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驸马,他脸色已经从发白变为了发黑。他的裤腿被烧得没剩下多少了,她轻轻地掀开那烧焦的布料,看到他从脚道小腿上被烧伤的地方已经从红色变为了有些发黑。
他体内的煞气再不除,他身上这些伤口都会被煞气侵染而溃烂,恐怕还会危及性命。
虽然这里只是幻境,他们不会真正的死去,可是白露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她抿着唇坐在石头上歇了一会儿,便把他放平在石头上,起身去找些吃的和药草。
树林里只有一些小果子,有很多白露也不清楚能不能吃,不过药草倒是找到了些。
她在树林里徘徊了一会儿,又摘了一个瓜装的果实,把里面的瓤都掏了出来,盛了一些小溪里的水。驸马一个人在石头边,她也不怎么放心,有了简单的收获后便往回走。
待她回去后,驸马已经醒了,倚在树上察看着身上的伤口。
白露小跑过去,把果子都放一旁,先给他喝了两口水。他嘴唇干的有些起皮,一口气就把那些水喝了下去。
看他喝水还有些急得样子,白露倒是轻轻笑了一声。他抬起头,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道:“笑什么……”
她摇头不语,蹲下身来挑着地上的果子。挑了一会儿,听见他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白露,你的背……”
“嗯?”白露抬头,手背到身后摸着后背,碰到一些灼痛的伤的地方,她想到当时他身后烧着的火,放下手道:“哦,没关系。没你的严重。”
“我身后也露着背吗?”
“……”白露默默地站起身,正对着他,把手中的拣出的好的果子摊到他面前道:“赶快吃。”
吃完果子,他们便上路了。而她这一路都再没用背朝着他……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在山脚的一个小山洞歇了下来。她在山洞口前的地上寻了一个坑,把采集的药草倒进去,又找了只粗一点的木棍在那小坑里捣着。
待她把药草捣碎的汁液带进山洞中,却见他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堆草,侧躺着,背对着山洞口,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白露走近了些,看到他身上铺的草堆还挺平整,心想,还挺会给自己铺窝啊。
“醒醒,先给你上药。”她拍着他的肩膀,发现他身上的温度还是挺高,心中不觉有些担忧,这烧再不退,脑子都要烧坏了吧。
在自己铺的窝上躺着的人仍是一动不动,她晃了晃他,“喂,驸马,陆子晟……”
他终于动了动身子,朝她这边翻了个身,已经变成平躺在草堆上。可后背一触到草堆,便有些痛地皱着眉,又把身子翻了过去。
“别动!”白露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身后已经被烧烂的布条都撕了下来,他的后背基本也都裸露了出来,整片背都是发红的。有些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
她的手不由得放轻了,将那些药草汁涂在他的后背。她的手很冰又很轻,他觉得后背又痒又痛,每次她的手触到的地方,他都有些轻颤。
好不容易给他后背都涂上了药,白露端出下午用果实做的临时的瓢,里面是水和一些能起到一些驱煞的植物粉末。她起身端到他面前,想让他喝下。
只不过一起身,看到眼前之状,手中不禁一抖,瓢中的几滴水便滴到了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他摸着脸上的水,抬头看她。
而幸好现在天色渐晚,昏暗中显不出她脸上的微红,她有些吃惊地看向他的内侧,紧靠着他的草堆,同样铺得十分平整的一个草堆。
“这……是什么?”她问道。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个草堆,道:“睡的地方啊。”
白露顿了顿,才问道:“为什么我睡里面?”
驸马一脸认真道:“这个破幻境里,就我们俩是清醒的了。我是个男人,怎么说都应该要保护女人。哪有让女人睡在我的外面之理。”
他这句义正词严的话说完后,白露便打算好,不要再轻易让他说话了,然而脸早已经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镜花水月(五)
半夜的时候,白露小心地翻着身子,感到背上又痛又痒,实在难以入睡。翻了一会儿,她便直接穿起外衣,走到了山洞口,把白天剩余的草药拿了过来。
幸好洞口还有一段月光,正好能看见手中的东西。她回头看了眼山洞,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便坐在了洞口旁,艰难地将手从衣服下摆伸到背后,在后背的下半部分涂着药。
涂了一会儿,就剩上面够不着的地方了。她正准备就这样算了,突然,一片漆黑中,驸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需要……帮忙吗?”
白露慌忙把衣领拉好,背对着山洞,尴尬了一会儿才道:“不用……”
然而,刚说完,后背的上下两部分就已经是冰火两重天了,下面涂了药的部分一阵清凉,而上面的部分就愈显得火辣辣的疼。
白露在洞口又站了一会儿,侧过脸小声道:“要不……你用草蘸着,帮我涂涂?”
黑暗中似乎传来驸马的一声轻笑,他的声音仍然有些虚,却道:“用草怎么涂啊。都到这时候了,还这么讲究。”
说着,便听到他起身的声音,白露连忙摆手道:“你别过来……”
驸马叹口气道:“我只是翻个身。你过来。”
许是因为这夜半时分,头脑都是有些昏的,白露也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话走了过去。
顺着他的声音,她总算摸到了他身边的位置。她小心地跨过他的身体,在里面的草堆上坐下,背对着他,后背火热的痛似乎更加强烈,她声音低如半夜弹奏的古琴:“好了。”
身后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是他在起身。白露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后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听身后的人道:“这样我摸不到你的位置,你躺下来吧。”
她想了想,也便顺势侧躺了下来,后背正好对着他。她后面的衣服也已经被烧得十分褴褛了,很多都是一条条布条,他的手便顺着一条条布条,在她后背上涂起药来。
这样黑暗的环境,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手指在皮肤摩擦的细细声响,他的面上也染上了微热,嗓子有些干。
明明只一会儿功夫,却仿佛觉得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她的背上都覆满了清凉的感觉,而他的手也收了回去。白露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听着他在身后放草药的磕碰声,还有他翻身压折身下的草的声音。
在这声响中,她的心渐渐地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已经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白露醒来的时候,便去察看驸马身上的烧伤。
他腿上烧得比较严重,几乎是大片的红肿,虽然昨天涂了药,可仍是仍止不住发黑的趋势,原先体内的煞气之毒也有些渗出来。
可她现今也没有办法,只好再继续找药草。
她从山洞走出的时候,外面的山林里一片死寂。头一次,她感到有些颓然,这场斗争强弱差距太大了,她要如何才能赢过那个人。倘若在幻境里一直拖下去,他们迟早会活不下去。至少……她看了看山洞,以驸马现在还在慢慢恶化的情况,不过三四天,他可能就……
白露望着山林出神了半天,才脚步沉重地出发去山里寻一些果子和草药。
这两天,他们一直呆在这个山洞里。可驸马身上的煞气的毒却一直消解不了,大部分时间里,他也一直处于发热的状态。白露看他嘴唇越来越白,也越来越没有精神,有一天出门的时候,终于决定抓一只野鸡或捉条鱼回来补补营养。
可是这里的河水太干净了,连水草都没有,更别说鱼了。她站在河水中等了半天,也有些急,便准备去找些在林子里跑的东西。
她以前从没有在山中抓过这些,一上午,在山里寻觅了半天,最多也就看到爬行的蛇。
当她对着一条缓慢爬行的蛇看了半天后,终于还是下不去手,丧气地回头继续找。
待她回去时,只带了一兜蘑菇,这还是她在附近的山崖边找到的。她以前听人说,山崖边常常会有灵芝类的宝物,或是有有人参那类就好了。不过事实证明,她确实是被逼得都开始白日做梦了。
可是她并不确定哪些有毒,哪些是能吃的。她只知道一些常见的毒蘑菇,可是这些采回的蘑菇中有很多是她未曾见过的。
“你能识出哪些能吃吗?”她把蘑菇都摊在驸马身边,驸马看着这一大堆蘑菇也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白露有些泄气地坐在一旁,驸马看她的样子,捡起两只蘑菇道:“我们都这样了,还怕什么。老天要真想害死我们,就算吃蘑菇毒不死,也会有别的法子的。吃吧,就看天意好了。”
他这番话倒让白露有些豁然,是啊,如今人家是刀俎,他们已为鱼肉,还怕什么。
白露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便随便捡起一只蘑菇便要往嘴里填。
“诶,等一下!”驸马有些有气无力地阻止了她。白露看着他把自己手中的蘑菇取下,撕成了两半,将一半递给了她,自己已经吃下了另一半。
“每个蘑菇我们都一起吃,这样也好生死同路,有个人作伴。”
白露怔了一下,便把手中的一半蘑菇也塞进了口中。
驸马艰难地咽下这些生蘑菇,随意道:“如果我们真的就这样死了,你还有什么遗憾或是想要说的吗?”
白露也嚼着蘑菇,瞥了他一眼道:“这里是幻境,我们在这里不会真的死的。”
“就说说呗,反正这种濒死的感觉也很真实。”
白露手中顿了顿,她胸中不禁有些沉重,低头用手指拨着蘑菇道:“嗯……还没告诉我弟弟,我在观中藏了些钱,到时都留给他们。”
“你掉钱眼里了吧?”
“还有……”白露低着头道,“想对一个叫陆子晟的人说一声对不起,我,欠他这一句。”
眼前的人倒不说话了,白露觉得这气氛有些不自在,刚想起身去接些水,却听见他道:
“那我想问问一个叫白露的小阴阳先生,如果……”
白露却突然站起身来,有些僵笑道:“驸马,遗愿哪还带如果的,你想太多了。我去端些水过来吧。”
**
吃完蘑菇后,白露去山洞口研磨着新摘来的草药,觉得肚子里也似乎并无不适。正庆幸之际,突然听见驸马在洞内的地上翻滚的声音。
她连忙跑进去,只见驸马捂着肚子蜷着身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而在他的脖子上和肩头都已经泛红,长出很多红包。
见他想用手抓那些红斑,白露连忙上去压制住他的手道:“这是怎么了?你对蘑菇过敏吗?”
驸马皱着眉摇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道:“不知道……以前吃过煮的蘑菇……”
白露看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如乱麻一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稍稍松开他的手,他便想去抓那些痒出,她只有一手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在他肚子的痛处揉着,不知道能不能为他减轻些痛苦。
她看着他被这腹痛折磨了近半个时辰,最后他痛哼的声音逐渐减弱时,他全身都已经汗如水洗,她也已经是一头汗。
白露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喘着气,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他,不由得眼睛都红了。她第一次,那么想认输,不想在这绝望的地方待下去了。那种被绝望蚕食的感觉,渐渐的每晚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的感觉,都快让她喘不过气了。
还有眼前的人,他因她中煞毒,因她被火烧,现在竟然还因为吃了她采的蘑菇,要受这样的苦。他原本是驸马啊,贵门公子娇生惯养,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背对着他,用手掩着脸,胸前如堵着石头一般,手握着拳指甲来回研磨着掌心。整个人如悬崖边的一棵草,很快就要被崖边的风连根掀起。
而那个下午,是她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个下午。她做出了一个选择,几乎改变了她的余生。
在她痛苦地抉择时,驸马却已经在病痛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侧头看向背对着他的掩面的白露,她身前是从山洞口直直射进来的光线,她整个背影融入了这片光线中。
那时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幻境的主人的声音,低婉而缓慢,仿佛是一个老友在与你谈心:
“白露,我说过,出这个幻境的门一直都在。现在,你看到了吗?”
白露仍然背对着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山洞口。
“白露,我已经把出幻境的门开给你,你只能选择你自己走,或者留下。”那个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你选吧。你知道,我一向说话算话。”
白露的身影颤了颤,她身前的光渐渐弱了。她的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拳。
驸马侧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