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管太后娘娘,你只管老实跟在皇后身边就可以了,”二哥面色深沉,心中很是忧虑,“朝廷现在很乱,太子又因为陛下之死而陷入低谷,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丞相府现在即便是再厉害,也不敢在宫里放肆。皇后现在应该跟太后在一起,你去寻太后之时就能见到她,她是太子的养母,一定能保你周全。”
“那家里面怎么办?”
“放心,你和我都不在,家里就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对那些人而言并无用处,不会有危险。”
“那大姐呢?”
“她与你不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人知道她对我们起不了威胁作用的。”
听了这些话,书华知道他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了,这才点头应下:“好,我换件衣服立刻就跟你进宫。”
进了皇宫之后,二哥将她送到清仁宫门口,就独自走了。她一个人被领进了清仁宫的暖阁,一切都如二哥所料,皇后现在也在清仁宫里面,除此之外,还有华阳公主和方美人也都在,全都是些老熟人。
一屋子的女人,个个心怀鬼胎。
书华向在座的各位请了安之后,就老实站到皇后身后,低着头不发一言。
大家的模样与上次相见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华阳公主还是那么爱说爱笑,丝毫没有因为皇兄死了而感到伤心。皇后也还是那般不爱说话,总是静静地坐在一边。至于刚生完孩子的方美人,模样依旧清秀婉约,怀里抱着三个月大的儿子,低眉顺眼。
令书华没有想到的是,印象中应该因为丧子而感到心痛不已的太后,却表现得很若无其事,一脸的安详宁静。当华阳公主提到太子殿下曾经的荒唐行为之时,她老人家也还是保持着端庄华贵的模样,既不表示赞成,也没有让她闭上嘴巴,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听到有人批评太子素行不端,作为太子养母的皇后自是要为他讲话的。这位皇后虽然平日里不爱说话,但她此刻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又是掷地有声,充满了一国之母该有的威仪与从容。
华阳公主更是个不能吃亏的主儿,别人说一句,她就要驳两句,音调越说越高,丝毫不畏惧对方是堂堂皇后。
眼看着两边就要吵起来了,方美人怀里的孩子忽然在此时哭了起来,清脆的哭声打断了争吵。
一直未说话的太后忽然开了口,对王美人说道:“孩子可能是饿了,你带他下去找奶娘吧。”
“是。”
王美人离开之后,气氛又开始陷入僵局之中,两方的拉锯战还在进行。太后一直不说话,安静得不像话,沉默的态度令人心生疑惑。
如果过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入黑,太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累了,让大家先散了。
等到出了清仁宫,华阳公主立刻就与皇后分道扬镳,书华自然是跟着皇后走。
皇后直接去了灵堂,见到还跪在灵堂前面的太子,与他说了些话之后,就又走了。书华跟去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自家二哥,二哥让她现在这儿等一会儿,晚上可以一起回家。书华自然是很高兴地答应了,立刻就向皇后提前告了辞。
皇后正好自己也有些事情,赶着要回到中宫处理,很快就答应了她。
偌大一个灵堂,里面几乎都见不到人,冷冷清清的,地上点了些白蜡烛,昏黄的烛光愈加增添了几分诡异。书华在灵堂外间站了一会子,与二哥打过招呼之后就打算到灵堂旁边的偏殿去候着,一个老公公却忽然从里间走出来,朝书华说道:“沈姑娘,殿下请您进去。”
书华看了自家二哥一眼,见到他点了点头,这才跟着老公公缓缓地走进灵堂里间。一口巨大的棺材摆在大殿的最中央,棺材前面挂着厚重的白幡与松枝,再而就是德帝的牌位与祭案,案上还摆着些瓜果香烛。在祭案旁边的地上还摆着一个红漆托盘,托盘里面是一些早已冷掉的饭菜。
檀香充斥着大殿,静谧而清冷。老公公在这时候悄悄地退了出去。
景安就跪在祭案面前的蒲团上,一身白色孝服,身形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在书华跪下来请安的时候,他稍稍侧过身子:“刚听到你的声音,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声音很暗哑,带着厚重的倦意,想来德帝的忽然去世对他造成了挺大的打击。
书华不由稍稍抬起了头,瞥了他一眼,不由一愣。她见惯了他自信潇洒的模样,这是第一次,她见到他竟然也可以这么消沉颓废,消瘦的脸上布满了悲伤。
书华张了张嘴,许多担心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只化作四个字:“殿下节哀。”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说出来也未必会有用,倒不如任其烂在肚子里,这样对大家都好。
景安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最后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你还是老样子,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小心。”他自称“我”,而非“本太子”,可见他是真的在放下身份说话。
自信如他,从来不会露出这般苍凉的表情。书华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景安有些陌生。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家父临终前交给书华的。”
“……你父亲很疼你?”
书华想了想:“可能吧。”
“你这个答案很有趣。”他忽然掩住嘴角,轻轻咳了两声。
“你病了?”
景安无所谓地摆摆手:“有点着凉,不碍事。”
书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不愿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得悻悻作罢。他动了动身子,想要从蒲团上站起来,却不想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往前面栽下去。
书华大惊,赶忙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叫人传太医?”
景安扶着她的手,缓缓坐回到蒲团上:“你不是常说男女授受不亲么?怎么今天主动投怀送抱了?”
还有心情开玩笑,就说明他的精神还不错,书华毫不犹豫地甩开了手,起身就要走:“我去招人帮你传太医。”
景安忽然伸手扯住她的裙摆:“别……”
书华无语地瞅着他:“你到这个时候还逞强?”
景安神色有些古怪:“我不是病了,我只是有些饿……”
“……”
第69章诀别
如果不是因为整个灵堂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这里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呼吸声,书华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堂堂北周的太子殿下在挨饿?你信吗?
书华哭笑不得:“请问太子殿下,您有多久没吃饭了?”
“……三天。”
书华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不吃饭?宫女应该每天都有送饭过来的。”
“……没胃口。”
书华扫了祭案旁边的冷菜冷饭一眼,再联想到刚刚进来时候没见到一个伺候的人,心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德帝刚刚去世,宫中有很多事情需要忙,太后要忙着晋级为太皇太后,皇后要忙着晋级为皇太后,太子妃忙着晋级为皇后。搬移宫殿,准备封赐圣诏,联系外戚拉拢势力,所有人都在为着自己的利益而忙碌。就连一般的宫女太监,也都在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奋力奔走,送礼请客拉关系,手段层出不穷……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太子殿下就快要饿死了。
景安松开了手指,懒懒散散地坐在蒲团上,脸色明明都显得有些苍白,可那双眼睛却还要露出轻佻的笑容:“担心我了?”
书华知道他是因为亲人去世才会没了吃饭的心情,这种情绪她可以理解,就像她昨天担心二哥会出事一样,但若长此以往,他真的会因为不吃饭而饿死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对他而言,旁人的话无济于事,只有亲人的劝解才能有用。
“我去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说完,也不等景安说话,她就大步走了出去。先前的老公公就站在外面,见到书华走出来,立刻就上前两步:“沈姑娘,殿下怎么样?”
书华看着他,很瘦的一个老年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眼角有很深的皱纹,却总是含着盈盈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个和蔼的长者。听他这么问,书华猜到他应该知道了景安不吃饭的事情,她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一个外人,说得再多也是于事无补,这事儿得去寻皇后娘娘,毕竟殿下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若能说几句话,一定能顶得上我们说几百句话。”
老公公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刚来过一趟,并没有发现殿下的异样……”
养大景安的皇后都没看出他没吃饭,想来景安在那位皇后娘娘的眼中也不是很重要,书华心底无不发寒,这宫中果真是只讲利益不念感情的。
“公公,您看这事儿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殿下这么饿着吧。”
“殿下那是心病,饶是现在有山珍海味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尝一口。而且,现在宫里面乱得很,老奴虽是陛下生前的人,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胡乱走动,万一被人误会了什么,老奴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又是一只老狐狸,书华暗地狠狠鄙视了他一番,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良善的模样:“无论如何,还是去准备些吃食吧,至于殿下那边……我再去劝一劝吧。”
虽然很不愿意与景安单独相处,但他好歹也是北周朝的太子殿下,而且之前也帮过自己几回,这回全当是还了他这个人情。
老公公却是露出了为难之色:“中宫与清仁宫现在的人事调动非常大,连累整个宫里的人事都不稳定,御膳房那边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现在过去,未必能找得到人……还是这样吧,这附近有个小厨房,沈姑娘就帮忙带几个宫女过去将就一下……”
书华再度无语,皇后现在就顾着拉拢外戚帮助景安登基,已经完全不管这座皇宫的死活了吗?太后那边也不知道唱的哪一处,纵容女儿拉自己孙儿下位不说,连着这宫里的事情也都撒手不管,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老公公召来了四名宫女与一名小太监,让他们带着书华到附近的小厨房,在出灵堂的门口时候,书华没见到自家二哥,不由心生疑惑。旁边的小太监很会看人眼色,当即上前来与她说道:“方才翰林院有人过来,请学士大人过去一趟,这会子怕是正在翰林院里忙活。”
书华感激地谢了他,一行人很快就来到小厨房。说是小厨房,其实比沈家的正规厨房还要大上许多,这就是阶级区别呐。
她将厨房逛了一圈,将能用的食材都寻了出来,让宫女们将需要用的食材都清洗干净,按照要求切好。
好歹她也是在厨房混过一顿时间的人,加上这三年的素食日子,她现在做素菜拿手得很。
只见她撩起衣袖,麻利地开锅下油,霹雳哐当地挥动锅铲,没过多久,就做出了一锅四宝素菜羹和一碗鱼香豆腐。四宝素菜羹可以开胃,鱼香豆腐容易下饭,希望那块牛皮糖能给个面子吃两口。另外,她还特别熬了一锅八宝粥,好让他清一清嗓子,免得再咳嗽。
等到她将这些做完的时候,旁边的宫女们不免面面相觑,其实公公让她们跟着沈姑娘过来,只是让她帮忙指点一下做菜的方法,可不是让她亲自下厨。
见到她们的神色,书华这才发觉自己抢了人家的活儿,不由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与宫女们一道回到灵堂,才发现十五皇子与十七皇子来了,他们正坐在灵堂旁边的隔间里头谈话。书华在门口停了一下,将手中的饭菜转交给老公公,轻声道:“麻烦您先等一下,我再去叫人添两副碗筷。”
书华又再次回到小厨房,先让宫女送了两副碗筷过去,自己又特别多做了两个素菜,端着它们回到了灵堂。
她进到灵堂隔间的时候,景安正与十五皇子、十七皇子吃得很开心,不由稍稍安了心。她将饭菜摆好,悄悄看了十五皇子一眼,见到他正好望过来,两者不由会心一笑。
书华小心退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十五皇子与十七皇子这才起身离开。临走前,十五皇子还特意停下脚步,与书华说道:“有劳你了。”
等到他们都走了,书华方才走进隔间,见到景安面前被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景安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这些都是你做的?”
书华得意一笑,故作谦虚状:“比不得宫里的御厨,还请殿下凑合凑合。”
等到宫女们将碗筷收拾干净之后,书华估摸天色也不早了,二哥应该回来了,是时候回家了。还没等她转身,就又被某块牛皮糖给扯住了裙角,她不由斜着眼睛睨他:“尊贵的殿下,您又想怎么样?”
“你二哥还没回来,你再陪我说说话吧。”
“你怎么知道……”书华顿了顿,恍然大悟,“是你把二哥调开的?”
“只是顺手而已,翰林院那边现在的确很忙,很多封赐的圣诏都还没拟,还有父皇生前的传记和言论,也需要重新整理,修编成案。”景安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坐下来吧,站着看得我脖子疼。”
书华没好气地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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