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苦。”用帕子轻轻沾了沾唇角,初还是半透明的粉,渐渐就成了朱红,有一把火似在肺腑中燃烧。
王平蹙了蹙眉,又舒展,许久未曾这般疼过了,却也不是不能忍受,自从有过阴火焚神之后,他觉得一切凡火都不足惧,这等无火之烧,又怕什么?
雪白的帕子渐渐被血染红,青色的衣袖也染上了血色,王平立足不稳,坐在了椅子上,以手支额,微微垂了头。
【主线任务完成。】
等候已久的系统提示音让王平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来,【绝唱,绝唱,竟是这个“绝”吗?王睿,你应该提示我一下的。】
【没有任务提示。】王睿的声音依旧那般无情。
【罢了,反正,完成了。】
为揣摩唱腔费了那许多年工夫,而似乎没有怎么用到,他最后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唱了一则,而听众,也不过是……勉力抬起眼来,视线中似划过一抹亮色,鹅黄明媚。
“文雀,文雀!”
匆匆赶来的三公主跑掉了发簪,一缕发垂在耳侧,缠住了颈上的璎珞,而公主茫然无觉,只顾着推开挡路的太监去看那伏身桌案的人,他好像睡着了,似乎是累了,唇边的血色混着桌案的红,竟是让人看不分明。
“见过公主殿下!”
发髻松松散散,衣着还算整齐,但,曹安跪下的时候看到了公主殿下的玉足,白袜已灰,绣鞋仅存一只……他低着头,不敢再看,心中已经是愕然,同时也约略明白他怕是无法为自己脱责了,哪怕,这件事其实是贵妃娘娘吩咐下来的。
“文雀。”三公主颤抖着手去触少年的鼻息,已经感受不到了,她的脸色更白了,全无奔跑之后的血色,反倒像敷了一层白、粉一般,颤抖着的手指转而触及少年的脸颊,还温热着的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粉红,浅浅的桃花香在空气中弥漫。
“还热着,一定没有死的,对吗?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公主急忙吩咐着,曹安不敢抗辩说人已经死了,忙应了一声退出,一到外头脚步就慢了,他是不会去叫太医的。
“公主殿下!”紧追着公主跑来的宫女太监一个个气喘吁吁,没注意到门口的曹安,一个接一个地跑进去了,然后就看到公主伏在那少年身上,泪流满面。
没有人敢上前劝,之前,在殿内,知道贵妃娘娘下的命令之后,一向脾气很好的三公主亲自动手打了人,然后厉声呵斥着想要阻挡她的人,不管不顾地往这边儿跑来,这一路,经过不少地方,而公主竟是全不顾形象。
贵妃娘娘很快也赶到了,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乖女儿宛若疯婆子一样跑过了几座宫殿来寻一个戏子。
“你父皇已经为你选好了驸马,你的封号也下来了,长乐,长乐公主,可好?”
在一片寂静之中,贵妃娘娘也放轻了脚步,柔声说着,试图劝下那个执拗地抱着少年不肯撒手的女儿,可效果并不好,三公主好像傻了一样,只知道痴痴流泪,不松手不应声甚至不抬头去看谁来了。
贵妃娘娘柔声劝了两句,见没有效果,一时恼了,不过一个戏子,竟然惹得她如此,真该早早赐死。
厉声呵斥一句:“长乐,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三公主终于有了动作,她抬眼看向贵妃娘娘,泪水未曾停歇,眸光却清冷,不见哀痛,不见伤毁,冷冷清清,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贵妃娘娘怔了怔,等反应过来,愈发恼怒,下令:“来人,把三公主请回去!”
“公主殿下,请回吧。”
三公主的力气仿佛都在奔跑的时候用光了,抵不过那些宫人的齐上手,终于还是和少年分开了,而被她拉扯的少年,不能够再保持伏案的姿势,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躺倒在地,地上不远处,还有一方血红的帕子。
看着这一幕,泪水再次汹涌,三公主哽咽着发不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她害了他,她知道的!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
大害已成,悔之晚矣。
她不悔此心,却悔失言,她不应该说出来的,不应该说出来的……
清音自此绝,何处闻笛声。
一年后,长乐公主已经出嫁,她的公主府是离皇宫最近的,可她却从不像两个姐姐一样经常回宫,自出嫁后,再不曾入宫,便是宫中传召,也只道是生病,不肯入宫,一日日地,消磨了曾经的盛宠。
渐渐地,除了贵妃娘娘还念着自己的女儿,外人已经遗忘了这位长乐公主,连同她的驸马,因为自新婚之日就被拒之门外,也就不再入公主府,反在自家府邸纳妾生子。
对此,公主府并无异议。贵妃娘娘倒想说两句,可想到女儿出嫁前的漠然神情,便知晓她是不会听的。
不过一个戏子,竟然……贵妃娘娘嘴上不肯承认,但心里头已经悔了,不过是一个戏子,又不会成为驸马,既然得她喜欢,给了她就是了,难道驸马还敢怎样不成?何必闹到如今母女不得相见。
一年又一年,圣人成了先帝,太子成了当今。贵妃娘娘病重之时,终于见到了长乐公主,曾经活泼好动爱说爱笑的明朗少女不知何时眉目沉静若此,一双眼竟是淡漠如冰,刺得人心疼。
“你就要这样一辈子吗?”又是心疼又是气急,她的女儿怎能为了一个戏子若此?
长乐公主的嗓音不再清亮,有些许低沉,“不然,还能怎样呢?随他而去吗?晚了,他不会见我的。”
两情相悦,生死相许,方能黄泉相见。若只一厢情愿,怕是见了也唯有恨吧。如此,不如不见,方有可期。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长乐公主活了很久。或许是清心寡欲真的有助于长寿,她成为历史上最有名的长寿公主,名载史册。而她的故事,历经三朝仍为不少人所知的爱情故事,也成为了史记中的一笔,那个只留艺名的戏子也因此成为了梨园绝唱。 当今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三个,每一个都是金枝玉叶掌上明珠,颇得圣人爱重,无形中也就有了不少权力,出宫去某个沾亲带故的大臣家里转悠着玩儿一圈儿啊,那都不是事儿。
而作为最受宠的三公主,她上头的两个姐姐,一个已经出嫁,一个正在论嫁,就她一个还差着两年,仍然是最最受宠的时候,且她出身又好,是贵妃所出,贵妃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自小就长得好看,又会说话,该懂事乖巧的时候那也是贴心小棉袄,便从没有什么要不到的,唯独……
“为什么啊!”完全不理解母妃怎么想的,年方少艾的三公主有些委屈地瞪大了水润的眼眸。
贵妃娘娘不为所动地看着自己才做好的指甲,上头的花纹颇为繁复华贵,足足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弄好,很衬她此时的妆扮,却也无法掩盖妆容之下的衰老。
“宫中自有规矩,你喜欢看戏,只管让宫乐坊去学了来,演来只会更好,不会比外面的戏班子更差。至于戏子,宫中用人哪里是那么随便的?且,女戏也就罢了,男戏,外男,可是不能入宫的。”
漫不经心地否决了女儿的提议,抬眼看到女儿不高兴地嘟着嘴,又软和了语气说,“不过就是一个戏子,才多大年纪,能有多好的唱腔?宫中乐坊唱戏好的可多了,母妃给你找来,让你都听听?”
“我不,我不,我就不,我就要听他唱戏,我就喜欢听他唱戏,别人唱的我都不爱听!”三公主捂着耳朵,不听母妃的劝诫,见母妃还是不应,索性嘟着嘴跑了出去。
“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都叫圣人给惯得。”贵妃娘娘有些抱怨,脸上却是笑意满满,纵然没有儿子,有了这样一个得圣人喜欢的女儿,她也是赢了。
想着又有些不放心地吩咐左右,“跟着去看看,看公主去哪儿了。再把今儿跟着公主出去的曹安叫来。”
三公主一溜烟儿跑到父皇的书房前头,自有大太监进去通报,然后她就得到了“允见”,不等大太监把话说完,她便自己跑了进去,慌得打帘的宫女手忙脚乱,差点儿来不及。
“父皇,你要为我做主,母妃她不允我……”告状的话张口就来,而从三公主复述而出的对话中,不难看出贵妃娘娘的“德行”不错,不肯坏了宫中规矩。
而这规矩到了当今这里,呵呵一笑,“小事一桩”就给允了。
对此早已有七八分把握的三公主忙撒娇谢恩,哄得当今又应了今晚去贵妃那儿用膳的话。
得到消息的贵妃娘娘抿嘴笑了笑便罢了,她这个年纪,争宠的心思淡了不少,与当今反而多了些夫妻情意,一同用膳说说话也是好的。
“这可是一步登天了!”
西河王府的管事,那个从来对如意班众人板着一张脸的中年人,这会儿笑得菊花朵朵开,宛若一个和善的邻家长辈。
班主还有些发蒙,他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竟然能够被圣人点名招进宫去唱戏,这,这,这,这可就是大不一样了啊!
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日的班主这会儿还晕着,不知道谢恩,倒是师娘反应得快,赶紧跟那管事的道谢寒暄,还说了不少西河王府的好话,不断地说着若不是西河王给了这个机会,他们是定定没有这一天的。
管事的也知道这之中多半是三公主的功劳,倒也不好把这口头的感恩都揽在了王府头上,略提点了一句,让他们明白哪头才是正菩萨。
等到送走了管事,班主还有些愣怔,掐了自己一把,觉出疼来才说:“原来不是做梦,真想不到,我这把年纪还有这样的一天!”
班主最初也不过是别的戏班子里头学戏的一员,唱戏好的时候也红过一阵儿,也算是从帝都出去的,只不过那会儿他所在的戏班子显然没有这份运气,没有新戏没有新调,也就是个三流戏班。好在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在捧,而他自己也明白,混了一笔钱财之后就果断离开了戏班,转而到小地方去组建自己的戏班子。
当时想的也就是糊口罢了,毕竟是老本行,知道从哪儿走起,而现在,再看自己当初的决定,真是英明!
以为功劳在小黄莺身上的班主转头就对他夸了又夸,还不忘勉励他再接再厉。
而钓不到王府世子的小黄莺听了管事的一番话,还真以为那公主觉得自己不错,心里头也美滋滋的,下巴都抬起了两分,又努力压下去,说了一番“多亏师父教导”之类的话。
看着那互相夸赞的三人,小画眉撇了撇嘴,扭头看正在跟仆役一起收拾东西的文雀,走过去轻声道:“你也用点儿心吧,这其中明明有你一份功劳!”
王平笑了笑,正要说话,听得班主那边儿叫他,走过去听了,“多亏了文雀编的戏文好,这一趟,咱们可要出名了!”
哪怕只在宫中演那么一回,以后也能说自己也是进过宫的戏班,那身价,可就立马不一样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圣人看过的戏的!
陪着班主笑了一会儿,大家才忙着收拾起东西来,这一次,有管事的给指派的几个仆役,他们就轻松多了,只在一旁叉腰指点就好。
次日,便有人来接如意班进宫。
当天,难得忙里偷闲的圣人便在三公主的撺掇下一起去看戏,颇有些新颖的《兰亭梦》虽不是圣人喜欢的那一类,但用来消遣打发也是不错,年轻的时候,谁没看过才子佳人的话本呢?这一出,也就是把话本变成了戏。
冲着三公主的面子,圣人也赞了几句,问了是谁写的戏文,特意赏赐了些东西下去。
王平谢了恩,再看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忙又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你的戏文写得真好,可还能再写些吗?我还想看。”三公主明眸闪烁,盯着王平看,心里头想的是,他长得好,写的戏也好,唱的也一定好吧!
王平不敢打包票,只应了一声“尽力”,又听得公主问:“你为什么不上台唱戏?我觉得你唱得一定很好。”
“文雀还没有出师,自然是不能上台的。”王平淡定地回答,垂下眼睫不去看公主的容颜。
“这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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