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想要辞官归隐,也绝对不能是在这个时候,沈书才在心里暗自琢磨,他得为自己慢慢铺出一条后路,既要退得合情合理,又要退得风风光光。
即便是他今后再无功名在身,沈家也能够继续享受皇恩浩荡,这才是他当初入朝为官的最终目的。
想通了这一层,他心里便也舒坦了好些,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感叹,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端王爷终究是变了,变得城府极深,变得对任何人都心怀警惕。幸亏他提早将书华送出了汴京城,要不然,依照陛下如今的性子,只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最起码……是不容易被他用计糊弄过去的。
一想到这里,沈书才忍不住又捏了把冷汗,他怎么差点把这桩茬儿给忘了?当初他让书华趁着陛下心防最弱的时候,用一招以退为进离开了汴京。那个时候的陛下可能是不知道,可如今的陛下只要稍稍回想一下,便一定能清楚那是他在后面使的小计谋
指不定,俞光手里那道折子就是陛下用来报复他的,现在的他就算回去了,原本在叛乱中得到的赏赐估计还得全部吐出去,而且还少不得一番训诫。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是无益。
他叫来书华,吩咐了几件事,等到他病好之后,立刻就想族中叔伯们辞行,然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是福不是祸,他现在必须先回去一趟,陛下能在这两个月内都放任他在苏州城里的不闻不问,已经算是陛下对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该知足了。
第21章一唱一和来买地
二哥走的时候,顺手将家里的生意全都给撂下了,望着堆起来的账簿,书华和书画两个人足足忙活了两天才将它们给理出个头绪。
之前二哥就说过要将生意王南边转移,书华担心自己能力不够会弄砸了,就自己用私房钱先弄了个小书店,几个月过去了,书店的生意虽说没有发展得如火如荼,却也进行得井然有序。现在见到二哥直接将账簿都给她全部留下来了,想来是已经铁了心要让她来打理家里的生意了。
无奈之下,书华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好在这一回书画还有点良心,见到她为了生意的事情愁得茶饭不思,有些看不下去,便答应出手帮她一帮。
沈家目前只剩下茶叶和书业,其中茶叶的事情还跟族里搭上了关系,错综复杂,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最好不要去动它。至于书业……根据二哥所说,他已经陆陆续续地将北方几处书店都撤掉了,货源暂且还留着,只要她在这边盘好店面,那边的货源立马就能跟上。
至于顾客……卖书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个很赚钱的生意,不求红红火火,只求细水长流。
如此想下来,她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地。
书华与书画两人合计了一下,先叫人去将本地比较可靠的两个牙婆给请上门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书华派人去请二位的牙婆的时候,只说是让她们在隔日午饭过后来沧澜园谈生意。
一听是沈家的五姑娘要亲自见她们,她们自知大生意上门,欣喜之时不免得意洋洋,她们各自千恩万谢地将沧澜园仆人送出门。等到隔日午时,两个牙婆老早就计算好了时间,穿戴得整整齐齐,准时从家里出发了。
等到了沧澜园,两个牙婆正巧撞在一起,同行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她们一个是住在城北的蔡牙婆,年方五十有二,头发被整齐地盘在后脑勺,身材略微发福,看人的时候眼里头精光闪闪的,给人一种非常精明的感觉。她一见到还有人来抢生意,立刻双眉一扬,笑着冷嘲热讽:“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早年死了丈夫的‘狐狸精’啊,你不好好在家里守寡,跑到人家家里来做什么闲事咯?感情你是见不得人家比你好,想把你身上晦气也给那沈五姑娘也给送去?”
站在她对面的牙婆是住在城郊门町的胡李氏,年纪只有四十来岁,早年丧夫,膝下尚有一女,是个寡妇。她因着平日里还要干些农活,所以皮肤比较黑,腿脚较长,走起路来略微来风,说话的语速也比较快,看起来是个急性子。
她张嘴就狠狠啐了蔡牙婆一口:“刚才我还在想是那个不长眼的牛婆子敢与老娘抢生意,原来是你这个肥猪婆姑且告诉你,老娘赶着去谈生意,你若识相点,快些给老娘让开”
蔡牙婆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笑眯眯地往沧澜园大门口前一站,堵住了胡李氏的去路:“这路非你家路,这门也非你家门,凭什么就得让你先进?”
胡李氏一声冷哼,慢慢捋起衣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腕:“老娘告诉你了,今天老娘是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你了你若惹毛了老娘,老娘下次再将你那不争气的混蛋儿儿子胖揍一顿”
一听到她提起自家的宝贝儿子,原本笑眯眯的脸立刻也拧成一团,双眼凶光闪闪:“上一回的事儿我还没有与你计较,你到自己先提起来了?好好好,今日咱们旧账新账一起结我这一拳打过去,非得打烂你的脑壳子”
“有本事你就来试试”胡李氏拉开架势,眼中尽是不屑之色,“就凭你那一身肥膘?拖去杀猪场挨宰还差不多,敢跟老娘叫板?你还嫩了点”
蔡牙婆双手叉腰,使劲扭了扭腰、晃了晃肥臀,一脸得意地笑道:“我这腰子可比石炕还要粗上几圈,屁股当得一面铜锣,就你那小身板,就算拖到宰猪场怕也只能当排骨卖”
负责守门的两个门房愣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个牙婆,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劝阻她们……
只见那胡李氏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老娘原本还想着你家儿子怎生如此无赖?原来是你这个做娘的没教好,老娘看你实实在在像个癫婆子,想要我家女儿进得你家门?你做梦去吧”
“我呸”蔡牙婆气鼓鼓地瞪着她,“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姑娘都死绝了,我家儿子也绝对不会看上你家那个没教养的臭丫头”
“你说谁没教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胡李氏最见不得别人说她那乖巧可人的好女儿,一听蔡牙婆连着她的宝贝女儿也都一起骂了,不由得怒火中烧,捞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打人
“想要打人是吗?来啊来吧,看我这一个嘴巴子打过去,打得你贴到墙上扯都扯不脱”蔡牙婆也毫不示弱,看那架势也是不能善罢甘休。
“你别光动嘴,有本事就动手来啊,难道老娘还怕了你不成?”
“来来来,龟孙子才会怕”
两个牙婆一边骂得脸红脖子粗,一边却又谁都不肯先动手,这个先摆出个金鸡独立的架势,那个又拉开个上山打虎的样式,比划来比划去,看那样子别提有多认真。倒是把两个看热闹的门房给彻底逗乐了
听这两个牙婆话里的意思,两家不仅有些恩怨,将来还有可能结成儿女亲家?
见到两个门房忍俊不禁的样子,蔡牙婆和胡李氏自觉失了面子,再这样比划下去,只怕传到别人眼里还真当她怕了?在一番恶言冲撞之中,两个牙婆同时来了个饿狼扑食,张牙舞爪地朝对方扑过去
“砰”一声,两人狠狠撞在一起,而后又迅速反弹开来,双双跌坐在地上。
也顾不上仪态面容,两人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又扭打作一团。
你揪着我的衣领不放,我抓着你的头发不松,脑袋撞脑袋,腿脚也不闲着,时不时地互相揣上两脚。因着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又加上两人都是女子之身,打起架来不免都有些手忙脚乱,远远看过去,活像一大坨肉团在伸缩。
两个门房趴在门边上瞧得笑歪了嘴,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门房的职责。
打了一盏茶的功夫,终究还是年纪较轻的胡李氏占了上风,她最后使劲将蔡牙婆往外一推,蔡牙婆就被推得连退数步,自己踩到自己的鞋子,狠狠摔倒在地上,一身狼狈不堪。
当然,胡李氏也没占得太多便宜,她的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衣裳亦是歪七扭八。当她见到蔡牙婆摔倒在地的丑样子,立刻就拍着大腿捧腹大笑,期间还不忘指着蔡牙婆张牙舞爪,看那样子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笑完之后,胡李氏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就要跨进沧澜园的大门,却没想到前脚刚抬起,那蔡牙婆就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将她一把推开。
胡李氏被推得直往后退,一个不小心就踩了个空,整个人顺势往后栽倒,连人带骨头砸在地上,摔得她直喊疼。
蔡牙婆冲她扭了扭肥臀,就要提起裙子往门里走去,奈何胡李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连滚带爬地滚过去,双手扯住蔡牙婆的脚踝,猛力往后一扯。
蔡牙婆下意识伸手去抓门边,却只碰到了个边儿,身躯的重量因此被转移到了腰上,一个趔趄,她就一屁股狠狠坐在了趴在她身后的胡李氏头上。
这一下子,两个看热闹的门房笑得更加欢乐了,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笑得都快要直不起腰来了
结果是蔡牙婆闪到了腰,胡李氏的鼻子破了。
等到青巧闻讯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蔡牙婆和胡李氏两人坐在地上互相吹胡子瞪眼的滑稽模样。不等青巧问话,她俩就互相指责,大喊都是对方的错儿,自己是被欺负的那一方。
青巧强忍着笑,将两人领进门,临走之前,她还不忘狠瞪了那两个只顾看热闹的门房一眼。不顾职责玩忽职守,任由别人在自家门口打架,回头可得让小姐好好罚他们。
进到专门会客的迎霞苑,青巧亲自为两位婆子沏了茶,让她们自己先坐着,然后便出去请小姐出来。
虽然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现在是在人家家里,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要给沈家五姑娘一个面子,可别为了图一时痛快就砸了这么一大笔生意。
趁着现在没人,两人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将歪掉的发髻重新归位,脸上花掉的妆容也都一并用手帕擦去。等到书华与书画相继走进来的时候,蔡牙婆与胡李氏赶紧站起身,躬身一礼:“五姑娘安好,三姑娘安好。”
书华与书画一同坐到主座上,书华随便抬手示意了一下:“都坐吧。”
在书华与书画在观察两位牙婆的同时,两个牙婆也在暗暗观察她们。察言观色,看人猜心,这是作为一个牙婆是否合格的重要条件之一。
坐在左边这位小姐生得甚为娇美,左眼下方生有一颗朱砂小痣,眉目之间藏着几分艳色,看人的眼神也比较锋利。这样一个人显然不大好相与的,但却也不好招惹的,还是小心伺候着点会比较好。
至于坐在右边的这位小姐……容貌相对就要普通了些,眉目神态亦是温和许多,也许是因为年纪较小的原因,使她看起来并不是很起眼。刚才随口让两位牙婆免礼的人,却又正好就是她,这也就从侧面说明,这个家里真正做得了主的人其实正是她。
书画粗略将两个牙婆扫视了一遍,眉眼含笑,嘴角上勾:“敢问两位刚才是去打架了么?一身脏兮兮,居然也敢进沧澜园的大门,想来真是小瞧了我们姐妹两。”
原本一句无心之语,却正好直中红心。
蔡牙婆和胡李氏缩了缩肩膀,眼光闪闪烁烁:“这个……那个……刚才路上有地方在修路,我两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就成这样了。原本我们是想回去换件干净点的衣裳,但又不敢误了小姐定下的时辰,便只能……只能这样了……”
“哦?我怎么不知道这附近有地方在修路?”书画目光略带鄙夷,将她俩看得坐如针毡,“你们若真是觉得看不起我们姐妹两,不想接我们这桩生意,大可直说,不必出言糊弄。我还真不信了,这苏州城里除了你们两个,就没有其他愿意跟我们做生意的牙婆了”
言罢,书画就站起身,眉间含怒,似要拂袖而去。
两个牙婆被吓得一蹦而起,赶紧上前两步,急道:“三姑娘莫要动怒,我们二人方才真是有事才弄成了这副模样,断然不敢有丝毫轻看二位姑娘的意思,还请你们原谅则个,我们二人在这里向二位姑娘磕头认错”
蔡牙婆与胡李氏当真撩起裙摆,屈膝就跪了下去,上身伏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请求原谅。
看她俩这副样子,却也不像是假装的,一直没有做声的书华这才站起身,笑着将两位牙婆从地上扶了起来:“二位可别如此客气,有什么事儿先坐下来再说。”
胡李氏和蔡牙婆顺势站了起来,却是怎么都不肯坐下去。
书华便回头扯了扯书画衣袖,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说道:“左右不是件什么大事儿,大姐跟她们置什么气。我早几天前就差人打听过了,苏州城里就这两个牙婆最能干,做事最最牢靠,要不然咱们何至于这么麻烦地将她俩请上门来?再说了,她们现在都已经亲自上门来了,你就当是卖我个面子,姑且与她们谈一谈。倘若她们没法子为咱们寻得一处好地,那咱们到时候再与她们好好算清这笔账,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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