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绍华笑:“差不多了,走吧,会场都布置好了!”
“布置?”难道还挂条幅、摆鲜花?“卓将,你瞧我都这样了,告诉我实情,我好有个准备。”
“哎哟,这是受寒了,多喝水。”
韦政委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会议室的墙上,挂了个大屏幕,卓绍华的秘书在调制投影仪。过了一会儿,卓明和成书记走了进来,纪检办的跟在后面。
“我来!”卓绍华对秘书说。
秘书点头离开,关门时他听到卓绍华说:“今天,我没有汇报,我想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开始是在三年前……”
午夜了,天边还没有完全暗淡下来,依稀可以看到一丝黄色的天际线。天空中灿烂的云卷云舒,让人舍不得将视线挪开。
“美吧!”西蒙往诸航的身边靠过来。两个人都穿着加厚的羽绒大衣,像两只笨拙的熊,“这样的美景,只有在特罗姆瑟才能看到。”一说话,就是一团一团的白雾喷出来。
特罗姆瑟,北极圈里最大的城市,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城,北依山峦面朝大海,一天就能全部走完。有世界最北部的大学、最北部的教堂、最北部的酿酒厂,去往北极的必经之路。这里是宁静的、休闲的、艺术的、学术的。
诸航的地理不咋地,说实话,还是第一次知道地球上有这么个地方。美吗?飞机徐徐降落时,在半空中,俯瞰到特罗姆瑟的全貌,白色的大教堂、彩虹一般的跨海大桥,红色的木屋、蓝色的峡湾……美得无法言说。
“中文里有个词叫什么,哦,桃花源,很适合隐居。你的周师兄指明要在这里定居,真是聪明,谁会猜到你们在这呢?从此以后,你们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诸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冻得麻木了。她确定西蒙的骨子里一半是邪恶一半是浪漫,大半夜的,拽着她来海边看北极光,说的却是让她惊心动魄的话。
“其实我不喜欢你的周师兄,一点都不幽默。你说,我和你单独出来,他会不会像我们在……”
“够了,西蒙。”诸航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西蒙笑得像偷到油的耗子,吱吱的。“每个人都有一个无法抵抗的弱点,那就是爱,他的弱点就是你。宝贝,你也有弱点的。”
“你有吗?”
“除了钱,我不爱任何人。而钱绝不会让我操心,所以我没有弱点,我是完美的。”西蒙轻挑地挤挤眼睛。
世界终于归于黑暗,天边一抹绚丽的光线消逝了,海浪温柔地荡来荡去。
诸航跟着海浪奔跑,至少这样可以让身子暖和一点。西蒙在后面唱歌、吹口哨,他没有追过来。现在即使给诸航装上翅膀,她也不会飞走,准确地说,她不敢。想到这,西蒙就非常愉悦。能驯服诸航,太有成就感。不过,花的心血也非常多。
摊牌是在飞机上,诸航登机之前,可能已经与感到有些什么事要发生,但绝对没想到他们掌握的会这么多。他记得她当时震惊的表情,眼睛瞪得溜圆,真是可爱。
“你儿子叫卓逸帆,出生日期是两年前的十月十六日,病历上写孕期是八个月,因为脐带绕颈。这样子推算,你应该是二月怀孕的。可是,这一年的一月至二月,卓绍华一直在西藏和新疆出差,即使算上误差、意外,再怎么算,你也没可能怀孕呀,除非你跑去找他,哈,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两个月你一直都住在一个大杂院,邻居们说有一个漂亮的女子经常去看你,不是英俊的男人哦。所以,我们就假设了一种可能,你是替他们夫妇代孕的?为了验证这个假设,我们去查你的银行账单,代孕吗,总要付酬劳的。对于中国的国情,十万美元也不是个很低的价了。宝贝,我有点伤心,这不像你会做的事。你很差钱吗?想起来了,听说你那是想去哈佛,周师兄在等你。爱情的力量真是巨大。”西蒙捂住心口,像唱歌剧般,脸上悲痛欲绝。
周文瑾身子背对着他们,从他紧绷的双肩,稍微看出他非常愤怒。
机舱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其他人员都去了驾驶舱,舱门紧闭,这算是尊重她的隐私吗?诸航心中宛若一场飓风过境,凌乱得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西蒙懒懒得晃动着手指,在沙发的侧边坐下。“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决定和卓绍华结婚,那个我们不好奇。”他突然贴着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但你好像对他日久生情喽,所以你在害怕,对不对?别怕,别怕,我们爱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整个航程,西蒙一直在讲。像散落了一地的珠子,诸航找到了那根线,一颗颗串了起来。
她挺汗颜,为了她,西蒙他们真是用尽了心思。
在莫斯科,就开始了布局。成功地让沐佳晖回国,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作为沐佳汐妹妹的身份,方便走入卓绍华和诸航的生活。她非常精明,又满怀怨恨,轻易就能激起诸航的妒忌与醋意。怎样找到关键切入点,是周文瑾提供的情报,他对诸航和卓绍华的结合有疑问。顺着这条线,果真查到了。资料怎么传递,同时,要让卓绍华有所察觉。他们接触工信部监控的超恒公司,答应日后注入资金、给予技术支持,一定让他们死灰复燃。超恒同意合作。资料以石涛的画作为基础,做成密码,用邮件发出。卓绍华很快就注意到了,也敏锐地联想到和诸航有关。诸航的个性冲动、直接,只要事关卓绍华和帆帆,她必然会不管不顾地扛起一切,完全不在意自己会有什么结果。作为诸航中校,竟然做出代孕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在社会上会激起什么样的巨浪,也许就此溺亡,卓绍华看得非常清楚。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捂住这件事,不让诸航察觉丝毫,悄然找沐佳晖进行解密。也许偷偷地想过自己是杞人忧天。只有解析了密码,知道什么内容,他才知应做出什么样的反击。
就在他最纠结的时刻,网络奇兵遇到了密集的侵袭,周文瑾失踪。
“宝贝,我真的非常敬佩你的首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有条不紊地做出果断的指挥,从容面对。但,我们还是赢了。你对他失去了信任,你无法忍受他的谎言,你开始动摇。”西蒙同情地闭了闭眼睛:“所以说,爱是一个可怕的弱点。就等于是你送给对方的一个炸药包,你不知他是拿去开河筑道,还是回过身来,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真的很蠢很天真!那些谎言的背后,那些欲语还休的无奈,那么疲倦的俊容,满满的都是爱。只是她笨,没看懂。首长常说,网络战不仅仅是技术战,还是心理战。也许她的技术很强大,但她的心里太脆弱。
泪水就这么下来了,划过脸颊,滴在手背上,很烫。
“宝贝,别哭,我以我的人格发誓,你的首长还是高高在上的首长,孩子一定能快快乐乐成长。这些资料我立刻彻底地删除。”西蒙说道。
她胡乱抹去泪水,缓缓绽开一丝笑颜:“辛苦了!”
西蒙怔了下,随即笑了,上前抱抱她:“我喜欢Wing,因为你和我一样聪明。”
这个晚上,神秘的北极光没有出现。等了很久的游客们失望地和导游回酒店去了。每到冬天都有大批的游客来特罗姆瑟看北极光,尽管有很多研究可以证明极光产生的科学性,但人们还是说:极光是来自天空的美丽语言,它是一种超自然的方式,在向地球上的人类打招呼。
“别泄气,你在这里定居,日后有的是机会看极光。”西蒙安慰诸航。两个人踩着积雪向路边的车走去。
她不泄气,反而热情高涨。
寒夜里,汽车要预热一会儿才能发动。等待的时候,她问西蒙:“沐佳晖算是你们的成员吗?”
西蒙吹了声口哨:“用中国话怎么形容,哦,她就是一打酱油的。”
“下次少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西蒙,我愿意留下,但我有个要求。”
“宝贝,我等你这话等了一万年。快说。”
“除了你和周师兄,我不见你们组织里的任何人,任何活动我也不参加。有任务,我单干,不和任何人合作。”
“酬劳呢?”
“给我办张卡,我信得过你们。”
“酷!”西蒙细长的双眸一眯,油门一踩,车呼地冲向黑夜。
“不过,要是让我发觉你们没有遵守承诺,某个环节出了错,你是知道的,我的破坏力是怎样的。”诸航侧过身,送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难道你还在害怕什么?”西蒙问。
不怕的,全部地雷都引爆了,山川、河流、原野,一览无遗。这样也好,该是什么样的命运,欣然面对。
如果爱,即使你一无所有、声名不堪,它依然在。
他们搬去了夏日岛——带有少许东南亚风情的一座小岛,离特罗姆瑟很近。这儿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岛上,一套套木屋别墅,无一例外都面朝大海,虽然装修简朴,却有宽阔的阳台、硕大的落地窗。街道很干净很安静,唯一能打破宁静的不是汽车的马达声,而是海鸥的叫声。
诸航住在楼上,周文瑾住楼下。
日子非常悠闲,不管多冷,诸航早晨都要晨跑。一身火红的运动装,矫健的身影,很快就成了岛上的一道风景。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诸航待在电脑前。她的任务都是由西蒙和她通过邮件联系。一般,诸航会问下任务的最后时限。她不会提前,也不会延迟,就在那个时点,她会非常完美地交工。西蒙说她比以前在网络维和时更利落更狠更猛。诸航没谦虚,那是,我有做黑客的天赋。诸航接的任务都比较复杂,利益也可观,这些,诸航从不过问。四点后,诸航会去码头看船回港,这时,周文瑾该回来了。
周文瑾工作地点在特罗姆瑟,每天早晨开车过去,他忙些什么,诸航从来不问,他也不提。回来时,他会买鲜花和水果。
西蒙的梦想大概也算实现了,他有了一家以自己名字为品牌的酒庄。偶尔,他会带一瓶酒来看诸航,为诸航和周文瑾分住楼上楼下感到不解。这时,周文瑾就会温柔地看向诸航。诸航笑得没心没肺,仿佛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替他们打扫屋子做饭的,也是一位故人。是诸航在文化街遇到的那个中文讲的很不错的问路女孩,金发、碧眼,和西蒙长得很像。是西蒙的堂妹,叫梅娜。她也没和诸航寒暄,倒是和周文瑾熟稔。从他们的谈话中,诸航听出来,她租住的公寓就是自己原先住的,与周文瑾在同一个小区。
不需要问多少,有些事心知肚明。
圣诞节后,西蒙离开了特罗姆瑟。这里,中国人很少,但日本人多,甚至还有无印良品的分店。相似的亚洲面孔,看着也亲近。
周日,周文瑾开车带诸航去特罗姆瑟,喝喝咖啡,逛逛各色店铺,在水族馆看180度的银幕纪录片。
新年这天,他们看到了北极光,那样神秘的光束,无法形容的色彩,美如昙花般。
周文瑾从身后环抱住她,与她一起仰望着天空。“在哈佛读书的时候,我随导师来过挪威,也看到了北极光。那一刻,特别想你。如果你在该有多好。现在没有任何遗憾了。”
诸航默然失语。
“猪,是不是想家?”周文瑾问道。
“你呢?”
“不想。思乡只会让人变得软弱。”
那也是想的,只是在自我催眠,何况已经回不去了。诸航每每想到周文瑾的这些,都会窒息得不能自已。
“现在我有你。”寒风冷过眼角眉梢,夹着泥土清冷的气息,他不觉动情,低下头,寻觅着她的唇瓣。她把头别过去,吻落在她的肩上。
“周师兄,别这样,我是有夫之妇。”即使北京远在南极,她在北极,无论地球如何旋转,都不会相遇。但是,发生过的事就在那里,已无法忽视。她不管是叫诸航还是叫Wing,还是现在西蒙给她的一个新身份,她的丈夫是卓绍华,他们共有一个孩子叫帆帆。
周文瑾僵硬如岩石,沮丧像冰雪一样覆盖了他。“为什么,猪?”他不明白。全世界,她只有他,为什么还不接受他?
北极光稍纵即逝,天空回复了往昔的深远,星光簇簇。“我是攻击型,你是防守型,我们会是彼此欣赏的盟友,但不适合做恋人。因为我们彼此不能包容对方。”
如果她能包容他,在他去哈佛时,她不会颓废地放弃自我,她会等他回来。她知道的,他对她不是不在意,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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