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珊琪忽然感到自尊心受挫,掉转过头来正想为自己辩解,突然一个失衡,“砰”地一声脸先着地,正巧跌了个“狗吃屎”,令人不忍卒睹。
倒是佐丹,他的头低垂着,看不见表情,但他的双肩却抖动得十分厉害。这全都在他意料之中,以她那种运动神经,小动受小伤,大动呢……真令他不敢再想下去。
珊琪揉了揉跌疼的屁股和脸颊,站起身。
既然佐丹被她吵醒了,她的目的也达成了,不用再辛苦自己了。她边捏着发酸的腰,边走向电视机,把它关上,房里才又恢复了宁静。
见闹剧结束了,佐丹下意识地伸手拿床下的啤酒,捞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
“酒呢?”他知道一定又是她在搞鬼。
“被我拿去喂植物了。”珊琪笑着说。她的笑足以溺死一个大男人,任谁看了都不忍对她生气,佐丹自然也不例外。
“你——你怎么可以擅自这么做?”他想对她发火,却一点火也提不上来,声音像在干呕似地。
“既然我成了你的新室友,只要我在的一天,就希望看到你健康地过一天。”她笑嘻嘻地端起桌上的咖啡递给佐丹。
佐丹迅速换上一脸的冷漠,不去接她手中的杯子,却拿起床头柜的香烟。
珊琪早准备好应对之道。她拿起地上的浇花筒,哼!来这招?佐丹拿烟的左手上方马上下了一场“小雨”,他迅速缩了手,把烟丢向一边。
“你干什么?”他看来真的被惹毛了。“你别以为住进来、付房租,就可以恣意干涉我的自由,没有人能掌控我的。”
他一把抓住珊琪,珊琪没料到他会有这么激动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他的眼神中不只透露出怒气,还有那种对某种原则的坚持和认真。这眼神对珊琪而言,曾是那么地熟悉……在这一刹那,她感觉到乔伊好像又复活了……
此时此刻,抵不住激动的情绪,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只差一步便要落了下来。她咬着下唇,把他当成乔伊一样地说着话。
“我只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这是我欠乔伊的,我必须帮他达成这个愿望。”
她的神态如此诚挚,令佐丹软化了心肠,内心起了不安的骚动,像万马奔过。
“为什么?你并不欠——乔伊什么。”
他连回话都神似乔伊的口吻,那么坚定而干脆。
“不!我欠他!是我欠他的。”珊琪的泪水终至溃堤,潸潸而落。“我老觉得他的死和我有关,是我不小心扯掉了他的护身符,因为如此,他才会出意外死去的。如果护身符还在,至少神会帮他!我等于是间接害死了他,也害他无法完成理想,连累乔,连累整个球队。”珊琪拼命地甩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不!这不是你的错。珊琪,你不要这样。”他的眉头深锁。珊琪的话语激起他内心深处的痛楚,像是被人一层一层揭开结了疤的伤口。
他突地将珊琪一把搂入怀中,像是表达他深深的歉意,他张开嘴像要说些什么,又把话吞进肚子里,只是一味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珊琪突地恢复了理智,连忙将他推开。“不!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你不可以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
刚才的拥抱竟令她全身有触电般的感觉,她为自己的这种感觉感到罪恶。她必须忠于乔伊,忠于自己的感情。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那种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过了许久,佐丹站了起来,首先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你刚才提到黑熊队要解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背对着珊琪,令珊琪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在意黑熊队吗?他会在意他哥哥的事业吗?他是一个连自己都放弃的人呀!
珊琪拭去泪水,镇定住自己的情绪,续道:“因为乔伊的死,令黑熊队的球迷大量流失。球赛每下愈况的结果,导致黑熊队出现财务危机,恐怕会撑不过今年职棒大赛。”
“这怎么行!黑熊队再差一年就三连霸了。现在连最起码的状况都支持不下去,这——这怎么行!”他紧握住拳头,像是有无限愤慨似的。
他这种大出她意外的表现,令珊琪止住了泪水,睁大眼睛。
“乔还说了什么?”
“他——他有个计划。”
“什么计划?”他突然回头,一双精锐的眼直视着珊琪。
那双眼眸——就像——就像鹰一样!
珊琪的心猛然震了一下。她缓缓张口,道出了令“乔伊”重新“活”过来的计划。
“用你来代替乔伊。”珊琪郑重地点出事情重点。“我们查过了,你小学到高中一直是校队,也曾参加业余棒球队,用你来代替乔伊,是最适合不过了。”
忽地,珊琪话锋一转。“我们何不一起去攀岩,你不是很喜欢这运动吗?”
她的建议令佐丹一愣,他睁大了眼睛,神情僵硬,似乎被人打着了痛处,那眼神是空洞的,在幽深不知处彷佛有股巨大的伤痛朝他袭来。
珊琪一颗心提了起来,感到有些不忍心,即使攀岩能让他面对丧失胞兄的现实,珊琪也不忍心揭穿。她不愿见他再次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因此,她急忙转了话题,想为他打圆场。
“对不起,我只是说说罢了,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不——没关系——”他打断了她的话,神情黯然。“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我愿意陪你去。”
“真的?”珊琪杏眼圆睁。依据心理医师巴尼的说法:如果他不怕面对现实的话,表示他根本不是乔伊,因为乔伊向来是个把全世界都踩在脚下的人,不容许生命中有任何一个不完美的污点……
佐丹又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有一世纪之久,珊琪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终于,他缓缓道出了几个字:“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做?”珊琪终于松了口气。
接着,珊琪想起从巴尼那里得到一个可贵的消息:如果一个人从哪儿跌倒,就强迫他重新去面对那个问题。
如果佐丹是乔伊的话,就带他去攀岩,也许能重新帮他找回自己。如果不是的话,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或许,在珊琪心中还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她打算运用这个巴尼教她的方法。
第二天,珊琪和佐丹向乔借了车,以及乔伊的攀岩工具,到附近一个绝佳的攀岩地点去。
起先,佐丹的表现十分正常,他穿上装备,将绳子熟练地丢上崖间。然而就在要跨出第一步时,他突然脸色发青,肌肉紧绷,直冒冷汗。
他试了几次,但他双胞胎兄弟坠崖的画面却不断冲破他的心房,一遍遍地浮现脑海。
他的兄弟向他求助,然而,他却失手了……佐丹眼看着他迅速坠落,直到成为一个小黑点。
他闭上眼睛,几乎不敢再去碰触崖壁,好像那上头长满扎人的仙人掌刺一样。
他的这种反应吓了珊琪一大跳。乔伊绝不会有这种惊慌的表情,他一向是像鹰一样勇敢,乐于接受挑战的,此时,这人看来就像只受惊吓的小鸡。
这个看来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会是她所爱的乔伊吗?
在几次失败的尝试下,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乔伊已不存在的事实。
接下来的日子,佐丹表现得十分合作。
这种情况叫乔满意,也令珊琪讶异不已。
她努力想躲开佐丹,却在他回头向她露出灿烂一笑时,又被征服了。她感到迷惑极了,为何此时他的感觉那么像乔伊?有时候,她甚至以为乔伊真的活过来了。
尤其他喜欢双手倚在观众席旁的围杆看她的样子。每每都令她心跳急促——
在佐丹所租的地下室,原本像垃圾场一样的房间也有了变化。
这里整理得一尘不染,雪白的床单、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的,地毯上不再堆置杂物——如果不是地址没错,否则她会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没想到,佐丹已经彻头彻尾地改变了。珊琪为自己的努力有了代价而感到喜悦,以前,她会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乔伊,现在她却是为自己感到骄傲,没想帮助一个人站起来,竟是如此的有成就感。
那顶帽子好好地被置于床头,珊琪想到自己两个礼拜前为了这个梦想和对乔伊的爱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却发生了那么多意外的事,她不觉拿起那顶帽子,帽檐仍有些污渍及磨损,那是她为了保有回忆,舍不得清洗所造成的。这一切都如此熟悉。
她没想到这顶帽子的主人竟是佐丹。
或许她该爱上的是佐丹,而不是乔伊;也不是那个已经逝去的梦。
忽然,她好想念台北,想念她的家、她的同事——晓华,及谷主任那张唯唯诺诺、老提不起威严的脸孔。
这天,珊琪刚购物回来,平日爱倚在二楼窗口探听邻居琐事的房东突然主动找她攀谈。
珊琪直觉准没啥好事。
果然,房东太太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她压低声音道:“珊琪,我刚才看到一个东方女人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接着佐丹便开门让她进去了,好像是幽会哟!”
珊琪明知房东喜欢扇风点火的个性,但是这话仍惹得她心裹不是滋味。她很想装作不在意,因为她和佐丹根本称不上情侣,顶多只是朋友,然而那种感觉就像吃醋,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会有那种想弄清楚真相的冲动。
她火速打开地下室大门,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下去,然而她的心情却狂跳起来。
她动手扭开通向客厅的门把,轻轻地,尽量不让自己弄出一丝声响。
门半开时,她可以看到床铺方向透出来的晕黄灯光。她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可恶!竟还故意只开盏小灯,这是在制造浪漫的气氛吗?
从墙壁转角的床铺传来细碎的交谈声,珊琪的心中涨满了怒火。珊琪觉得心口像被一窝蚂蚁啃嚼一样,又痛又痒。
她立刻大步奔向前,果真如她想像中的一样,那女的和佐丹正背着她,两人挤在一起,脸几乎要黏上了——
珊琪怒不可抑,把手中的东西重重往地上一摔,胀红着脸,浑身发抖着,她大叫一声:“佐丹!你太过分了!”
佐丹回过头来,他的神情由错愕转换成染上一丝的笑意,像为什么事沾沾自喜着……
他在高兴什么?他的笑容无异是在珊琪的火气上添油,她觉得自己的鼻孔都要喷火了,他却还一副洋洋得意状。
珊琪觉得该做什么来报复那个该死的人,她迅速弯下身拾起地上的一瓶罐头扔了过去。
他的反应比她还快,不仅闪过了,还一把拉过身边的女孩,使她免于被击中,那女的一个踉跄倒入了他怀中。
那罐头哐啷摔在墙壁的矮柜上,把上头的照片、摆饰物都扫了下来。
“佐丹,你这卑鄙的家伙——我恨你——”
就在珊琪举起第二罐罐头预备“瞄准”攻击物时,那个一头短发的中国女人缓缓转过头来,珊琪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中……
“晓华?”珊琪睁大双眼。
“珊琪,你在干么?”晓华转过身来,双手按住胸口。“你吓死人啦!想谋杀呀!”
“我……”珊琪放下手,把那罐水果罐头放在两手间不安地把玩着。“我只不过想和佐丹开个小玩笑——”
越过晓华的肩头,她发现佐丹在那一头闷笑。她不甘心地想着:这人越来越可恶了,看她出糗了,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晓华缓缓走向她,睁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神审视着她。以她和珊琪两年多来的相处,她一下就看穿了。“唔——我看到了嫉妒的火花哦!”她带着研究出成果的满意神情,用手点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不!”珊琪连忙摇手急急否认,她才不愿在那个佐丹面前承认自己的心事。
“你在说什么呆话?”
晓华歪着头,发出“嗯?”的怀疑声。
珊琪得赶快把这话题岔开,于是,她乘机问道:“奇怪,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你不是应该已经和记者团回台湾了吗?”“唉!”晓华装腔作势地大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沿道。“你人是我带来的,把人搞丢了,叫我怎么安心回去?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辗转找到了黑熊队的办公室,透过那个叫什么‘穷’的教练,才得知你的去处。你知道那个教练有多难缠吗?为了得知你的下落——我还差一点就要献身了。”
珊琪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和乔那个色家伙打交道简直是自讨苦吃。
“你千里迢迢而来,就只是为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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