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走进她的生命,在很远很远的未来,小葵还会有一个小孩,又快乐又活泼,温暖照耀她内心可能存在阴霾的每一个角落。就在不久前,初阳还在心里偷偷又羞涩地臆想过,要和小葵一直一直在一起,有小孩子的话,就要一个女孩,像疼小葵一样疼她,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绝不会抛开她不理她,哪怕一天一个小时也不会,到时候他就有两个至深至爱的小葵。可是没有想到,这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小葵以后会有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他也一样的疼爱。
说到底,幸运的是初阳自己呢,遇到小葵,相爱小葵。他愿意一个人背负这样阴暗丑陋的秘密,离开或者消失,换取小葵生活的安宁温暖。他把小葵满满地装在心底,捧着胸口,他觉得没有那么空荡,没有那么害怕,也不再那么疼痛了。
初阳亲亲她美丽的唇角,含着眼泪微笑着,喃喃地说:“对不起,忘了哥哥,要快乐……”
他为她在床边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灯上罩一块纱巾,光线愈发朦胧温馨。他走出了屋子,扣上门,走进了浓墨一样的黑暗,像一条鱼滑进了自由温暖的大海。
鸡鸣远远近近地响起来,映着山谷间的回音,令人的心跟着悠悠浮起。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美丽的、崭新的、满是希望的一天,就要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滴泪
雨后的天地一片清明,远山千年静默,雾岚飘忽,浸润万物。
村口的路上来了一辆银白的小车,也许来的路远,又下了雨,车身上溅满泥点。坐在后排的女子晕车得厉害,半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前面开车的男人轻柔地说:“小葵,醒醒,是要往这边走吗?”他把车子小心地拐上了通往村里的水泥路。
小葵微微偏转头颅看了看窗外,记忆里的大榕树在路旁站立,大片大片的坡地上种满了庄稼,叶片在夏日的晴空下闪闪发光,一架大山那么大的整块石头,还是稳稳地撑着整个村庄。她把身子撑起一点来,打起精神继续看着窗外,喃喃地说,新修了路吗,原来这里是一条石子路,路两旁的树好像长高了呢。
一群吃得肚儿圆的牛羊甩着尾巴归家,从车旁三三两两的走过,脖铃叮当叮当撞响。一头小牛犊好奇地探着脑袋凑近车窗往里看,清亮的眸子流泻出天真。
车子慢慢的从牛羊中间滑过,开车的男子侧头从照后镜里看到小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车子一路往前,进入村子中间,小葵的神色有些紧张,她轻轻地说,就是这里,停车。
她打开车门走下去,慢慢的打量了四周,眼里就莹莹的浮了一层泪花。她走到一扇门前,从衣兜里取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来,那钥匙像是经常被放在手心里摩挲,上面的纹路都模糊了,虽然时间久远,但亮晶晶的没有一丝锈迹。她的手有点发抖,钥匙在手里翻转几次都没有插到锁眼里。男子已经把行李从车上取下来,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他推开门,扶她跨过门槛:“小心点。”
门槛久经年岁,已经老旧磨损,布满虫咬蚁啃的痕迹。进门左转是厨房,天井里摆着迎接雨水和阳光的盆栽植物,郁郁葱葱热热闹闹的挤满一方天井,几根青翠的藤本植物顺着铁线,追追赶赶的攀爬到天井顶的瓦檐上去了。堂屋的小桌上铺着旧桌布,桌上放着几本书,一个茶壶边上围着几只小茶杯,桌旁随意地放着两把椅子。每一间屋子都虚虚的拢着,没有上锁,仿佛这不是一座久无人居的老宅,而更像是主人外出走走,片刻就要归来。
看着连屋角的蜘蛛网都仿佛未变的屋子,小葵禁不住热泪爬满脸庞,她哽咽着,轻声地呢喃,我回来了,哥,你的小葵回来了……
从进了屋子,小葵似乎就灵魂出窍了,剩一个躯壳在楼上楼下门里门外到处查看抚摸,她的双眼空洞又深邃,仿佛跌进往事的深渊。林宇没有打搅她,准备给两个人做一点简单的饭菜。如果小葵是时常灵魂神游的仙女,他就是那个负责柴米油盐的董永吧,他比董永幸福得多,每天都能和七仙女在一块儿,所以吃什么苦头都乐意,何况做饭这样简单的小事呢。他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吹着口哨四处搜索可用的食材,墙角的小柜子里有半柜子米,伸手捞了捞,居然埋着四五颗鸡蛋,至于绿菜嘛,花盆里倒是有那么几棵小白菜,原木订制的小橱柜里,有一瓶不知道放了几辈子的油,闻了闻,味道还算正常,吃不死人吧?小厨房又暗又窄,幸好头顶上的灯泡还能亮,很老式的农村灶膛上坐着一口铁锅,他鼓捣了半天,浓烟滚滚,差一点把厨房点着了,呛得死去活来,总算做了一锅土豆白菜焖饭,上面盖两个荷包蛋。
“太天才啦!”小葵马马虎虎夸他一句,美得他屁颠儿屁颠儿的。小葵就是那种对生存毫无概念的人,自己不会做饭,对于吃也就不怎么挑剔。在高级西餐厅,她翘着小手指头把美食切成小块儿,佐着彼得鲁庄园的白葡萄酒细嚼慢咽,你根本想象不到有时候一碗水煮白菜她也完全不挑地吃下去。听小葵说,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初阳哥哥就是一个美食家,做出来的饭菜无人能敌。哼哼,林宇暗暗地想,想要晋级成为你老公,在各方面完全超越他是必须的。就在这个他们曾经有过回忆的地方来一场终极战吧,看看是曾经的初阳哥哥还是现在的林宇达令更暖心。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点小雨,林宇翻了一个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摸旁边。是空的。他吓一跳,赶紧爬起来,小葵果真不在,被子里都是凉的,显然她走了多时。他抓抓头,走出房间,喊了一声小葵,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他自言自语:“去哪儿了呢?”
找了一圈,发现她蜷缩在隔壁一个房间里的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怎么跑这儿睡来了,不是上厕所走错了房间吧,他松了一口气,悄悄地带上门退了出去。他蹲在天井边,用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清冽泉水洗了脸,走进那个貌似厨房的小暗间,准备给两个人张罗一点早饭。
忽然就起了雾,那么熟悉的雾。
辽辽腾腾,缭缭绕绕,翻卷纠缠,从山脚如潮水一般涌来,忽而如万马奔腾,忽如云海凝滞,柔弱无形,却又变化万千,像是最不可琢磨的谜团,随时可能散去,却充满了湮灭一切的力量。
小葵倚在门口,远远看到初阳站在他们常常一起看雾的巨石上,群山在晨色里静穆,仿佛早就等着他了。雾,连绵不绝的波涛一般的雾,从峡底滚滚涌上来,仿佛有痛苦的灵魂隐在其中挣扎翻滚,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她看到初阳回过头来,脸上是阳光一般宁静温暖的笑容。晨风和雾气里依稀听见早起的人家唤猪羊的声音,懒懒的,充满平淡生活的幸福。他仿佛于茫茫雾海中,冲着小葵纯净的脸,挥了一挥手。
他面带着欣然的微笑,往前迈了一步,向着那滚滚浓雾的深处,纵身一跃……
小葵大叫不要啊不要啊,跌跌撞撞地往前扑去。咚的一声,脑袋撞在床边的木柜。林宇在围裙上擦着手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她睁开眼,才知道是南柯一梦。他坐在床边,给她擦去满脑袋的汗,揉着磕肿了的额角,怜爱的说,又做噩梦了吧。
她经常这样,忽然从梦里惊醒。梦也净是些噩梦,和初阳有关的噩梦。她抬起头对着他笑笑,并不说什么。他说要不你再躺会儿,小葵摇摇头,起身。
林宇做好了早饭,只是一碗简单的鸡蛋面条,去叫小葵来吃,发现她又不见了。大门开着,他抬头望去,小葵的身影走在远远的路那边。他赶紧跟了上去。
小葵站在巨石上。远山,山谷,谷底的溪流,飘忽的雾气,甚至清晨太阳的光线,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她负手定定地在风里站立,白裙与黑发在身后飘荡。
多么美!林宇看着她,心里由衷地感叹。
他第一次注意到小葵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孤独地立在房顶边缘,看着脚下城市的灯火。十四岁的少女,不知为何眉目间轻染忧戚,还有一抹遗世独立的淡漠。他深深地被吸引,眼神追逐着她,情不自禁地了解她的全部好恶,用尽一个少年全部的心思去讨好她,但她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受他的爱慕。后来过了一年多,她不知道是转学还是怎样,学校里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百般打听,才知道她是出了国。
他很颓丧,以为就这样错失,抑郁了很久。后来出国留学,居然在雾都偶遇,他万分惊喜,觉得是神明的暗示与垂青,无论如何不肯放弃。经过艰苦卓绝又持续不断的追求,才俘获美人心。归国后的两年更是如影相随悉心照料,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她求婚,果然被拒绝。小葵是个安静得近乎淡漠的女子,她像一个蜗牛一样,一旦觉得外面的世界有危险,就立即缩进厚厚的壳里去,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心交给他,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很苦恼,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心犹豫什么。
后来她给他轮廓性地讲了讲年少时无疾而终的一段感情,被父亲和世俗强力拆散的两个孩子,不知道她爸爸对她的初阳哥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他凭空消失了,怎么都找不到。大约这件事伤她至深,让她怎么都不能冰释前嫌原谅父亲,小葵归国以后不愿意回去与父亲、继母同住,只在节假日或周末去探望一番,和父亲也并不亲热。也许正是因为初恋结束得太突然,才令她这么深刻难忘,但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即使感伤,也终会过去。
突然有一天,小葵说要带林宇去一个重要的地方,“是一个小山村。”他就激动了,明白她这是要将心底最深最柔软最害怕去触动的一部分,毫无保留地与他分享,这绝对是两个人之间质的飞跃。
小葵迎风而立,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物一景,想起那个梦境,心里对着山谷和雾气呼喊:“哥,我来了!我来了!你听得到吗?”
远处的山峰在晨光里安静着,像是等了她许多年。一滴眼泪滑出眼眶,初阳,初阳,难道你真的像无数次梦到的那样,从这里纵身一跃跳下去了吗?真的是在十一年前那个雨后初晴阳光明媚的清晨,就那样毫不犹豫地结束了自己年轻鲜活的生命了吗?如果你没有做傻事,那这么多年你又在哪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什么都不说就从我的世界里走出去?到底当初爸爸对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忍心弃我而去?
她笑起来的时候是那么明媚,好像全世界都不会有悲伤。可是现在,一颗伤心的眼泪挂在脸上,她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林宇看着这个神情感伤的女子,忽然有些酸溜溜的醋意,但更多的是心疼。那是他不曾参与过的岁月给她留下的划痕。是多么深刻的初恋呢,让她这么多年以后还这样的感伤惦念?
林宇走上前,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的故事,到了第二十章,初阳纵身跃下深深的山谷,故事也就这样惨烈地结束。时隔多年,再翻出来整理,始终不能释怀,于是动笔添加。原意只想简单交代多年后活着的人的生活,结果却又陷入到故事里难以自持。年少时总是这样,觉得以爱之名无所不可,经了历练,才知生活的本质,其实是多少人带着暗伤若无其事地生活。感谢关注,祝您阅读愉快!!
☆、仙人掌和树
“这个是什么?”林宇好奇地看着一盘石磨,看到门后靠墙立着的钉耙又问:“这是干什么用的?”还没等回答,又看到墙角一个土罐,啧啧地赞叹着:“真好看,又朴实又可爱。古董吧?我能带走吗?”
小葵坐在桌前,喝他煮的粥。这个男人自从和自己在一起,就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变成了称职的管家兼保姆,真真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微笑着,看他像个孩子一样满屋子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时不时给他解答一下疑惑。他这个样子,倒让她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从山外的世界忽然来到这么单纯质朴的地方,对自己毫无了解的世界充满新鲜好奇,追着初阳不停地问这个问那个。
隔壁的屋子,以前生活着初阳的外公外婆一家,而今住着不认识的人。听说是以前种西瓜的儿子慢慢有了起色,到城里租了摊位经营水果生意,家境好转很多,又成了家,把两个老人接去县城和他们一起住了,屋子空下来,租与他人。相同的地方,不同的角色扮演,时光真的匆匆流转了十多年,老屋依旧在,屋里笑谈的,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人。
小葵带林宇在小村走了一圈。当年的很多人家,或者搬走,或者外出打工,或者破落,房子大多老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