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里,他素来漠然冷沉的面容渐渐与往日不同,微微上挑的眼角昭示了他的好心情,和龄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纳罕地望着他的脸。
下一瞬,他的气息却陡然间拂到了她耳廓上。
泊熹的嗓音低低哑哑,蕴着显而易见的魅惑意味,“是如上一回那般儿,由和龄动手帮我脱,抑或我自己来呢?”
她在他腿上坐不下去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泊熹变得不像他,他半点拖拉也无,话音才落便自发宽衣解带与她瞧,边还用揶揄的口调道:“躲什么,妹妹瞧仔细了,别回头说我诓骗于你,嗯?”
他手下动作太快了,顷刻间便露出了精壮的胸膛,他是习武练剑之人,不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书生,褪下平日威风凛凛的衣裳,里头是劲瘦的腰,浑身透着股韧性。
和龄脸色充了血,不知为何她上一回并没有这样的体会,今次却只觉血气上涌,满目皆是他白花花的肉皮,男性独有的浑厚气息把她紧紧裹缚住,缠得牢牢的。
她终究只不过是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一个,猛然间要她与个赤条条着上身的男人挨得这样近不是作死么?
和龄的躲避全落进泊熹眼里,他嘴角吊起的笑弧十分欢畅,强硬地抓着她的手往自己左边胸口,临近心脏的位置拉拽,口中道:“和龄摸摸这颗胭脂痣可是真的?你总疑心我作假,竟不怕我这做哥哥的心里头不痛快么?”
她颤抖的指尖接触到他心头的皮肤,其实能摸到什么呢,和龄自己早已满脑袋浆糊,头脸恨不能埋到自己衣领里去。
她胡乱地摸索,微凉的指腹在他胸前颤巍巍地移动,泊熹起初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这具身体并不是他自己的,然而身体的敏感程度却在他意料之外。
他心头爬满了蚂蚁,脖颈处喉结滚了滚,一时竟感到口干舌燥。
泊熹当真没有同女人接触过,他亦没这个心思,特别是在当下。他怕她察觉到他的异样,一面绷着身体侧开脸去,一面松开她的手,嗓音愈加沙哑醇厚了,“是你自己不看,过后万不许再吵嚷。”
和龄一听这话脑子里一激灵,她想这不成,害羞的不是时候,她必须得弄清楚泊熹是不是哥哥,他左边胸口上是不是当真的有一颗朱红色的小痣。
她一忽儿间便将适才独属于少女的娇羞抛在了脑后,端正了心态,摆出一副不亚于泊熹的紧绷面色认真地把脸往他胸前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足严肃,“慢来,容我细瞧瞧,说不准儿你是拿朱笔在上头点了个点儿——”
她也不晓得自己因何说出这样一句话,用心寻思,她一无所有,难道能有什么是值得泊熹来算计的么?答案显见的是没有。
嗐,这就是一穷二白的好处——和龄心里头默念着这句话,有点自嘲的意思。
少顷,她细细的眉毛耷拉下来一点儿,眼睛盯住泊熹左边胸前那一颗果然存在的胭脂小痣,狐疑之下拿手指头戳了戳。
这力道不轻不重,泊熹身体轻颤了一下,薄薄的唇角抿得紧紧的,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和龄哪里晓得他的煎熬,她澄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你很痛么?是我没控制好力道,我给你赔不是… ;…”
他转过脸来,平素端正淡漠的面容上竟然现出几分变扭,缓缓从喉咙口挤出两个字,“。。。不痛。”
第22章 阅倾城
和龄对泊熹的话产生了质疑,她站到地面上,脚尖左右碾了碾,低头瞧他道:“果真不痛么?可是你方才——”
抖了一下?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指甲修剪得很短,钝钝的,其实应该不至于戳痛人才对。
“真的不痛。”泊熹看了和龄一眼,一声不响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面上那一点儿变扭的情态慢慢就隐了下去。可他穿衣服的时候,她“热烈”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烛台上蜡烛“哔啵”一声,蹿出一星儿银蓝色的火焰,室内光线仿佛黯淡许多。
忍受着和龄肆无忌惮的探究目光,泊熹太阳穴隐约地跳动,好容易穿齐整了,他霍的立起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却向后踉跄了一下,大约是被他突然站起来给吓到了。
他捞了她一把,五指从她的小臂一路摩擦至光裸的腕部,女孩儿肉皮细腻,手腕子纤软若无骨,泊熹窒了窒,心水微漾,他匆匆松开手,假意向外张望了下,转头对和龄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使人送你回房去。”
话毕却见她垂手立着,眼神倒极为干净,从始至终只是那么望着他。好半晌,终于见和龄嘴唇动了动,她露出了一副“我有话要对你说”的表情。
泊熹了然于心,眼尾一点一点儿弯起来,掩住了眸光里浓郁的黑,唇边衔着清浅的笑道:“和龄莫非还有什么话要说?至亲至疏至家人,你我本为兄妹,有什么只管说便是,藏在心里倘或闷出个好歹来,不是叫为人兄长的牵肠挂肚么。”
他来拉她的手,避过了手腕,轻轻碰着手肘的位置让她在榻上坐下。
和龄两只手在自己袖子里绞阿绞的。泊熹立在她跟前,整张脸背对着烛火,她看清的只是他深邃的轮廓。
她微微叹息,说不可惜是假的,难得遇上一个可心可意的人,却原来,她对他生出的一切好感并不是因为他面貌如何,而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他们骨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她“爱慕”他,甚而产生出那些粉色朦胧的好感… ;…都是能够被理解的吧。
“泊熹,上一回我同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出来呢?”她澄净的眼睛里带出一点狐疑,“偏偏隔了一个月你才来寻我,我如果是妹妹,你难道不担心妹妹的安危么?”
泊熹心下微凝,唇畔的笑意却没有淡下去。
他若早知道和龄的身份,那时便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他,如今打谎骗她他是她兄长,为的不过是让她能够安安分分留在自己身边。
如此,朝夕相处一段时日后她自然全身心信任于他。待她足够依赖他了,他的计划施排起来才能够游刃有余。
有了和龄这颗棋子,还用费劳什子力气去讨好樊贵妃?樊氏看重的始终只是她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万鹤楼,想要在她跟前卖好,只有同仪嘉帝姬有牵搭这一条道儿可走。
他尝试过了,但那是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
泊熹骨子里孤傲,并不愿意委屈自己。他起初便对仪嘉帝姬提不起兴趣,即便能在她身上获得好处,他也不想将就。
眼下多好,他有了和龄。皇帝心心念念不忘当年的小樊氏,只要和龄出现的时机适宜,必定能勾起多情皇帝对昔日宠妃更多的情丝来。
人做下的事并不只有天知地知,樊贵妃旧年里既然连亲妹妹也忍心谋害,想必夜不能寐吧。况且皇后亦知晓了她的丑事,如今不过是皇帝被哄住了罢了。
倘或能同皇后联手,再叫和龄知晓她母妃死得如何凄惨——凭薛贵妃再得宠,她却无子,相信终有她倒台那一日。如此一来,锦衣卫凌驾于东厂之上自是指日可待。而他筹谋的所有,也会搭上这阵顺风提前实现。
思及此,泊熹微垂了眼睑,“我不担心你么?”他语调上扬,说出的倒都是真话,“你甫一出府门便有人一路尾随你怕你出事这你晓得么,你去到茶馆里吃茶听书,后来竟随了那姓顾的家去——”
他说到这里好像真的不大高兴,一时忘记尚解释了一半的话,反而认真地告诫和龄道:“那姓顾的居心不良,他瞧你是初来乍到的小姑娘,不定存了什么龌龊心思。”他扬了扬宽袖在她身畔坐下,语气难得这样霸道,“听哥哥的话,今后再不许同他一个外男有牵搭,你知不知道?”
和龄皱了皱眉头,她并不觉得顾大人有什么龌龊心思,人家待她可好了,便忍不住小声嗫嚅,“可是顾大人供我吃住,又不收我的钱也不叫我为他做事,我怎么觉得…他并不是泊熹你说的这样。”
她话音里对顾盼朝的亲厚劲儿令他面色不佳,泊熹成心沉下脸,过了一会儿和龄果然屈服了,竖着三根手指头保证今后即便偶然遇到顾盼朝也不打招呼。
他听了心里没来由的舒坦,和龄的视线却看过来,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泊熹是转移话题吗,你还不曾说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认我。”
“这个么,”他把脸转开一点,面向着跳动的烛火,神色不明地道:“那时兀然听见你的说辞,我因顾忌你是东厂派来的,便没有立时同你相认。”顿了顿,语声低了下去,“怎么,和龄对此依旧存有疑虑?”
别是不高兴了吧?
和龄不想惹泊熹不痛快,她想了想,犹豫着伸出手,细细的指尖便从袖缘里露出来半截,小心翼翼拽了拽他的衣摆,“泊熹,你生我的气了么?”
他转脸瞧她,说没有。和龄不信,大着胆子腻过去抱住他一边手臂,瓮声瓮气道:“你别置气,我不疑你…有什么可怀疑呢?我知晓自己的身份,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需得泊熹你来骗我瞒我。”
她絮叨着,陶陶然笑起来,“说起来这还是咱们兄妹间的缘分,那时候打头一回在沙漠里见着你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然后我凑巧救了你,现下想想简直要后怕的,若是那时候我眼睛不好使没瞧见你,你可不就没了么!也不能像今儿这般两个人坐在一处说话,你说是不是,如今可好了,我们兄妹俩再也不会分开了,泊熹和我一样欢喜么?”
她毫无戒备地倚靠着他,嘴里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不似他,口不应心,心里黑乎乎全是算计。
泊熹没有说话,他一双眼睛黑魆魆的,幽微的烛火将他的眼睫拉得老长,凿出一片阴影盖在下眼睑上。
良久,泊熹拨开和龄的手,他心里起了乱,面色淡淡地送她到门首。
门外寂寂然,暗夜生香,廊上挂着的画眉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有微风偶然托起零星的清脆风铃声,伴着微不可闻的花叶簌簌响动。
门外赵妈妈一早便领着几个脸模样干净齐整的丫头候着了,一水儿的水蓝对襟袄裙,头上梳着双丫髻,见大人同和龄出来了,赵妈妈赶忙提着简笔菊花纹灯笼迎将上来,“姑娘可是出来了!大人一早便命奴婢将房间收拾妥当,您去瞧瞧,倘或里头摆放有不合意的,只管说与奴婢便是,必定叫您满意的。”
这赵妈妈只知道大人吩咐打今儿起和姑娘就是府里头的小姐,别的一概不敢多问,她过去瞧不上和龄,如今依旧不是很瞧得上。只是变脸变得快,一张老脸笑得菊花儿也是。
和龄早已经习惯赵妈妈了,她不搭她话茬,反踅过身看着泊熹,拧了眉头道:“我瞧见她这灯笼倒想起来,我的兔儿花灯不知遗落在哪块地方了… ;…”
她摊摊手,空空如也,虽说那兔儿花灯又蠢又呆,但是毕竟是泊熹送给她的,就这么弄没了怪可惜的。
泊熹收回神思,她仰着脑袋揪着眉头瞧他的模样十足可爱,他想抚抚她的脸,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遭儿,迅速被按回意识深处。
“什么?”他问道。
这下换和龄不高兴了,她撇撇嘴有点急躁,好像还想跺脚,“花灯啊,你送给我的小兔儿花灯啊——”沙漠里从来就没有这些,她骨子里约莫是爱的,看见他不重视的样子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泊熹沉吟着“哦”了声,回房里又拿出来一只,竟然是同一种款式。
她接过手里细瞧,眉梢眼角立时便噙满笑意,这只兔儿花灯又是一副呆萌的表情,身子胖嘟嘟的,她来来回回地摆弄,众人见他们大人饶有兴味看着她,便也不敢催促。
“这只兔儿同那只显然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和龄突然把花灯举到泊熹眼前,稀奇地道:“嗳…竟是你做的么?虽然丑了点,但是想不到手还是很巧的嘛。”
他唇角的笑挂不住,丑不丑的倒是另说,泊熹朝院中掩在一片夜色里的八重樱看了看,幽幽道:“是小时候,娘亲教的。”
和龄满以为泊熹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面上露出向往之色,怅然道:“那我就不说这兔儿灯丑了,只可惜我一点儿小时候的事也记不起来。”她叨叨说着,倏尔眨了眨眼睛,一双桃花眼儿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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