帽的少年弯腰侯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再看院内,也是一片寂静,听不到一丝声音,只能隐约瞥到里头的家丁均是肃手站立。
而此时的正屋内,侯府诸位主人却暗暗松了口气,侯爷恭谨地对宫中的使者说:“请问公公,靖王妃娘娘……几时能出宫回府呢?”
“这可就说不准了。”那使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皇后要养胎,宫中事务都是太后……做主。不过还请李侯爷放心,皇上必会给您一个交待。”
“不敢,还请公公回报皇上,微臣……知道是谁在捣鬼,也知道……该怎么做!”侯爷面露微笑,恭敬地请使者喝茶,脸上却迅速闪过一丝很历。
第三卷 高门 七十五、来的是钦差还是阴差?
春瑛跟紫藤等人挤在角门处,只能看到几个护送天使前来的士兵以及两个疑似小太监的少年,颇有些郁闷。
跟想象中很有气派的轿子或高头大马、大队军士护送的情形相比,正院门前这寥寥几个人实在是太低调了,皇帝派人来,难道不是宣读圣旨的吗?
院子里的人动起来了,连院门处为首的士兵也给属下打了个手势,莫非有人要出来?!春瑛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看得清楚些,却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三四十岁穿着深蓝绉绸袍子的男人,冲他们一般少年少女一阵低斥:“去 去 去!还不快散了?!瞧这成什么样子?!”众小厮丫头们吓得惊叫四散,春瑛还在纳闷这是谁,已被紫藤拉着迅速跑开。
紫藤一边跑一边说:“好险!那是侯爷跟前的黑老七,管车马的,最是爱凶我们,还好跑得快!”
春瑛边跑边回头,远远望见正院门口,侯爷和三少爷等人站在一个穿墨绿色衣服的胖子身边。那胖子有些驼背,神情却有些冷漠,春瑛在心里猜测,难道他就是那位宫里来的天使?
三少爷李攸差不多到一更天才回到浣花轩,满脸都是倦意,有气无力地吩咐摆放备浴,便扑到卧榻上打起盹来。梅香镇定地叫众人将反复烧了好几回的洗澡水抬进屋里 ,便去小厨房看饭菜。
曼如与露儿轻手轻脚地侍候李攸脱衣,他一下惊醒过来,又迷迷糊糊地任由她们摆弄,然后晃悠悠地跨进浴桶,立刻便呼了一口气,舒服得快要呻吟了。
露儿偷笑着板他的肩膀:“三少爷,小衣还没脱下来呢,伸伸胳膊。”李攸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贴身的肚兜,都被水泡湿了,便配合露儿将它脱下,又重新靠在桶沿闭目休息。
露儿小声对曼如说:“我去拿干衣裳,你瞧着添水,别叫他着凉了。”曼如点头,她便去了。不一会儿,梅香从外头掀起幔帐进来,对李攸说:“太太屋里的石榴方才来了,说是太太吩咐,今儿大家伙都累了,明日三少爷不必早起去请安,多睡一会儿。”
李攸闭着眼点头表示了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睁眼示意梅香过来,耳语几句,梅香会意地去了。曼如在旁边隐约听到“春儿”两个字,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咬咬牙,便笑着拿起软巾,走进浴桶,轻轻替李攸擦起背来。
她一边擦,还一边柔声问:“三少爷今晚想吃什么菜?小厨房做了熏鸡,我怕你嫌腻,就叫她们炖了个菜核,还可以么?”
“这么麻烦做什么?随便弄个炖蛋就行……”李攸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似乎有些迷迷糊糊的。
“鸡蛋……好像已经用完了。”曼如偷偷看他一眼,迟疑了一下,便道:“小厨房那边说……春儿好象常常拿鸡蛋来做点心,可又不见她送到正屋里来……”
“烦死了!”李攸忽然睁开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什么相干?!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抢过她手中的软巾,自己胡乱搓起来。
曼如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跪倒在地。露儿闻声从帐外跑进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给前者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然后柔声哄着李攸,将软巾交给她,继续服侍他洗澡。
曼如有些失神地走出去,便看到兰香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从自己面前晃过,晨儿更是冲自己啐了一口。她咬咬唇,勉力走回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蜷缩起身体,两眼盯着对面的墙面发怔。
也许……她太过心急了,春儿算什么呢?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春瑛接到梅香的指示后,第二天一早便去了竹梦山居,将侯府无事的消息带给了周念。后者自然是松了口气。但春瑛还没弄明白,侯府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又是怎么没事的?靖王妃现在怎样了?而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
这些答案直到时近中午时,三少爷李攸前来看望周念,她才偶然听到几分。
“皇后一时来了兴致,便请大姐姐陪她到御花园散步赏花,正巧遇见马选侍从太后宫里出来,似乎脸色不好,还带了泪痕。皇后一时关心问了她几句,她什么都不肯说,皇后只好请她一起赏花。后来皇后起身去更衣,只有大姐姐陪着马选侍,不知怎的,马选侍就被人撞下台阶了。当时我大姐离她足有半丈远,倒是皇后的侍女有几个站在她边上,立即便被太后宫里的人拿下押到太后面前去了。我大姐也被请去做旁证。”
周念皱皱眉:“这么说……靖王妃并不是作为嫌犯被押下的?“
“当然不是!”李攸道:“可太后的人却把她当犯人似的审,非要她承认是皇后的侍女推了马选侍一把!哼,谁知道马选侍怀了龙胎?她可什么话都没说!”
周念沉吟片刻,才问:“后来如何?”
“后来皇上来了,马上让人将皇后送回坤宁宫,又安排大姐在别的宫室中住下。只说是在查清事情前,暂时留在宫里。马选侍那头也派了太医去。而她身边的侍女,则与皇后的侍女一起被带走,说是要命宗人府查问呢。”李攸忽然笑了笑,凑近周念小声道:“有件事挺古怪的。太医向皇上禀报说,为马选侍诊脉时,已确定她气血两亏,似乎是因此前未发现孕症,在饮食上疏忽了,这一胎恐怕很难保住,即便保住了,生出的皇子皇女也会先天不足。听说太后当时就变了脸色,立刻召梁太师入宫商讨。可惜太医被支开了,因此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但马选侍就是在梁太师走后,才脸色苍白地走进御花园的。”
周念没好气地说:“你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当心侯爷知道了说你!”
李攸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继续道:“大姐兴许过两天就能回来了。这回虽只是一场虚惊,那些人却着实可恶!父亲和大哥都说,绝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周念心中一动,微微一笑:“我先前交给侯爷的那叠卷宗,兴许能用上了……”
春瑛在窗外转头去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有些迷惑,怎么周念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差那么多?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说的那叠卷宗,又是什么东西?
靖王妃果然在次日回到了靖王府,靖王几乎是立刻便宣布妻子病了,不见外客,将一干上门来打探或“探望”的官员及诰命们都打发出去,除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