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欢喜地连连点头:“我绝对不会迟到的!”青姨娘笑了,拿过一个包袱:“这是我的几件旧衣裳,以后是穿不得了,胡乱赏了人,我又舍不得,索性给你娘吧。顺道给我带声儿好。”
春瑛接过包袱,见里面都是豆绿色、宝蓝色、枣红色之类的衣裳,比较鲜艳,的确是青姨娘不方便穿的,便替母亲再三谢过了。回到房间里,收拾了几样要带回家的东西,记起秋玉的话,便问玲珑讨了个给老太太送东西的差使,找姐姐去了。
到了地方,先见过老太太。她问起姑太太的饮食起居,春瑛一一答了,她也有几分欢喜:“能吃下东西就好,我昨儿见她,果然精神多了。她既爱吃米汤,怎的不开口?叫厨房做去!青鲛和檀香只要把她们主子侍候好就够了,吃食就交给底下人去做。媳妇儿——”坐在一旁的太太安氏忙起身听令:“在。”“你回头吩咐厨房,叫他们熬米汤,姑太太什么时候要吃,就立刻做好送上来。若是有谁敢有一丝怠慢,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安氏忙不迭应了,便急急去安排。
老太太又问了表小姐的起居,春瑛一一答了,她便满意地点点头:“好好用心服侍吧!琉璃,拿个大赏封给她。”
不等春瑛高兴,便有丫头拿了一个垫子过来,铺在春瑛面前。春瑛眨眨眼,想起玲珑教过的“礼数”,知道这是要自己磕头谢赏,虽然心里别扭,还是乖乖磕了下去,口称“谢老太太赏”,才接过赏封退出屋子。秋玉早在外头等得心急,看见她便是一喜,连忙拉着她回房。
关上门,秋玉急急问:“回家的事可是准了?”春瑛点头,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檀香虽打了包票,到底心里不踏实,如今可好了。”她翻出一个包袱,从里头拣出一个蓝色小包来,顺手一倒,便倒出一堆金银锞子和首饰,有戒指、手镯、金花、簪子,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珍珠宝石之类的。
春瑛一看,就认出其中几样是秋玉平时戴惯的,忙问:“这是姐姐积攒的东西?用不着拿这么多回去吧?姐姐就不留几样?”
秋玉道:“我还有呢,用不着这么多。我打听得爹的新差事有眉目了,家里正需要钱去打点。这一年里,因为家里花费少,我也没往家里送银子,自己攒起来置了些首饰,连同主子们赏的,有七成都在这里了。你拿回去,跟爹娘说,让他们放心使,首饰尽可以拿出去当,只是别贱卖了。”她拿起一个珍珠戒指:“比如这个,这不是寻常珠子,原是北边儿的清国皇家御用的,叫什么东珠,有一回王妃娘娘回来看老太太,见我侍候得好,便随手赏了我。上面没什么印记,也不是忌讳的东西,可要是当成寻常珠子,几两银子卖了去,可就吃大亏了!”
春瑛又产生了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忙晃晃头,推道:“虽然上面没有印记,可要真是靖王妃赏的,姐姐叫爹拿去当了,回头别人问起来,岂不尴尬?这种东西姐姐就留着吧,这里也有几十两银子了,再添上家里的,怎么也够了吧?”
秋玉想了想,便依然收起了几样贵重珠宝,其他的都包好了交给妹妹,又翻出几双新鞋。
门忽然开了,纹玉走了进来,后头还跟了两个面生的丫头。她们一进门就把门关上了,又去关窗子。秋玉忙问:“这是怎么了?”看了看其中一个面生的丫头:“默儿怎么会来?”
那叫默儿的丫头抿嘴笑了笑,没说话,另一个丫头便道:“有外头的男人进来给老太太请安,上头叫丫头们回避呢。她没处去,便跟纹玉姐姐和我一起回来了。”
秋玉有些诧异:“是哪家的少爷?默儿,你主子呢?”
默儿细声细气地说:“大少奶奶到后堂回避了,我原是在廊下侯着的,进不了屋,只好求纹玉姐姐帮忙。”她悄悄打量了春瑛一眼,春瑛冲她笑了笑,她便抿嘴笑着算是回应了。
纹玉跟春瑛打了声招呼,便坐到床边:“并不是本家的少爷,我估摸着,大概是老爷在外头新招的门客什么的,老太太听说是旧识,便召他来说话。”她皱起眉头,叫住另一个丫头:“彩鹊儿!你这是做什么?!”
彩鹊儿正把窗子撑起一条缝儿,偷偷往外看,闻言回头笑道:“我不会叫人看见的,好姐姐,你就让我看一眼。你难道不想知道,老太太特地召来的人,长什么样儿?”
这话说得屋里的人都起了好奇心。春瑛心中一动,生起一个念头,咬咬唇,便凑了过去:“他进来了吗?也让我瞧瞧?”秋玉皱眉,扯了扯她的袖子。
“等会儿……来了!”彩鹊儿占据着有利位置,不肯让开,“咦?长得挺体面的,就象戏文里说的,一表人才呐!默儿,快来瞧!”
默儿抿嘴笑笑,依言探头瞧了一眼,便迅速缩了回去,点点头。纹玉又好气又好笑地戳着彩鹊儿的脑门,骂道:“你自己脸皮厚,别带坏了默儿!你当人人都象你呀?没脸没皮!”
彩鹊儿撅起嘴:“我就不信姐姐不想知道!听说这人是住在府里的,咱们认一认长相也是好的。省得见了面不认得,把人家少爷认成了小厮,叫人家笑话咱们没眼力!”
这话把纹玉和秋玉都说动了,依次偷看了一眼,缩回头后,都没说话。春瑛心急,忙伸头过去瞧了,果然正如她猜的那样,就是周念!
周念一身青布衣,头戴方巾,站在院中,低头瞧着地上,目不斜视。一个婆子在旁边侯着,不一会儿,另一个婆子从屋里掀帘子走出来叫道:“老太太让你进去。”他才鞠了一躬,略整整衣冠,便抬脚往屋里走。两个婆子迅速跟了上去。
春瑛正想瞧得清楚些,彩鹊儿便把她推到一边:“你瞧了这么久,该换我了!哎呀!他怎么走了?是进屋里了么?”
“是,他进去了。”春瑛深吸一口气,转身回来,见秋玉望着她若有所思,有些不自在:“姐姐瞧我做什么?”
秋玉笑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人……”顿了顿,她换了语气:“这人我听说过,也不是什么少爷,听说是侯爷从前一个旧相识的儿子,那位旧相识犯了事,夫妻俩都死了,只余这一个儿子,被没入官中为奴。侯爷顾念旧情,花了好多年功夫打听,才知道了他的去处,便想法设法将人弄回了京城,如今就在咱们府里当差。”
彩鹊儿忙问:“那他也跟咱们似的,是与人为奴了?不过他是官奴……岂不是比咱们家生子儿还不如?”
春瑛忙道:“这样比就没意思了,他毕竟是侯爷老朋友的儿子,我看侯爷也未必会让他做下人的活,你要是瞧不起他,可没什么好处。”
彩鹊儿白了她一眼:“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哪个理你?”说罢比安冷哼一声,走到另一边的床沿坐下,撇开了头。
秋玉脸沉了沉,笑着对春瑛道:“趁着这位爷进了屋子,你赶紧走吧,不然也不知道几时能出去呢,姑太太和表小姐只怕还等着你去侍候。”
春瑛更希望留下来等周念,不过秋玉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留,忙拎起包袱,跟纹玉和默儿打声招呼,便告辞离去。
外头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只是每扇窗后都隐隐传来窃窃私语,春瑛忍住笑意,匆匆低头迈出院子,才走到拐角,便冷不防被人一把拽到路旁的树丛后,吓了一大跳,正要喊人,却被紧紧捂住了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叫,是我!”
她冷静下来,挣开一看,原来是三少爷。
第四卷 淑女 一百四十八、路老爹的新差事
春瑛迅速扫了周围一圈,后退两步,福身行礼:“三少……”
“得了!”三少爷李攸有些不耐烦,警惕地左右望望,“趁现在没人,我有话要嘱咐你,听好了,别插嘴!”
春瑛忙束手低头作倾听状。李攸便道:“你方才也瞧见了吧?念哥儿回来了,他如今被调进咱们府里,就在前头外书房里做小厮。当然,这只是在外人面前的说法,实际上当然不会委屈他。他回来有些日子了,总念着要见你,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什么时候能抽空去见他?”
春瑛忙道:“我刚才请了假,明天早上回家,申时前回来。到时候方便见面吗?现在……表小姐升了我做二等丫头,在正屋里侍候,出门没以前那么容易了。”
李攸皱皱眉:“怎么就升上去了?那可不好办,二等丫头回家,行踪是瞒不了人的。”
春瑛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见他皱眉想了一会,才道:“罢了,我记得你家搬了新院子,位置挺靠近园子的吧?还记得去年念哥搬离竹梦山居后住的屋子么?”春瑛忙点头,他便继续道:“那间小屋旁的角门,通往后街的几个旧院子。念哥就住在其中一间,那一带没别人住了,三清又住在侧门的小屋里充作看门人,不会有人看见的。你算准时间,吃过饭便提早动身,只对人说你要直接从园门进来,趁机去见他一面吧。”
春瑛张张嘴,还是点头应了。李攸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我真不明白念哥为什么一定要见你,总之,我是完成他的托付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他重新严肃起来,两眼直盯着春瑛:“你从前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如果被人看见你们碰面,绝对不许说出他曾经在府里住过这件事!连你的父母至亲也不能说,知道吗?!”
春瑛连连点头。她不是笨蛋,怎么会犯这个错呢?
李攸终于满意了,再看一眼周围,才一边嘀咕:“你这丫头,怎的偏偏就挑这时候升二等……”一边掸掸袖子,往大陆上走去。
春瑛实在不懂三少爷为什么要在她的升职问题上纠结,她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三少爷的身影完全消失,又有人影朝老太太院子的方向走来,才离开了树丛,返回晚香馆。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便起床梳洗好,非常迅速地完成了正屋的三分之一清扫工作,而这时候,表小姐才起床。等到姑太太与表小姐母女俩都梳洗完,吃完早饭,再叫来软轿,抬着姑太太慢慢往老太太院子去,她才非常干净利落地把剩下的活也干了。
玉兰站在门外掂起脚尖往屋里探看,见状干笑道:“我当妹妹为什么不在意呢,原来是练就了一双快手。”
春瑛笑了笑,最后把书案上的文房四宝都收拾整齐,才关好门窗,离开正屋,留下玉兰一人悻悻地盯着门发呆。霍家带来的一个婆子拿着针线萝,往门槛上一坐,便忙活开了,还好整以暇地朝玉兰咧咧嘴:“姑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玉兰差点被呛着,只得低头走了。
春瑛提着包袱一出二门,就明白三少爷昨天那句话的意思了。由于她升了二等,按侯府的规矩,回家是要有一个婆子驾小马车接送,外加一个小丫头跟班的,秋玉和曼如回家时也是这个待遇。
二门上的婆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春瑛,一边殷勤地要替她拿行李,仅仅是等马车从车棚驶过来的那点时间,她们也要拿张条凳出来,争相用手帕擦了又擦,然后请春瑛坐下歇息,又问她要不要吃茶。
春瑛有些被惊着了,她几时被人这样殷勤招待过?活象她是五星级大酒店里最尊贵的顾客似的。还好,她的惊讶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淡定下来了,很有气质地(她自觉如此)拒绝了条凳和茶水,随便挑了个看上去挺老实的婆子驾车,又任由对方为自己叫了小丫头,便上车起程往后街方向扬长而去。
这一段行程其实很短,从奴仆出府所走的侧门到后街,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一路上的风景俱是看惯了的,春瑛便坐在车里闭目养神。陪她回家的小丫头年纪只有八九岁大,却是一派天真烂漫,时不时挑起车帘往外瞧,一脸恨不得马上跳下去的模样,根本没法安静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家,春瑛下得车来,往家门方向走了两步,察觉到婆子和小丫头都跟在后头,眼珠子一转,便从袖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婆子手里,笑道:“今日辛苦妈妈了,我想跟家里人好好说说话,吃顿饭,完了便自己回府,您就先回去吧?”
那婆子脸上一喜,又有些犹豫:“这……好象不合规矩吧?”
“怎么会呢?”春瑛笑眯眯地说,“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特意绕了个大圈,还要劳动妈妈们为我备车,实在是罪过。其实我家不远处就是花园的角门,我索性从那里走,直接就能回去,省了脚力,又不兴师动众的。妈妈得了空,也能回家去瞧瞧不是?”
那婆子心动了,只假作推拒一番,又嘱咐小丫头好好服侍,便头也不回地驾车走了。那小丫头撅起嘴,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西街口的方向。春瑛立时便发现了,塞了十个铜板过去:“你叫亭儿是不是?我家就在这里,我要进去了,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