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得不对她生出几分敬佩。
曾经那个不知规矩为何物的野丫头,如今应经成长为了一个娴静能干的大小姐。她的蜕变,令所有认识她的人为之大跌眼镜,尤其是书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来到书华的身边坐下,修身的长长齐腰襦裙静静盖在她的腿上,隐约能够看见她双腿的轮廓。此时此刻的她,就好似一个天生的千金大小姐,行为优雅,举止美好。
她变得好看了,变得娴静了,同时也变得消瘦了。书华与她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瞥见她眼底的丝丝倦色,还有那些一闪即逝的疲惫之态。
书华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不要太勉强自己……”
书雪轻轻一笑,无奈之中又透出些许甜蜜:“刺史夫人已经说了,只要我努力学习规矩,将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她就会同意我和尹三公子的婚事……”
“那尹三公子……他本人是个什么态度?”
书雪又添了几分羞涩:“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应该是愿意的吧。”
书华还想再劝她几句,但见到她眼底深藏的幸福之色,到了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咽回去。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得太多反而会令她反感,无奈之下,书华也只能闭上了嘴巴。
集绣之后,就是小姐们的才艺表演,有弹琴的,有跳舞的,还有吟诗作对的……
看着看着,书华的瞌睡虫就爬上来了,趁着没人注意到这边,她低下脑袋偷偷睡着了。直到一股子浓郁的香味飘进了她的鼻子,她猛地一吸气,果真是食物的香味。
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才知道是赏花会的最后一项“品食”开始了。
各家小姐们都将自家带来的糕点美食端了出来,摆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长桌上,其他人可以任意品尝,如果觉得好吃的话,就将手中的筷子送给做菜的那位小姐。品食结束时,再根据小姐们手中的竹筷多少来决定优胜。
筷子只有一双,评定的机会只有一次但是……这并不说试吃的机会就只有一次。
书华忍不住在心里奸笑,她在拿到属于的筷子之后,从桌子这头慢慢走到桌子那头,期间绝不放过任何一样美食。每样都吃一点,但却绝对不将手中的筷子送出来,直到将桌上所有的菜吃过一遍,她方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啥?还要给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吃过的美食,好像每一样的味道都还不错,又好像每一道的味道都差不多。想了想去,她随手将筷子送给了距离最近的一个红衣少女。
回到之前的座位上,书华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表示非常的满足。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天边夕阳西下,鲜红的晚霞灿烂若斯,大朵大朵的红色云层一如盛放的大红杜鹃花。
品食的获胜者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书华只是瞥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便没有再注意了。赏花会进行到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她开始掰指头耗时间。
等到书雪宣布赏花会结束,书华立刻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开,一个红色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书华看向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少女,一身火红的齐腰窄绣襦裙,头发漆黑,眉目如画,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她先将书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就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方莹锦,今年十六岁,家住在城南庆吉胡同的留香园。我平时喜欢下厨做饭,最爱的颜色是红色,最喜欢的花是杜鹃,最讨厌的事情是喝药,最……”
“等等等等,”书华伸出右手,打断打断她这段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那啥,你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方莹锦咧嘴一笑,眼眉弯弯:“我想认识你。”
书华一愣,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嘿,还真没发现,自己居然男女通吃?
方莹锦从怀里抽出一直锦盒,递给她:“因为有你的最后一票,我才得到了第一名,这个是品食的奖品,我把它送给你,算作咱两的见面礼。”
自己啥时候给她投过票了?书华茫然地在脑海中搜索记忆,半天也没找到个所以然来。
见她不接,方莹锦干脆自己打开锦盒,取出里面那根雕玉兰花白玉簪,抬手插入书华的发髻之中,端详一番之后说道:“果真很适合你,我还是比较喜欢红色的东西,真是可惜了……”
原来是因为她不喜欢,所以才送给了自己……书华忍不住囧了一下。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书华笑着向她道谢:“我叫沈书华,你叫我书华便可。”
“你是沈家的人?”方莹锦略感诧异,“我之前去过沈家几回,怎地都没见到你?”
“我之前一直住在汴京,前几月才回到苏州,你不认得我也是自然的。”
方莹锦挠了挠头,好似之前听到母亲提过这回事儿。她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和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晓得去沈家的路,过两天我就去找你玩”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书华站在原地,对这个行事风风火火的方莹锦感到有些适应不良,旁边的书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人都快走光了,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前面的人离开了桃花林。
回到博园,颜氏告诉她,汴京那边又来信了……
第93章活该遭雷劈
二哥的信里简要说明了三件事:第一,京里现在局势不大稳定,他已经写信给四伯和书睿,让他们以生病为由,请了长假回家沐休,在这段时间内,沈家要尽量保持低调,避免与官场人士接触,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他上次托人带过来的账簿里面,还夹杂了一张地契,那张地契是祖上传下来的,算得上是他们的祖产,是城郊外的梨山,占地两百余亩。他让书华去山上看一看,选个合适的地点建宅子,用作今后居住之用。
最后,就是关于姚氏的事情。他已经问过家中的一些老人,他们说是姚氏的女儿曾经的确生过一场重病,几乎夭折,后来说是忽然回光返照,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他又在信里说了,书画的的确确是沈家的血脉,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太去追究了,毕竟父亲都已经不在了,那些事儿就算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厚实的信封里头,除了二哥的信以外,还藏着另外一封信。书华将其拆开,与上次一样,仍旧只有只言片语——吾安,勿念,静候归来。子墨书。
书华将两封信都好好收起来,然后从装有账簿的木箱子里翻出了梨山地契,地契被叠得整整齐齐,纸张已经严重泛黄,边角音乐有些破损。
二哥让她去选个地方建宅子,想必是要在此长久地定居下去,建宅子不是什么小事,书华琢磨着,这事儿还得去向大伯他们征询一下,让他们在旁帮衬着点。
到了第二天,书华去向颜氏请安,准备找二伯提建宅子的事儿,却不想颜氏说他去了沈家宗祠。
书华原本打算等到二伯回来再说,可颜氏说二伯去宗祠是为了宗祠修葺的事情,宗祠修葺事关全族,但凡在苏州的沈家人,今儿个全都去了沈家宗祠,集体商量着宗祠修葺的事情。颜氏道:“三叔公之前还派人来说了,说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去祠堂那儿看一看,全当是代表你家二哥来旁听。你一直居住在汴京,虽然你们那家每年都会寄钱回来参与祠堂修葺,但却从未真正见过祠堂修葺的过程,这一回就当作长长见识。”
听到她这么说,书华也觉得可以去看看,顺带向其他几位叔伯说说修建宅子的事情,让他们给出出主意。
书华回屋收拾了一下,顺便揣了几张银票放到兜里,然后就与颜氏一块出门了。她们乘坐小船,顺流而下,来到了沈家宗祠。
宗祠前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热闹得好似菜市场。书华陪着颜氏进到宗祠大院的大门,院子里面的空地上摆了好几张长桌,桌子前面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气氛比外面还要热闹几分。
颜氏说,宗祠修葺需要不少的银钱,其中有五成钱是由五个叔伯均摊,另外有两成是书华家承担,最后剩下的三成则是又族里的族人们募捐而得。眼下这些人就是在排队捐钱,没有规定具体数目,全都依靠各自的家庭条件来决定各自的捐款数目。
书华有些疑惑地问道:“那要是他们每个人只捐一文钱,也没有问题么?”
颜氏难得地笑了:“自打我嫁进沈家这么些年来,还从没见过有人在募捐的时候只捐一文钱的。”
书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倘若有人吝啬,不愿捐太多钱,到最后凑不齐三成募捐数目,该怎么办?”
颜氏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想,就带着她绕过常常的队伍,来到最前面的长桌旁边。大伯、二伯和三伯全都站在桌子后面,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记账写名字,一个负责保管财务,分工明确,干起活来非常熟练。
这个时候,队伍正好轮到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婆婆,她的个子非常瘦小,还驼着背,头发花白,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怀里抱着只老母鸡,身上还背了个破竹篓,篓子里面尽是些刚摘好的新鲜野菜。只见她将老母鸡放到桌子上面,巍巍颤颤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布包,将布包抖了几下,滚出三个铜板。她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几位老爷,俺家里实在没钱了,这是俺最后三文钱。俺知道这些钱不够,所以俺把家里最后一只老母鸡给带来了,希望能凑够数目……”
她说得很诚恳,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负责收钱的二伯,就怕他说个不字。
二伯看了看旁边的大伯和三伯,随即与老婆婆笑道:“牛家奶奶,这三文钱我们收下了,但是你这只老母鸡还是收回去吧,我们这儿实在没处安放。”
一听二伯这么说,牛家奶奶立刻就有些不开心了,她绷着脸说道:“你们可别不识货,这只老母鸡可是俺养了三年多的老母鸡,养得可肥壮了你们要是觉得还不够,俺把身上这篓野菜也给你们留下……”
“可别这样”大伯笑着阻止了她的举动,“我们知道您的境况,三文钱已经够了,这只老母鸡您是留在家里下蛋赚钱的,您还是快些把它带回去吧。您要是真想捐钱,就把您的孙儿阿牛给叫过来,阿牛已经过了二十岁,按理来说,您家里的捐款就该由他来承担。”
站在牛家奶奶身后的一个大叔忽然插嘴道:“那个阿牛成天在外头鬼混,偷蒙拐骗样样都来,莫说让他来这儿捐钱,只怕连他祖母的棺材本都要抢去喝花酒了”
另外一个大婶也接过话道:“那个阿牛真该遭雷劈不但不赚钱养家,还死皮赖脸找他祖母要钱这要是被他爹娘看见了,九泉之下也会不得瞑目”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说起了这个阿牛的恶行,七嘴八舌间,牛家奶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忙不迭地为孙儿解释:“俺的孙儿其实本性不坏,他只是爹娘去得早,自小就少了些管教,性子难免野了些。可是他说过,等到他赚了钱,一定会买大房子给俺住,让俺好好地享福,你们……你们就别再说他的不是了”
第94章含血喷人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吧,”二伯又与牛家奶奶说道,“您还是去寻阿牛过来吧,这修葺祠堂的事情应该由他来捐钱签字,他要是不来,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这修葺宗祠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牛家奶奶却开始激动了:“不能这样俺把俺家里全部的东西拿出来,代替阿牛捐钱,求几位老爷在功德簿上写下俺家阿牛的名字”
书华略感诧异,偏头看向颜氏:“功德簿是什么?”
颜氏指了指大伯手下的册子:“那就是功德簿,用来登记每年募捐情况的账目,等到宗祠修葺完成后,那个簿子上的名字都会被刻上功德石上,用以后人瞻仰,为后世积功德。”
二伯有些为难:“可按照规矩,应该是阿牛亲自过来的,您这样……怕是有些不大妥当。”
“修葺祠堂是沈家的大事,俺们都是些乡下人,平日里只知道种地养鸡,没什么见识,但俺们知道,只要能在功德簿上写下名字,就能得到沈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求得子子孙孙的平安为了俺孙儿的将来,俺求求你们,就让俺代替阿牛这一回吧”牛家婆婆急得全身发抖,眼看就要屈膝给人跪下了
书华没想到功德簿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想想也是,古代人最信这些个祖宗保佑之说,要不然建这些个祠堂有何用?
见到牛家婆婆这般可怜的模样,大伯心有不忍:“罢了罢了,这三文钱我们就暂且收下了,这只鸡您还是带回去吧。至于阿牛那边,过些日子我会亲自去找他,若是他还不听劝告,自有族规惩罚。”
奈何牛家婆婆死都不肯把母鸡抱走,说是三文钱怎么都太少了,唯有加上这只母鸡才算凑足数目。
正巧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