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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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听魍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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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她十二岁,亦是她入观学做阴阳先生的第四个年头。那一天早上,她下山去京城送一封信,回去的时候因下雨路滑,便选了一个绕得远一些但总算较为平坦的路。这路要从京城的巧月河路过。
  当白露执着伞,刚要上巧月河上的木桥时,脚下一打滑,差点从桥上翻到河中,却因此手中一松,本来握着的伞在桥面上弹了几下,便掉下了水。
  白露在心中暗叹了声倒霉,可是抬头看了看雨势,又趴在桥栏上看看在水边浮着的伞,还是决定到河边把伞捞回来。
  河边的地更滑,白露扶着桥栏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河边,伸出胳膊探着身体去够伞,可是手指离伞还有一定距离。
  尝试了几回均不行,白露身上也都湿透了,湿意包裹着的感受非常糟糕,于是她决定找一根木棍来帮忙。
  白露目光扫向四周,恰看到不远处有一棵大树,便小心地走过去。刚走到树下,蹲下来准备捡根粗一些的木枝,谁料刚蹲下,便看到不远处的荒草丛中好像有什么在动。
  那时的白露功夫尚不深,可是依然更感觉到不对劲。她能依稀看到在那草丛上方如黑雾般的东西,可她并未反应过来那便是凶煞之气。
  可冥冥中,她毕竟是与阴阳先生的身份有缘的,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捏着自己的身上的小包,缓缓地走了过去。
  隔着及膝的荒草,当她看到草丛中的画面时,仍不由得吓得往后一退。她捂住嘴巴,看着草丛中两只有着人面、却长着骷髅身体的鬼怪,正绕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不知道在吸些什么。那鬼怪脸上的眼眶是深凹进去的,此时盯着地上年轻男子的尸体,面露贪婪之光。
  后来她才知道这鬼怪非一般的阴魂,乃是山林异气而生,最喜食将亡之人的魂魄。
  而其中一个鬼怪看到白露之后,丑陋的脸上露出凶狠,突然就朝白露扑了过来。
  这鬼怪吸人元气的功夫着实厉害,上来便咬住了白露的手,白露顿感全身都如针扎一般,步步后退,甩也甩不去。而白露的体质本就特殊,那鬼怪吸了她的元气后,发现她的身体竟能容纳自己极阴的力量,他顿时目露贪婪的绿光,像碰到了宝一般,枯白骨节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白露不放。
  雨势依旧,白露全身湿透,她在慌忙中,终于想起了自己带的包里还有法器。她用另一只手在包里随手一摸,便摸出了一个圆形的玉器。
  她定了定神,依旧慌乱地念着咒语,不一会儿,那个玉器便发出了光芒。鬼怪看到那光,发出嘶叫,两只鬼怪一左一右一起攻击白露,她痛叫了一声,手中拿的玉器便被撞掉了地上。
  手中法器掉下的一瞬间,她被一阵力量震得身体往后一退,脚下踩到了湿润的泥土,一瞬间跌倒在地。
  全身跌落在湿冷的泥土中时,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她全身都有如被虫噬咬一般,指尖也传来痛楚,眼前开始发花。
  “救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口,可是无力的声音回荡在这死寂的河边。那两只面目狰狞的鬼怪伸出了长长的血红的舌头,兴奋地舔着她的手背。
  她咬着牙,眼前的鬼影也开始虚晃,绝望中却突然看到两只鬼怪的背后,一个男子的身影缓缓站起,他身上还缠绕着刚刚死去的人身上特有的死煞之气。
  是刚才地上那个刚刚死去的男子的魂魄?!
  白露看着他抬起手,手里是她刚刚掉落的玉器。他抬起手腕,眼中尽是漠然,狠狠地朝着其中一只鬼的颈部砸去。
  随着骨节断裂的脆声和那只鬼的惨嚎声,他已经握着玉器迅速地又向另一只鬼砸去,正好砸在他的眼睛上,那只鬼也终于松开了手,捂着眼睛痛叫。
  两只鬼怪又哪肯罢休,都朝那个男子的魂魄扑了过去,三个鬼纠缠在了一起,只余那个玉器发出的光亮越来越盛。
  那玉器乃是阳气极盛之物,又有吸收阴煞之气的功能,那男子一直握着玉器的手早已被灼伤,可是却仍坚定地握着不放,一下一下地砸着那两只鬼怪的头颈。
  那也是寒给白露的第一印象,坚忍,冷静而毅然。
  很快,两只鬼怪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在鬼怪伏倒的瞬间,男子也终于虚脱般的跪倒在地。身上围绕的煞气都被玉器吸入其中,他的手臂也开始痉挛,面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两条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白露知道再这么下去,男子也会被吸入玉佩之中的。她艰难地动了动身体,但全身既乏力又痛。
  她喊了几声“救命”,却只听到寂静的夜里,自己的回声。那男子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她想到他刚刚救了自己,咬了咬牙,终于爬到了男子旁边,把他手中的玉佩缓缓掰下。
  玉器刚离开手,男子便像散架般倒在了一旁。然而,白露没想到的是,她手一碰到玉器,竟觉得体内有股翻江倒海的力量,将她的力气都往外抽。
  她身上有刚才两只鬼怪注入的煞气,此时都被吸入玉器内,可是这玉器似乎没有停的迹象,白露渐渐觉得血液都开始倒流,仿佛有人从胸腔内抽走所有的气息,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白露用这法器不久,却没想到这法器如此不认主,竟被其反噬。
  她倒下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黑,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七魄挣扎着,几乎要脱离自己的身体。她的感官似乎游离在外,眼前的世界突然平静下来。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啪啪”地脚踩泥水的声音。
  她漆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线光,及其微弱,就如一条细缝,可那光亮逐渐从缝中溢出一般,她在那一瞬突然想哭。她不想死啊,真的不想这么寒冷而孤独地死去。
  似乎用了最大的力气,她伸出手去够那一线光明……
  “有人……”来人刚想说话,腿上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沾着血的手一把抓住。那人一惊,刚想后退,忽然觉得那手却如吸盘一样,将他脚上的力量都抽去。他向后一顿,脚却踏空,整个人顺着河沿的坡度往下滚,直接坠入了河水中。
  只余手中的伞在地面上跳了一下,便静静地插在了泥土中。
  河水的冰冷骤然漫过头顶,可是那双抓着自己的手竟然如草蔓一般,紧紧地抓着自己,怎么也不送,也跟着自己掉入了河水中。
  他被那双手拉得直往河底坠,而且身体中的力量都流向了那只手握着的小腿处,仿佛水流顺着漩涡从洞中漏走一般,他感觉越来越冷,胸中仿佛堵着一块冰块。
  最后耳边是岸上轿夫的呼喊声,和一个微弱的陌生姑娘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虚弱可是很焦急,她说:你别死。
  那天,白露终于因为后来突然出现的少年而得救。她抓住了那个少年,玉器便顺着她的身体从少年身体中吸取力量了。而少年不同于她的体质,玉器感受不到煞气的来源,法力很快便消散了。
  可是那个少年呢,他不懂法术,平白被抽去了正气,又受了寒,是否能挺过这一关呢。这些白露都不得而知了。那天,那个少年的下人把他们捞起来后,她在他们慌忙救那个少年的功夫,自己顺着河便离开了。
  幸好后来碰到了一户农户人家,白露以前跟着师兄曾帮那户人家驱过邪,他们认识白露,便收留了她一晚。那晚,她几乎发了一夜的烧,半夜醒的时候,发现在河边碰到的那个死去的男子也跟着她到了那里。那个男子便是寒,他们也便因此相识。
  虽然后来和二师兄说了这件事,可他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那个被她连累的少年,而她也已经忘掉了他的样貌。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随着时间而逐渐被淡化。
  可是现在,她居然再次遇上了当年的少年,才知道他当年是被高僧用舍利给救了,也因此有了一身驱鬼的本领。
  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有想过是否要向驸马承认,可是终究没有这个勇气,也怀着侥幸的想法,不想再与驸马因此事纠缠。
  可是,人一旦有了心魔,便会一辈子被掘出、纠缠、利用,甚至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躲是躲不过的。
  因此,当白露和驸马在幻境中的陆府苦苦寻找出幻境的法门,而一群官兵突然闯进来陆府,要将白露带走的时候,白露心里早已经有了预感,而显得沉静得多。
  头一晚,那个假驸马刺她一刀,并说她杀了他时,她就知道这事一定还没过去。虽然幻境是假,但是她的愧疚是真,她欠驸马的交待是真,她总要为此付出代价也是真。
  驸马惊讶地看着带兵的人道:“大哥?”虽然心中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假的,可是看到长时间未见的大哥时,他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怔了一瞬,他看着大哥身边的官兵将白露的两臂压住,她几乎也不挣扎,任他们将她押走。
  “这是做什么?”他一头雾水。
  他的大哥已经一脸严肃,开口道:“阿晟,这个妖女便是八年前在河边给你施了邪术,差点害了你性命之人。”
  驸马听后,有些好笑道:“这个虚假的世界也太荒谬了吧……”
  刚说完,白露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从来没在他面前有过这样的表情。
  “妖女,你认不认!”大哥严厉道。
  白露眼中是愧疚和坚决,她看着驸马,半天才低下头道:“嗯,是我。”
  这句话,她只说给驸马。面对官府和审判,她或许有她的理由和解释,可是在他面前,她确实没有任何借口可言,也不想寻任何所谓的苦衷。
  她已经想通,毕竟曾经,差点因为想救自己,而害了他的性命。她确实欠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镜花水月(三)

  白露学阴阳术这么些年,却是第一次感受被人贴符、泼狗血是什么滋味。他们不上官府,却请了一个法师来对付她。那法师长脸鹰鼻,身形极瘦,头发很长,就像是一只竖起的拂尘,看面相便是心术不正之人。
  他摆了一个坛子,对白露进行审判,从早上一直到傍晚,白露却依旧不吭一声。她偶尔抬起头,看向人群和坐台上看着自己受审的人,却一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昨天她被抓走时,他到最后都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只是陌生人一般地看着她。
  然而,这比苛责更让她难受。
  一天的受审终于结束,她手脚被解的时候她还有些吃惊,他们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吗。这一天,她并没有受到多少皮肉之苦,那些法器也好,黑狗血也好,她都是能承受得了。
  她被押下来的时候,看到那个法师和台上的官低头商量着什么,他猥琐的目光还瞟过白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白露被押下去之后,没有被押送到牢房,却被送到一个院子里的一间小屋子。
  她被推进去的时候,随着门关的一声闷响,后面的门立即便被锁上了。
  这屋子似是很久没用,有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屋内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四面空荡荡的墙壁,墙上的窗户还蒙着厚厚的一层纸,上面贴着两条交叉的封条。
  白露环视四周,便寻了个墙角,挨着墙坐下了。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屋里也变得漆黑一片,白露又换了个坐姿之后,嘴里开始念起了催眠咒。
  不一会儿,屋外似乎变了天,阴风挤过门缝,吹出哭嚎般的尖锐声响,风撞着锁起来的大门咚咚作响。闭目的白露皱了皱眉,在黑夜中突然睁开眼。
  她感觉到了,很强烈的,几乎是压倒性的煞气,正从屋子的四面八方涌进来。
  白露立刻坐正了身子,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包,但腰间已经是空荡荡一片了,只摸到一手粘稠的黑狗血。
  很快,她便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鬼魂,即便做阴阳先生这么多年,除了阴曹口,也从未见过这么多、几乎各种各样的鬼魂聚在一起。其中有独眼的老者,断了双腿的妇女抱着啼哭的婴孩,还有很多妖怪的精魂,张着血盆大口的鱼,长着牛角的虎头……
  她无比吃惊地看着这一大群魑魅魍魉,却更加冷汗于收集这些的人。她不能判断这些是真是假,可它们不断发出各种叫声,在她耳边交织着,那些尖锐的哭声和骇然的叫声。
  那些鬼怪一开始似是还不敢接近她,却慢慢地向她靠近,最后终于有一两个小鬼试着去抓她,发现没事之后,后面的妖怪也都拥了上来。
  她靠在墙上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群妖魔鬼怪将她紧紧围住。它们并不能对她造成实际的损害,可是它们会在她发出痛彻心扉的嚎叫声。
  白露终于明白,这个屋就是为她而设的。因为她能看到这些,听到这些,这些来自人间最阴暗角落的呼救与挣扎。
  她紧紧捂住了耳朵,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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