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华无语地看着他,有气不能发,还要摆出一副讨好的嘴脸,行完大礼又要端茶倒水。等到二哥来了之后,她立刻就溜之大吉,躲回到自己的兰苑里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景安总是隔三差五地登门拜访,而且每次都是直接摸进书华的那件书房。他摸进去之后除了和二哥说事儿以外,就是将书华之前整理好的那些书翻出来看,书华曾经暗示过他,如果他是喜欢看这些书的话,大可以带一些回去慢慢。
可是某块牛皮糖表现得很无所谓:“这里安静,本太子喜欢呆在这里。”
未必那么大个东宫就找不到个安静看书的地方吗?书华忍住想要咆哮的冲动,再一次气呼呼地离开书房,缩回到自己的闺房。
景安这么频繁地来沈家,即便是偷偷地过来,但这世上又哪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就有人传言,说沈书才现在成了太子殿下的心腹,经常是下了朝就跑到沈家,与沈书才秘密商谈国家大事。
不用怀疑,沈家现在在别人的眼里,已经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太子一党的成员。
原本还想挣扎一下的书华,很快就彻底放弃了反抗的念头,因为她二哥跟她说:“陛下昨儿个特意找我谈了话,让我好生帮助太子学习朝政之事,现在我每天下完朝之后,还得特别绕道东宫,与太子商讨国事。”
还是皇帝老子厉害,见到自己儿子成天往别人家里跑,索性就将那人送到了儿子的家里头。
既然沈家的立场已经被迫定了下来,书华这心里头反倒松了一口气,原本极深的愧疚感也随之减少了些。可事情还没有结束,某块牛皮糖的好奇心极为严重,他又悄悄向陛下请了旨,说是沈家藏书极多,想要到沈家多看看书,而且沈家较之皇宫要更加安静,少了许多眼线,更有利于谈论国事。
陛下只当他是想要拉进沈家的关系,努力将沈书才培养成为他的得力心腹,很爽快地遂了他的心愿。
于是乎,沈家几乎每天都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进出,而他选择与沈书才谈事的地点,就是书华那间书房。
自己的地盘被别人霸占了,她还不能有丝毫的怨怼,脸上更得摆出一副受宠若惊千恩万谢的愚蠢笑容书华暗暗咬牙,她总有一天会被积压起来的怨气给憋得爆炸。
景安对她的怨气视若无睹,找了个机会又问起了那个问题:“现在可以将你上次未说完的话说完了?”
沈家现在完完全全成为了他的势力,想要安然躲过丞相府那边的爪子,他们唯有死死抱住太子这棵大树,等到他今后登基做了皇帝,他们才算是没有押错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书华也实在没有了与他继续绕圈子的理由,就干脆地将话说清楚了:“我哥上次也没说错,儒家的以仁治天下本就是对的,可是除了这些,儒家还提倡亲君子,远小人等等主张。当然,这些也都是正确的,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真正的‘仁’?什么才是‘真君子’?”
景安略一思索:“仁者;情志好生爱人;故立字二人为仁。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些是殿下对于‘仁’与‘君子’的见解,可是在儒家以及其他学派的眼里,未必就是这么一回事。如今孔孟等圣人早已不在,剩下来的都是些儒家学派的弟子,他们必然没有圣人的高尚情操与莫大智慧,他们对于君子与小人认知必当也是各不相同的。中庸不是错,可偏偏他们还没有容人之量,一旦有人质疑他们的观点,他们立刻就指着别人说是小人、奸臣、逆贼……甚至于昏君……”
景安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之中还有这般因果关系,心里也不由地跟着生出了几分警惕之心。
“举个例子,历史上的西秦皇帝重武轻文,瞧不起读者之人,甚至于将朝中文官当做猪狗一般辱骂呵斥,手下斩杀读书人更是不计其数。等到西秦被灭掉之后,史官将西秦皇帝骂得一文不值,让西秦皇帝的昏庸暴君之名遗臭万年。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史官也是读书人,对西秦皇帝怀恨在心,找到机会自然就要打击报复么?至于西秦皇帝生前带兵抗击匈奴人,维持边疆安宁几十年的功绩,却是被那些个大学者们一笔抹去。”其实书华是想说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情,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秦朝,只有一个叫做西秦的朝代,正好里面也有这么一段历史,她就拿来凑合着用咯。
景安的眉毛开始皱了起来,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还有,西秦皇帝虽然贬低读书人,但皇宫里面还是收藏了好些珍贵书籍的。可是当初被楚国攻破王城的时候,楚人放火烧皇城,不但烧死了皇城之中的西秦皇帝,还烧毁了宫中所有的珍贵藏书,可是这些事情却从未在史书之中提起。在那些大学者们的眼中,罪魁祸首依旧是西秦人,楚人反倒是值得同情的,那些史官所写的是事实吗?”
景安的眼中隐隐藏着怒气,原本俊秀的脸庞已被拉得老长。
第66章捉奸
“其实不仅仅是指儒家,还有其他学说也一样。孔孟老庄等人圣人都早已故去,他们本人留下来的言论其实少之又少,可是后来的弟子根据自己的想法,将它们分成好多学派。为了排挤其他学说,他们势必坚持自己的学说才是最正确的,所有的是非观点都以他们的审判观点为基准,一旦有人触及他们的禁地,立刻就把对方置于死地再者,现在有关孔孟老庄等圣人的言论大都时有后人整理而成,这其中的真假含量还有待考证不说,就拿后人为他们所说言论做出的注解来谈,就有很大一部分参入了自己的思想。换言之,就是谁对谁错的决定权全都捏在他们的手上,长此以往地发展下去,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就会越来越高,甚至于高过帝王……”
景安猛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急急地走了几步,面色显得极为愤怒:“岂有此理?简直是反了”
历代君王之所以重用各种学说,就是因为它们可以帮助自己更好地一统天下,可若让某一思想过分壮大,就会适得其反。就像西方中的教皇制度,统治者本来是想利用宗教令人们臣服,可是在教皇思想迅速膨胀的最后,教皇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反倒超过了统治者。当初哥白尼不就是因为一个日心说而被活活烧死的吗?这事儿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发寒。
只不过事情都有好坏两面,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书华想了想,又道:“但不可否认,他们的存在也带来了不少的好处,儒家讲究礼义廉耻,尊重人伦孝道,为朝廷提供了礼法秩序的依据,有利于维护国家安定。至于其他学说,也都各有各的长处,诸子百家,各有不同,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扬长避短,取长补短,均衡发展,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景安的眼神又缓缓沉了下去,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百家学说多如牛毛,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倘若每一个都说得对,岂不会天下大乱?所以说,还是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学说出来做领头军,让他们给天下读书人做一个榜样。君王只需控制好这一个学说,再给其他学说一点点的发展余地,把握好尺度,就很好了。”至于其中具体的用人细节,自是用不着她来多嘴,这些事他心里应该更加清楚。
巴拉巴拉地说了这么多的诛心之言,书华不免庆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小命还在。
该说的她也说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事情与她再无关系,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她正要找借口溜走的时候,二哥正好赶过来了,书华随即停下脚步与二哥打了声招呼。
景安依旧看着书华,眼色变幻莫测:“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他们只想着如何给自己争取利益,你与他们不一样……”
书华一愣,随即干笑了两声:“高处不胜寒。既然决定了要坐这个位置,定是要做好准备面对这些的。”跟他谈利益?她自认为自己还没得这般厉害的算计头脑,搞不好到头来不但没捞到好处,反倒被他给算计了
景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倒是看得比本太子还通透?”
“旁观者清而已。”
“但愿你能一直清醒下去。”
见到这两个人之间诡异的对话,旁边的沈书才似有不解,但又不好直接问出来,只得暂且忍了下来,等到事后再问妹妹。
景安从腰间取下一枚精巧的金丝红玉小印章,放到她面前,“本太子赏罚分明,这个你拿去吧。”
书华哪里敢要,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多谢殿下的好意,书华心领了,只是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是让书华受之有愧,还望殿下收回赏赐。”
“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只是个章子而已,拿着它随意进出宫中的藏书阁。那里头的书多得很,你看完之后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见解,可以再与本太子谈谈。”
……原来这家伙还是为了自己。
书华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但又转念一想,想到那座传说中的藏书阁,好多好多的书,全都是外面有钱也买不到的珍贵孤本……口水……
见到她一脸痴迷的样子,景安的笑意更浓了:“看归看,可不能将书拿走了,那里面的每一本书都是有详细记录的,万一丢了一两本,足够将你的脑袋砍个十七八次了。”
书华偷偷扫了二哥一眼,见到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放到裙子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章子,捧在手里屁颠屁颠地退出了书房。
她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兰苑,才刚刚将章子拿出来瞧了两眼,外面就有人跑过来禀报,说是太子妃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当真是太巧了。书华赶紧让青巧去书房知会二哥和景安,自己就带着青巧去了前院,亲自将太子妃迎进了正屋的堂屋里面。
这位尊贵的太子妃也算是书华的老熟人,许久不见了,她较之从前更显华贵倨傲,清秀美丽的容颜已然脱去少女的稚嫩,增添了几分女人的独特韵味。她穿着一身精致华丽的宫装,眉目端庄,见到书华的时候,嘴角轻轻一笑,竟是藏了几分轻视:“好些日子没见到你,近来可好?”
书华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站在旁边小心伺候:“托太子妃的福,书华一切安好。”
“是吗?可本宫听说你前不久还生了病,为此还推掉了本宫的婚宴。”
这算是秋后算账么?书华暗自擦去一把冷汗:“的确是感染了风寒,不过现在已经康复了,有劳太子妃担心了。为此错过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的婚宴,可能是书华没这个福分,书华虽然感到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呵,你这张嘴倒是一直都很厉害。”
“书华惶恐。”
“得了,本宫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与你闲聊的,”王平熙面色淡淡的,“本宫方才出来买点东西,刚巧经过这附近,知道太子就在沈家,就过来寻他一道回宫。”
这附近啥时候有商铺了?书华暗自撇了撇嘴,对这个拙劣的理由表示非常怀疑,一个女人忽然跑出宫来寻自家老公,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肯定是怀疑老公在外面搞外遇,心里不放心,想要来捉奸了。
“太子妃请稍等,书华方才已经唤人去请太子殿下了,应该很快就能过来了。”
“嗯,”王平熙总是端起旁边的茶碗,小口地喝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最近太子天天往沈家跑,可是碰上什么难以解决的重要大事需要与你兄长商量?”
看吧看吧,来试探口风了
“二哥与太子殿下每日都是在书房里面商量事情的,一般不许下人打扰,而且二哥也不会与书华说那些朝廷上的事情。至于他们之间商谈何事,书华自然是不清楚的。”
“沈家才多大,殿下又来了这么多回,多少都能撞上一两回,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清楚?”
书华笑得满脸无害:“即便是碰巧听到一两句,也不能随意乱说呐”
“本宫可是太子妃,是太子殿下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有什么事情是本宫不能知道的?”
书华无奈:“诚如太子妃所说,您是殿下的结发妻子,倘若殿下有事想与您说,想必也用不着书华来多嘴。”
原本一句无心的话,落到王平熙的耳里立刻就有了另外一番意思。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书华一眼:“到底是什么事?竟是连本宫都要瞒着?你知道些什么?你若能说出来,本宫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明白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书华更是哭笑不得:“只是些只言片语而已,都是些朝堂上的事情,书华不过一介女流,实在不敢妄加议论呐”
王平熙目露怀疑:“真的只是朝堂之事?”
“不然太子妃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书华顿了顿,好心提醒了一句,“沈家现在还在孝期,加上家中刚送走了一批下人,现在家兄身边除了几个小厮,就只有一个从小跟到大的丫鬟和一个九岁的小丫头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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