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道……人?”那个声音突又想起。
“……”白露低着头似乎没听见一般,很快消失在了大雾中。
***
第二天一早,宁君一回屋就嚷嚷着“气死了,气死了”,翠山眨着眼睛端茶送水,白露继续淡定地洗着脸。
没过一会儿,三人已经围坐一桌。宁君激愤地说完了昨天邢然是怎么当着众人的面说她,还惩罚了她,翠山默默地递杯水,顺着她的话道:“就是,那样的男人不值得!”
刚说完,宁君冲他脑袋就是一拍,“谁准你说我男人的!”
翠山:“……”
白露仍然在淡定地用帕子擦着脸,不过好像有点走神的样子。宁君看着她道:“你在擦什么?”
“哦,昨天戴的那个面具,脸上沾了一些东西很难擦。”
宁君这才纳闷道:“对了,最怪的就是你,昨天那是什么打扮?衣服是翠山的吧,那又是从哪弄的面具?”
白露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昨晚有点冷,所以借了翠山的衣服。”
“那戴面具干什么?”
白露想了想道:“冷风吹得脸疼,嗯。”
翠、宁:“……”
把帕子折起来,白露看了狐疑的两人一眼,叹气道:“好吧,昨天的人中有我在京城的一个……朋友。”
“朋友?朋友为什么不愿见面?”宁君抓着她的话激动道。
白露搓着茶杯道:“就是欠了他一些……”她顿了一下道,“银两。”
“唉。”宁君摇了摇头,便扶着桌子起身了,她走进自己的小屋道:“我还是自己去静静吧。”
就剩翠山和白露在桌子上坐着了,翠山还一脸兴奋道:“师父你昨天好厉害,回去的时候那个陆大人还跟我说,想跟我们合作,衙门也需要我们,为了酆都的太平。”
白露瞥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大志。”
“帮帮百姓多好啊,而且他说可以给我们很多酬金,这样师父你就不用担心欠你那个朋友的银两了。”
白露也起身走回自己的屋子,一直都没什么精神,边走边道:“今天不去集市了,我再去睡会儿。你别忘了把今天的功课给做了。”
***
衙门中。
今天凌晨,县令总算是赶回来了,听师爷说经过他都觉得心惊肉跳。
“死了多少啊?”县令颤抖着问。
“只死了两人,有数十人受伤。”
县令瞪大了眼道:“难道这个陆巡察这么厉害?!”
两人说着,陆子晟已经从屋中走出来了,县令立马变了笑脸迎上去道:“哎呀,陆大人!”
“陈大人。”陆子晟也客气道。
两个人在桌旁谈了一会儿,陆子晟便提议道:“酆都确实不同于其他地方,因此治理也应不同。”
陈县令眯着眼笑道:“哎呀,陆大人果然通情达理啊。”
陆子晟又道:“所以本官提议,衙门不妨专门请一些道士或方术士来帮忙。”
陈县令沉思了片刻,看了看师爷后道:“酆都中的道士倒是不少,只是他们的道行……这么说吧,能为我所用的大多本事不行,道行高的不一定愿为衙门办事啊。”
“哦?”陆子晟思忖了一会儿道:“那陈大人可有曾听说过鬼面道人?”
“啊?”陈县令摇摇头,看了眼师爷,师爷也摇头道:“从未听说这等人物。”
果然。陆子晟脸色微沉,过了一会儿又道:“那大人可知道酆都可有女道士或是术士?”
县令诧异地看了眼陆子晟,看他表情似是极认真,便也仔细地回想,可是印象中并没有啊。
他正准备摇头,师爷突然应道:“啊,我倒是知道一个道行还不错的女术士,她是卖路引的,好像还有点本事。”
陆子晟皱起眉头,声音还带着微微的紧绷道:“她叫什么名字,在何处?”
师爷捂着脑袋想了半天,艰难道:“她叫……叫什么来着……”
县令看他苦思冥想的样子都急了,陆子晟虽端坐着,手也不自主地紧握椅的把手。
“对了,想起来了!”师爷激动道,“她叫白露!”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时难(四)
翠山最近发现,他的师父爱上了她的那张灰色面具。
他们上街一起买菜的时候,常常前一刻白露还在低头认真地捡着菜,下一刻他一回头,白露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面具,头几乎都要埋进菜里了。在他们身后,衙门的人马悠闲地路过。
听见马蹄声渐远,白露才缓缓抬起头,故作淡定,看了眼翠山惊讶的眼神,清了清喉道:“走吧,看看那一家的茄子。”
翠山愣愣地看了眼她手中刚刚放下的黄瓜,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现今,白露每天出门前三件东西,法器,面具和翠山。
有一天,翠山偷偷地跟师叔祖讨论这件事,师叔祖翘着腿嗑着瓜子道:“想知道还不简单,你偷偷把她的面具给拿走,看她会发生什么呗。”于是,那一天晚上,翠山被罚抄了整整十遍道德经。
师叔祖听说了这个噩耗后,当着白露的面,敲着翠山的脑袋“勃然大怒”道:“你小子做事不经脑子的嘛!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翠山:……
白露看了宁君一眼,道:“师叔,管好你自己吧。”
宁君一听这话就激动了起来,一拍桌子道:“你是不是也听说了阎王嫁女的事!”
“阎王嫁女?后天不是阎王寿辰吗?”
宁君气愤道:“是啊,但是阎王要在寿辰那天,给她女儿办个抛绣球选亲大会。阎王那女儿喜欢我们家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但我听阎王女儿的侍女说,她竟然已经想好办法怎么把绣球塞给邢然了。简直比我还无耻!”
“你没有想出来对策吗?”白露夹了一口咸菜,宁君“吧嗒”一声,用自己的筷子扣下了白露的筷子,还威胁翠山不准再吃了,“当然想了!你们都别吃了,听听我的对策怎么样……”
***
阎王寿辰当天,酆都一派热闹。这一天,为了给阎王庆寿,特准酆都百姓可以夜间出来活动,不得有流血事件发生。
到了夜间,夜市摊子纷纷摆了出来,大街上张灯结彩,灯笼上写着“贺酆都天子大寿”。
按照宁君的吩咐,白露和翠山也早早地就出了门,准备去看她抢亲的好戏。
他们出门的时候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白露依旧带着面具,她指着远处一群白衣公子对翠山道:“试试你的阴阳眼恢复的怎么样了。”
翠山顺着她的手看去,不禁吓了一跳,那群潇洒俊逸的公子各个都是衣衫褴褛的鬼魂变化而成的。
他向大街看去,有很多鬼魂披着人的衣服,正和正常人一样逛着集市,吃饭喝酒。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直到白露说,“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他有些挪不开步子,手心出的都是汗,他迷茫地看着白露道:“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
白露点点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们门派总要和鬼打交道的。”
翠山深呼吸了几口气,便缓缓地走入人群中。街市上的人很多,他一边走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眼中既有惊又有感叹。
在很久很久之后,当他已经成为酆都最有名的阴阳先生时,他还会时常想起今晚的这条街——摩肩擦踵的人群,熙熙攘攘的鬼群。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的女鬼,行色匆匆的路人,风华正茂的亡书生,老态龙钟的老夫妻。我们终会变成它们,它们也终有一天会在人间与我们相会。
他会对他的徒子徒孙说起这个画面,说起他悟道的开端。
就在翠山回神欲与白露说话之际,回头一看,白露已经不在眼前了。他向四周看去,果然,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酒楼,刚刚出来两三个被簇拥着出来的人。他定睛一看,坐在左边的年轻的那个不正是那日在鬼门关遇见的陆大人吗。
难道,师父欠了钱的就是陆大人?他踮着脚去看那陆大人,却突觉有什么不对劲,他将目光扫向人群,却突然看到一张熟悉而恐怖的脸!
那个……披着一个年轻姑娘的面容,却只有半张有血肉的脸,目露贪婪的光盯着陆大人的妖怪!
“师父,师父!”他在人群中喊着,慌忙地穿过周遭拥挤的人群,可是却看不见白露的身影。这种时刻,师父怎么不见了呢!
而此时,他正找的人正站在一个面具摊前,仔细地挑着面具。她想了半天,选了一个黑脸判官的面具。
卖面具的老板有些诧异她选了那个面具,建议道:“姑娘不适合那个呢,这里还有更适合姑娘戴的。”
“没关系。”白露已经掏了银子,心想这样才配合翠山给她起的“鬼面道人”的名号。
待她付好钱回头准备找翠山时,却突然看到刚才她和翠山站的地方似乎有妖气浮动。
她匆匆戴起面具,连忙从人群中挤过去,“请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白露还未挤过去的时候,便突然看到一束白光从人群中一个地方散出来,集市上很多披着人面的鬼都连忙遮起脸。她心里却有些焦急,她知道那是她给翠山用来防身的符。
人群中似乎有些骚动,她好不容易挤了过去,身子刚挤出来,却迎面碰到一个一身青色锦袍的俊秀男子。她连忙止住了脚步,下意识就想转身走掉,好在突然想起自己是戴了面具的,才强忍住转身的想法,朝左转去。
“鬼面道人?”她想走,却突然听到那个声音,随即便已经被人抓住了肩膀。
那只手刚抓上来时力度很大很强硬,她都有些疼地皱眉,但仅仅是那一瞬,那只手上的力量很快便放轻了些,却仍坚定而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多像一场没有任何准备和期待的久别重逢,这是与她。与他而言,却远远不是。
她背对着他,仍不愿回头,心里却砰砰的跳。直到身后的陆子晟先开了口,语气带了些讥诮:“道长的徒弟……被人抓走了。”
她身子一僵,刚欲回头询问,身后人已道:“小道长是为了救在下而被人抓走,在下随道长一起去吧。”
他将“道长”两字咬得很重,白露压低声音道:“不用了。”趁他不注意,肩膀一滑便从他手中开溜了。
然而身后那人岂会轻易放弃,转眼间,两人一前一后便已经奔向了远处。
***
翠山头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抬头一看,自己正身处一个阴森的洞穴中,石头后潮湿而坚韧的石壁,偶尔还有水滴落在脸上。
“有人吗!师父,师父!”他的喊声回荡在这一片空间中,不一会儿,从一块石头后缓缓走出了一人。一身红衣,半面枯骨,正是红娘子。
翠山的双腿不禁开始打颤,他强作镇定却道:“你,你想做什么?等我师父和师叔祖来了有你好看的!”
红娘子的头发,慢慢地从他的腰部爬到他的脸上,翠山恶心地扭过脸去,只听她笑道:“虽然你看起来很好吃,但终究只是个鱼饵……”
翠山还是读过书的,一听这话才怔道:“难道你想吃我师父?!”
红娘子笑了两声,伸到翠山脖子处的头发突然变成了一根根刺,骤然刺入了翠山的肩膀,下巴,耳朵。
“啊!”翠山发出了一声声痛呼,他的血顺着那些小孔开始缓缓地流出来。
“别急,死不了,你也想让你的师父快些来救你吧。”
白露和陆子晟一路追踪到了一个山洞口,里面一片漆黑。又是山洞!白露身子不经意地一颤,自然而然地又和身后人保持了距离。
“怎么,道长很怕山洞吗?”身后的声音又带着淡淡地嘲意。
白露闷不吭声,从身侧伸出手,手中是两颗褐色的药丸。这山洞口妖气弥漫,估计里面会有毒瘴气,这药丸能防瘴气之毒。
手伸出来许久,身后人也并未取走药丸。在她看不见的时刻,身后的人静静地看着她露出来的手背上浅浅深深的,愈合的没愈合的划痕伤痕,三只手指上都有厚厚的茧。
他想起在很久之前,他刚刚认识那个绷着脸的小阴阳先生时,他也曾观察过她的手。当时的他讶异于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居然会有那么多交错的小伤痕。
“嗯?”白露见他没有动作,轻哼了一声。这一声,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眼漆黑的山洞道:“我怎么知道这是……”
他的话停到了一半,白露便直接拿过其中一颗药丸一口塞进了口里,她刻意变粗了声音道:“放心了?”
陆子晟接过她手中的药丸,在手中转了转,轻笑了一声道:“道长别介意,人总是小心些好。我以前也曾非常相信过一个道中朋友,可是她不似道长,给的是这无毒的药丸。”
“她给了你有毒的药丸?”白露竟接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