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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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不语-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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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你在一起,我一点都不怕黑。”她抱着他的脖子小声说。黑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就喜欢黑夜,静,空,自由,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不过,他在黑暗里幸福地笑了,因为她变得这样勇敢,是因为他呀。
  “我爸爸老是说话不算数,说陪我,带我去玩,说一起去看我妈,他全做不到。”
  “也许他很忙吧。”他背着他在黑夜里笃定地走着。
  “他总是骗我。”她的小小花骨朵不断碰到他耳垂,每碰到一次,他的身体就无声地欢叫一声。他停了停脚步,说:“我不会骗你。永不。”小葵无声地笑了。
  片刻,她闷闷地说:“不想回家去。”
  这回初阳笑了,真是口是心非的孩子。“你明明想念他爱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他把她放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她,压了压心底沉重的失落,尽量微笑着说:“回去吧,你爸爸也想念你了呢。”
  小葵抬起头看他。他的头发上方的天空,像蓝黑的丝绒,缀着几颗星,大,而且亮,看起来彼此相隔很远,孤伶伶地眨着眼。
  这样晶莹的一颗泪珠,像是碎了的星光,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挂在唇角。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拖着稚气的哭腔说:“回去没有你。”她的双手环着他的腰。
  初阳心里忽然一悸,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稳不住脚。
  是雨仲说过,一个女孩子若不只是拉着你的手、害怕时缩在你怀里、腻着你带她去玩儿,而是把她的手环在你的腰上、脖子上,那她就已经长大了,懂得你的眼神和心意了。这大约是阿苗给他的经验。
  低头看着她星光璀璨的双眸,初阳心口滞痛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胸而出。
  可以认为她懂得了他的眼神和心意吗?有时候她的眼神无意间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明了一切的神情,有时候却只是孩子般信赖他,目光清澈见底。她似乎成熟,她也天真,她有一颗敏感矛盾的心,他觉得她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
  初阳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像头顶最亮的星星,调皮的月牙儿在云里钻进又钻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把嘴唇轻轻地压在了那小小的微微张着的花骨朵上。花骨朵温凉,光润,羞涩,懵懂,像是晨风里带露的草叶,微微地颤抖着,满嘴甜糯的清新气息,令初阳迷醉其中,辗转索求。
  弯弯的月钩似一叶小舟,从云层里悠悠地荡出来,天地忽然清亮了一些。
  初阳惊骇地放开她,惶急地看着她缓缓睁开的星目,他害怕自己不由自主的鲁莽举动已经吓坏了她。小葵神色迷茫,似乎不知身处何处。等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脸开始发烧了,初阳的拇指感受到了她脸蛋的温度。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或者从此害怕他,也不知她以后会怎样对他。如果她哭了,他该怎么办呢,如果她再也不理他,他该怎么办?她会告诉姨妈吗?姨妈会怎么看他呢?她一定认为他坏透了……
  小葵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大惑不解地看着初阳,她觉得脑子有一点晕乎,一群采蜜的蜂在脑袋里嗡嗡嗡地飞舞。不过她慢慢地笑了,虽然有一点点奇怪,不过她一点都不讨厌初阳这么对她。她咬了咬嘴唇,有些害羞地垂着脑袋,懒洋洋地说:“走不动……”初阳看到她微笑,呼了一口气,紧张害怕的心立即开放了,全身冒起快乐的小泡泡,转过身来把她驮在背上,从背上传来的热量令他坚定地往前走,脚步笃笃的,在未知的夜里听起来那么安稳有力。
  初阳躺在床上,不断回想起那小小花骨朵湿热的触感和甜糯的味道,心慌慌地疼。月光稀薄,斜斜的从窗外铺进来,仿佛一层薄薄的丝绸,凉凉的,滑若肌肤。
  又想起小葵额角一粒小小的痣,褐色的,圆圆的一个小点,仿佛调皮的小学生不小心弄在脸上的圆珠笔印记。她没心没肺地腻在他怀里,俯仰说话间他的嘴唇擦到那粒小痣,那种偷偷的快乐,就跟现在是一样一样的。他想跳进牛奶池子一样的月光里起舞呼喊,想在雾气升腾的悬崖边让呼呼的风吹透身体,可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之中。他想念她,那个花骨朵一样的孩子,即使她就静静地酣睡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屋子里。
  这种想念愉快而痛楚,就像一只固执的虫子,从脚心一路啃噬而来,一直往心里爬行而去。这种身不由己的煎熬,几乎比面对着小葵的时候还耐人寻味。他躺着,眼神温柔地挂在清凉的月光里,品味这种悬空的孤独,这种甜而重的想念,直到鸡鸣,天空泛亮。他爬起来,去看雾的悬崖。
  小葵也来看雾,啪嗒啪嗒地穿着他的大拖鞋,揉着眼睛坐在石头上,凝神看着雾气蒸腾。再见到小葵,初阳惊讶于自己的慌乱,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力控制,只好沉默地低着头,任凭内心翻江倒海不知所措。
  整整一天,小葵不言不语,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她白皙得近于苍白的小脸,秀气的额头,额上生着的小小黑痣,她的小小的肩,细长的手指……都给他造成巨大的吸引和同样巨大的恐惧。
  他想起雨仲说的要他自拔的话,想着她就要回城去,这个屋子里将不再有她的身影和笑声,一瞬间被无望攫住了心脏,于是下了决心不去看她,于是他往楼上去,破天荒地去别人家的门口呆立着看那家人洗菜做饭编竹筐,又去房间手忙脚乱地翻找什么东西,弄掉了桌子上的书……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会稍稍的压制住心底的慌乱。
  不管他做什么,小葵总是跟在身后,初阳走她也走,初阳站住了她也不走了,偶尔抬起头来,遇上初阳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惶惑似迷路的小小羔羊,令初阳不敢多看一眼。她突然没头没脑的问:“昨天你亲我了?”初阳的脸腾地红了,他真心实意地说:“是我不好,你,你打我吧。”小葵抬起了纤白的手,他等着小葵挥手一耳光,可是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胡茬,嘟嘟囔囔地说:“男朋友才亲女朋友呢……我们班同学说的。”
  走的时候,小葵低着头,跟在姨妈身后,背着她绿色的小书包,像浮在雾里的一颗绿色的露珠,或者眼泪。为什么是眼泪呢,初阳远远的望着她,说不出来,好像这个孩子的身体里,装着他全部的悲戚。
  她没有回头,没有停步,慢慢的,慢慢的,走出了初阳的视野。
  初阳躲在屋顶,直到看不见班车驰过后土路扬起的尘灰。太阳慢慢升高,晒在身上像火在烤,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小葵专属的躺椅里。他默默地看着远方的山峦,太阳慢慢的偏西,缓缓地沉入群山的怀抱,慢慢地消散了余辉。
  初阳没有觉得特别难过,只是一遍一遍想小葵的每一个表情,惊讶的,皱眉的,疼痛的,假装生气的,睡熟了的,困惑的,害怕的,歪着脑袋笑的……
  他惊恐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忽然觉得里面空旷极了,好像随时会有回声传出来。仿若一座山肚已被掏空的矿洞,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主体,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却不知道会在哪一瞬间轰然坍塌,血肉模糊地开始疼痛。
  往后的数日,失重的痛苦如抽丝剥茧,慢慢侵蚀全身。初阳如游魂,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晃荡,寻找任何一丝小葵留下的印迹。小葵住过的房间,成了他的圣地,每天走进去,闭着眼,床,桌子,椅子,他为她打制的小书架,小葵帮他整理的书本,一样一样地摸过去。清早他到巨石边缘坐着,看云雾缭绕升腾,雾沙不断地扑到脸上,濡湿了他的脸庞、眉毛,恍若小葵还在身边安坐,她细细小小的手仍在掌心。
  吃得少睡得少,不停地走动,初阳的眼窝急速地凹陷下去,眼神却清亮如山林里的泉眼。雨仲左思右想放心不下,决定趁初阳没开学再去看看他,不想见到初阳这个样子,把他吓一跳,以为他生了什么重病。可是初阳微笑着,眼神炯炯地看着他,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初阳,恐怕你太过投入了……我想念阿苗三个月也没成你这样。”雨仲怔怔地说。
  初阳笑笑,拉着他一一走过每一个角落:“她住这里,她喜欢坐这个椅子,这只小碗她用过,这个砂锅她熬药给我……这些松毛茶是她晒的,这盆小草是她种下,嘱我浇水看护……”
  雨仲连连叹气,着魔了着魔了,没救了没救了……
  初阳这个样子,雨仲没有急着回家,下厨做饭熬药,两个人吃完了对坐喝茶。初阳早已魂不守舍,唯一能将他从冥思默想里唤回的事情,就是不停与他谈论小葵。雨仲看着这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有点好笑,又担心他精神错乱走火入魔,可是又无从劝解,只得东拉西扯的逗他引开注意力。
  不过,雨仲从未看到过初阳这样神采焕发。也许他憋在心里太深太久,说说也好。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好吧,关于小葵的记忆淡去之后,他会回到从前雨仲熟悉的沉静淡漠吧,谁又没有为初恋失魂落魄过呢,初阳这样不谙世事清心寡欲也不能逃脱啊。等开了学回了学校,也许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当你专注地为一件事情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对于学生来说更是如此。每天十几个小时分配给不同的科目,周考、月考,安排得满满的,唯一的周末,也不得安心休息。要不怎么说人生有三苦,读书打铁磨豆腐呢,除了学习,你根本没时间想别的事情。
  初阳每天清早捧着书本,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有心无意翻两页,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追着浮云远山,心思在风里雾里翻飞。有时不吃不动,能够就这样坐上一天,偶尔也一个人跑到山顶,信手在纸上涂抹山水和白雾。
  高考结束后的每一天,他都是这么过的,悠闲自在,又有一点点空荡荡没有着落。听说乡里有两个参加高考的学生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他听了并不以为意,仿佛一切与己无关。一直等到八月下旬,收到通知书的家庭已经在为孩子外出上大学打点行装,仍然没有初阳的消息。
  落榜的事情,并没有分散他多少心神。对于这个世界,他的要求与关注本来就不多,生活给他什么,他就安静的接受,再不喜欢,也只是皱皱眉头。
  初阳的班主任坚持这一次是他考失误了,极力鼓励初阳还去来他的班级复习一年,他懂得初阳的实力好和勤奋。外公外婆都没有什么说的,反正他上学不用他们的钱,很多事情,似乎从小就是他自己拿主意。这么的,老师帮他报了补习班。对于这样的安排,初阳不觉得有什么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也不知道,如果不上学自己还可以干什么。妈妈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给他存了一笔钱,要他上学用,既然现在钱还剩不少,大学也还未考上,他就又拾起了课本,夜深人静时温习功课,一个人把日子又安静无声地过下去。
  只是,心不再如以前那么平静无波,总像是有一根细弱的丝线埋伏在心里,牵扯到了,就会疼痛。这种无望的乏力感有时候让他手足无措,让他隐隐感到凉心凉肺的恐慌。
  其实从考完最后一门课程走出学校的那一刻开始,心里隐隐的是有祈盼的吧,希冀着那个小天使会从山外未知的世界,飞到他的天空里来。但是不敢深想,一想就害怕,就空茫茫的没有着力点,只能深深埋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喊,小葵,小葵,仿佛这样她就会忽然从心里走出来,笑意盈盈的站在他面前。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的心一天一天灰暗下去。
  高中的补习班还有两周就要开课。初阳在楼上的小屋面窗而坐,埋首温课,桌上床上扔满纸张和书本,墙上门后贴了不少记忆单词和公式的条子。他的手边,放着一叠子铅笔画,浓重的雾气,或者深黯的山林,或者一个孩子单薄的背影,一低头的温柔,一回首的调皮,孤单的神情。特别想念的时候,就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把心里的景象勾画出来,于是小葵开在他的习题集上,开在他的课本空白处,从心里开到他的整个世界里。
  他看一阵书,就抬头看看远山,扯过一张白纸,轻轻地钩抹。她的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圆圆亮亮的,头发总是有一点乱乱的,怎样都抚不平。她每天就住在他的左胸膛,跟他说话,对他笑。他温柔地对着白纸上巧笑嫣然的孩子笑,嘴里呢喃着什么。画着画着,他突然全身一紧,仿佛全身被一股喷薄的热力紧紧裹住。
  小葵在他身后站了良久。凭着女孩子的第六感,她感觉得到初阳哥哥已经紧张得肩膀僵硬呼吸不畅。
  她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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