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药可救。
天色越来越黑,往日这个时辰她已经该去给太后煎药了,但今天不需要了。太后拿了那么多经文给她,其实就是为了把她隔离开吧。自己怎么那么傻,本来可以在静生阁过清静日子,居然冒这么大风险跑过来,又有谁是真的需要她的呢?
心中正自怨自艾到了极点,忽然瞥见门口立了一道玄色的身影。她身子一僵,却见皇帝背光而立,神情半隐半现,唯有那懒洋洋的语气听得清清楚楚:“听说你被打了,朕来瞅瞅。”
。
太后在宫娥的服侍下喝了药,靠在软垫上歇了一会儿,这才道:“果真?”
柳色颔首:“采芷在暗处观察了顾娘子一个下午,她被姜充仪掌掴之后一直坐在窗边发呆,神情时而悲哀时而自嘲,却不曾有忿恨之色。”顿了顿,“采芷轻身功夫最好,顾娘子绝不知道她的存在。”
太后凝视床帏片刻,淡淡道:“看来哀家可以放心了,她是当真转了性子。”忽的一笑,“不,不能说转了性子,她只是变回了从前的那个云娘。”
“太后故意纵着沈淑仪和姜充仪闹出这一出,为的就是试探顾娘子?”
太后颔首:“哀家有件重要的事想交给云娘去办,但在那之前先得搞清楚,她是否可以托付。”
柳色试探道:“太后是指,贞婕妤?”
“不仅。”太后神色冷冷,“除了她,这后宫中居心不良的女人还有很多。个个都是祸害。”
“那,您不怪顾娘子从前犯下的大错了?”
沉默片刻,太后道:“哀家当时是糊涂了,竟会那般去要求云娘。其实身为皇后,对庶子心存不满、暗下毒手这种事哪一朝都不少见,连哀家自己都曾做过。哀家可以原谅自己犯下的杀孽,却不能原谅云娘,只因那孩子是哀家的亲孙子。”
“这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人之常情。”太后叹息道,“哀家从前只觉得云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人又聪明,一定可以当一个贤妻好好辅佐陛下。可哀家忘了,这遍布刀剑的后宫中哪里能容下一个真正的贤德之人?要活着就要改变。更何况,她对皇帝还存有那样的痴心,怎能容忍别的女人与她分宠?”
柳色沉默。
“哀家这么一想,也就不那么生她的气了。如果她还是四个月前的样子,哀家大概会暗中做一些安排,让她过得舒心一点,别遭太多罪,但也仅此而已。可她如今这样,很好,非常好。我只要小心引导,便能让她真正成为一个既大权在握、又宽待六宫的皇后。”
柳色一震:“太后,您是说?”
“你看看这几个月以来,后宫没了皇后弹压,底下那些人闹腾成什么样子了?旁的便罢了,景馥姝这个女人哀家实在容忍不了,她活着一天便是我大晋一天的耻辱。哀家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我死之后皇帝不知会被她蛊惑着做出些什么荒唐的事来,云娘也定会被她取了性命去。我顾氏一族身为后族的荣耀也就真的断了。”
说到底,云娘与她都是顾氏的人,她死之后,族人就全靠云娘了。
“哀家要助云娘重登后位,延续我顾氏尊荣!”
。
顾云羡眼睁睁看着皇帝走近,身子不自觉后仰。皇帝察觉了,眉头微蹙,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躲什么?”仔细检查她的伤口,“月娘她下手还挺重。你也真是,就由着她打你,不会躲么?”
顾云羡抿唇,低声道:“臣妾有愧于月娘,受她一掌也是应当。”
他闻言有些诧异地挑眉:“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
他神色不变,只是眸中冷了下来:“噢,这样啊。朕本还想着,若你心中有怨,朕可以给你点补偿。既然你这么想,看来是不必了。”
他说完,冷眼打量她的神情,却发现她低垂眼睫,听了他的话一丝波动都没有,仍是那个表情。
他顿时觉得仿佛自己的拳头打进了虚无的空气中一般,无人接招、好生没趣。
别开视线,他淡淡道:“上过药没有?”
“上过了。”
“几时上的?”
“巳时上过一次,申时三刻又换了一次。”
“这么久了伤口还这么明显,看来是药不好。吕川,把带来的伤药留给顾娘子。”
顾云羡有些惊讶,他来看她就很奇怪了,竟还带了伤药?
阿瓷接过药膏,顾云羡低头行礼:“臣妾谢陛下。”
皇帝随便点了下头,也不看她便转身离去。脚步匆匆,似乎不想再多停留片刻,然而跨出门槛的瞬间却又忽然顿住。顾云羡低着头,只看到他玄色的袍摆触到光滑如镜的地上,然后就不动了。她还当他有话忘了交代,刚要开口却见绣金龙纹的丝履跨过门槛,消失在她的视野。
他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凉凉被打了……主母被妾侍打了……嘤嘤嘤嘤!(┳_┳)。。。
不过这一巴掌是一个转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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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奴籍八年,眼看就要嫁人为妻。
孰料一夜变故生,她成了天子宫嫔。
这不是她的选择,但她只能毅然走下去。
后宫的日子,注定是一条血路,
为了这样或那样的目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争、都在斗,
每个人,都想博尽帝王宠……
9明争
皇帝离开长乐宫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吕川跟着轿辇走着,偷觑主子的神情,试探道:“陛下可要回大正宫,抑或是去哪位娘娘娘子处?”
沉默一会儿,皇帝忽然道:“好几日没去看过邢柔华了,便去颐湘殿吧。”
白日里闹出那样的事来,众人都以为今晚陛下是不会临幸妃子了,孰料他竟这么晚去了颐湘殿。邢柔华喜出望外,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立在宫门处恭迎陛下。
皇帝扶着她进去,温和道:“如今天冷,你不必次次都立在风口等朕,当心冻着咱们的孩子。”
邢柔华听了他的话立刻眼眶微红:“陛下这么说,真是折煞臣妾了。”
皇帝揽过她:“别一天到晚折煞不折煞的。”将手放上她的小腹,“让朕摸摸孩子是不是在动。”
邢柔华噗嗤一笑:“陛下太心急了,太医说了要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孩子才会动,臣妾如今才刚刚三个多月呢。”
“朕确实心急,”皇帝笑,“朕就盼着绾儿早日给朕诞下个皇子,让朕高兴高兴。”
邢柔华有些不安:“那,若是个公主呢?”
吕川有些无奈。这邢娘子真是个心思浅的,这会儿自然是哄得陛下高兴要紧,陛下说是皇子就是皇子,提什么公主啊!
皇帝闻言微愣,看着邢柔华怯生生的表情半晌,眯着眼睛笑起来:“若是公主自然更好,像绾儿你这么美丽动人,让朕欢喜。”
邢柔华服侍他两年,从没见他这般夸赞过自己,一时心情激荡,如要融化掉一般。
。
第二日一大早,六宫众人便都得了消息,柔华邢氏晋为正五品才人。
此事传出,诧异者不知凡几。邢氏因性子柔懦,一贯不怎么得陛下宠爱,若不是运气太好怀了这个孩子,恐怕根本没什么人会去注意她。在有孕之前,她不过是从六品的宝林,之后先是晋为琼章,然后再晋为柔华,怀孕期间连升两次已是破例,如今竟又升了一次。之前便罢了,考虑到那会儿宫中祸事频发,陛下此举也可以说是转一下注意力,可如今是为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众人在晨省时齐聚长乐宫。本以为今日又是隔着门磕个头便算完了,谁知道柳尚宫竟含笑对她们道:“太后今日身子好些了,请诸位娘娘入殿用茶。”
长信殿内设好了席位,众人按位分高低各自落座。太后尚未出来,宫娥奉上香茶,是今年的“六安雪芽”,以白底红釉的汝窑瓷器装盛,清香四溢。
但大家的重点显然不在品茶。
“还未恭贺邢妹妹晋位之喜呢!”沈淑仪率先开口,言笑晏晏。
邢才人忙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还要托淑仪娘娘的照拂,阿绾才有今日。”
“本宫可不敢居这个功,照拂妹妹你更多的恐怕另有其人吧?”沈淑仪笑道。
邢才人闻言微愣,视线不自觉瞥到贞婕妤身上,又猛地收回来。
沈淑仪品一口茶,方道:“贞妹妹,多亏你一直照拂着邢妹妹了。”她话中意有所指,众人不由得都想起大半月前梅园那场乱子,贞婕妤到底在里面参与了多少,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一边拉拢,一边算计,此举实在是太过狠辣。
邢才人闻言抿唇不语,眉宇间颇有几分迷茫畏惧。
贞婕妤仿若不觉,微笑道:“淑仪娘娘说的哪里话,六宫众人都蒙您的照拂,您又何必自谦呢?”
“这话听着真是耳熟啊。”姜充仪懒懒道,“从前贞婕妤对着那一位也是这么说的,对吧,镜娘?”
被她称作“镜娘”的贵姬朱氏淡漠地抬头看了一眼,道:“不记得了。”细长的眉眼仿佛浸在冰水中,不带一丝情绪。
姜充仪一窒。
“充仪娘娘既然提到那位了,臣妾还要在此恭喜娘娘。”薄美人挑眉道。
“恭喜本宫什么?”姜充仪道。
“恭喜娘娘果然甚得陛下宠爱,以致做下如此有违宫规的事情陛下都舍不得怪罪,换作旁人这般任意妄为、目无礼法,早领罪受罚去了。”
“你说谁目无礼法!”姜充仪提高了声音,眼神如针般射向薄美人。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这薄瑾柔与姜月嫦果然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烈性子,话说不上三句就要犯冲,回回如此、从无例外。薄氏虽然比姜氏位分低许多,但她仗着有贞婕妤撑腰、陛下如今对她也颇为眷顾,经常不把姜充仪放在眼里。不过无论如何,她今日的胆子还是略大,竟提到了那一位。姜充仪掌掴她的消息如今正传得热烈,虽然她此番也算情有可原,但这事到底干得出格,被打的丢脸,打人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薄瑾柔这会儿提起来分明是不安好心。
薄美人还想说什么,坐她旁边的叶才人却忽然笑道:“怎么大家只顾着说话,都不好好品品太后赐的香茗吗?若辜负了太后的心意,那可是罪过了。”
沈淑仪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叶才人说得是。”
话音方落,便听东殿那边传来声响,太后由人搀着,挑帘而出。
众人忙站起来,再跪地行礼。因多日未曾当面拜见太后,所以今日行的都不是常礼,而是“九拜”中最郑重的稽首大礼。
太后淡淡说了声“可”,众人谢过之后起身。沈淑仪笑着迎上去:“太后,臣妾见您今日气色甚好,心中真是欢喜。”说着便欲伸手扶她。
按理见淑仪娘娘过来了,太后旁边的人就得知趣地让个位置出来,奈何今日那人却不太识相。沈淑仪等了一瞬,见她没有松手的意思,诧异地看过去,这才发觉扶着太后的竟不是宫女,而是顾云羡。
她换了一身没见过的衣裳,适才又一直低着头,自己竟一时没认出来。
她愣了愣,才露出一个笑容:“竟是顾娘子在此啊。”
顾云羡微笑着点了点头:“沈淑仪。”昨日私下无人时,她口口唤着自己姐姐,今日当着六宫妃嫔却不乐意了,真真是一日一张面孔。
太后没理会两个小辈的眼神交流,在上座坐下。顾云羡立在她身旁,太后瞅她一眼:“云娘,你坐这儿来。”
她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
顾云羡看一眼堂下面色各异的众人,犹豫道:“太后……”
太后含笑看了她一眼。
顾云羡默默在那个位置上跪坐下。她仪态优雅,端娴庄重,一举一动都是家族精心培养的主母风范。
堂下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由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几个月以前,顾云羡依旧是掌管六宫的皇后,高高在上,令所有妃妾仰视。
她们本能地排斥这种感觉。
“早听说顾娘子在太后这里,今日终于见着了,不知娘子近来可好?”薄美人一脸笑意,语气却透出一股凉意。
“蒙太后恩典,自然一切都好。”顾云羡微笑道。
太后忽然笑了:“听你这么叫哀家,总觉得怪怪的。云娘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此言一出,众皆错愕。
顾云羡从前是唤的太后什么,大家都知道。大晋妻妾尊卑分明,皇后为妻,嫔妃为妾,只有皇后才是太后真正的媳妇,也只有皇后会与陛下一样唤太后作“母后”。顾云羡从前一直是这么叫的,但被废之后便失去了资格,改唤太后。
如今太后这般当着众人的面纠正她,言下之意还不明白吗?
“太后,您……”顾云羡眼神惊讶,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
太后蹙眉:“你不愿意?”
“不,太后,阿云只是……”
她话没说完,太后却忽然发了脾气,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既然不愿意,便下去吧。”
顾云羡茫然地站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太后却不理她,重新站起来由柳色扶着,扔下一众妃嫔就进去了。
她来去匆匆,留下的巨大信息量却让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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