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下巴传来一阵阵刺痛,孟从夏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一下下巴,疼地皱起了眉头。折腾着下了床。
房间里摆满了花束和花篮,所谓的“千金小姐的待遇”,高级单人病房干净整洁,空中也没有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却依然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周围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可怕,门外的走廊也是空荡荡的。就像恐怖片中死神将至,而此刻是绝望前的最后一秒。
孟从夏在以前的时候就算没有多少朋友,也没这么害怕独处,大概因为经历过许多事后,人也变得敏感起来。
而寂寞总是比快乐坚强可靠。
……
床头柜摆着一束纯白的百合花,“百合”她想到了她,觉得有点愤怒又难过,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百合花的周围是星星点点的满天星,做着衬托装饰的作用。小小的,像雪一样。
孟从夏想起他第一次送花,不是玫瑰,也不是些别的什么,送的就是满天星。配上他干净的白衬衫,漂亮的面容,像个骑士。那种在花店里充当配角的花,不能算得上太美,却让人很舒服。
她捧着花,跟着推单车的他,走在静谧的夏天的阳光里。额头感觉到风吹来的燥热,裙摆抚摸路边的台阶,车链条与车轮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蝉不肯罢休地响彻了整个夏天。
你好啊,夏天。
……
孟从安,孟从夏,一男一女,相同的姓氏相似的名。
高中开学初点名的时候,更巧合得一前一后挨着被点到。班主任就喊了声:“孟从安,孟从夏,你们是兄弟?”
有人就在一旁起哄:“是兄妹啊,老师。”
“哦。”班主任扶了扶眼镜,仿佛确定了一样。
孟从夏怔得说不出话来,孟从安在后排没有任何反应,用余光瞥见一个欲探起身的身影,稍稍好奇。
那以后他们开始熟络。
不过,这样的名字,大概谁都会误会他们是兄妹吧。
到后来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去食堂,一起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成双走过,一点没被怀疑有早恋倾向。孟从安因为成绩优异,几乎全校老师都认得他。
有一次教导主任看见他俩在一起,本来想说说校规纪律怎样严明云云,发现是年级里有名的高材生,也听说他有个妹妹,就在他边上说道,兄妹一起回家啊,路上小心点。。末了补上一句:好好学习。就走了。
从夏总是暗喜,然后对从安说,你看我们之间多巧多巧,只因为名字的关系。从安就作无奈状:“父母有先见之明。”
孟从安在暑假的时候本想改名跟母姓的,后来因有事耽搁才忘了这件事。他嘴角有不可觉察的笑意:确实很巧
做他的“妹妹”最好的也最不好的事就是常有女生来询问从安的情况,塞吃的,递情书。她甩给孟从安的时候抱怨:“怎么就没人给我写情书呢?我也要!”
孟从安面上虽无表情,心里却有些开心,也不是没男生暗地里问他怎么追夏夏,但都被他用拳头威胁:“敢动孟从夏试试。”
思绪回到眼前。他像拍小狗似的拍拍她的头:“你这个人太折腾。”
有时孟从夏会挫败地想:他那么优秀,如果是恒星,一定是太阳了,金光灿灿的那么耀眼。而自己就像满天星,那么平凡,他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最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轨道。
……
从夏看见花束里有一张茶色的卡片,周围有一圈精致的蕾丝花边,娟秀的字迹写道:“加油,一定要活过来!”从笔迹和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好友梁橙之手。
她面色苍白地笑了,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破了下巴,不过缝了几针,又不是要死了。
不过是他要结婚了,而新娘不是她而已。
又不是要死了。
……
下午的时候,从夏火急火燎地想出院,医生拗不过她,只好嘱咐按时来拆线,不要碰水等事项后就给她放行了。
偌大的城市,数以万计的人口,每个人都在生活里兜兜转转。
从夏坐在出租车上,透过车窗看见一对正在过马路的老夫妇。老大爷紧紧攥着老太太的手,穿梭在车水马龙之间,笑映在脸上也印在她的心里。如此情深,让不相干的人也感动。
不禁回想起从前,和孟从安要过马路。
她就问他:“从安,要是我被车撞死了,你会不会很怕?”
谁知他双手插着口袋,清澈的眼睛里透着从容:“不会。”
她心里一声“哼”,不服气地转过头。还未等红灯跳转,她就先一步跨入了斑马线,来往的车辆飞驰,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过去。
孟从安反应过来,就赶紧跑来拽住她往回走,“你要不要命了?车这么多还过去!”他回过头在她头顶有些恼怒却细声地又说,“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从夏觉得有些歉疚,正想跟他道歉,望着被他牵住的手,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脸上嫣红,呼吸也变得轻盈起来,只能听到心跳。
耳边传来他背对着的声音:“你是真傻了还是脑子秀逗,过马路这么不老实以后都得拉着你走。”她没发现,走在前头看不见面容的有些慌乱的他,耳根像发烧一样泛起一阵红潮。
以前以前,孟从夏,你到底有没有出息?
确实没有出息,不然也不会他都要结婚了,还幻想着能与他破镜重圆。
……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电话嘟了几声就被接通了。
好听的男声从手机那头传来:“喂。夏夏。”
“顾铭,帮我订张去法国的机票,我想去看看我妈。”她想了想又说:“单程的。”
第二节 离开
顾铭是孟从夏继父的儿子。
孟寿楷早年对婚姻不忠,有了外遇,最终导致与从夏的母亲叶萍离婚。因为叶萍条件不如孟寿楷,法院把从夏判给了父方,但赋予叶萍探视权。
心灰意冷的叶萍决定出走他乡。尤记得她走的那年,从夏才九岁。虽然年纪小不太懂些世故,但她对于母亲的辛苦也心知肚明。比起苦苦维持着支离破碎的婚姻,离开大概是她最好的选择。
叶萍抱着女儿,母女俩哭作一团。她对女儿是有愧疚的,就对她说:“夏夏别哭,妈妈在那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
叶萍是个设计师,曾经小有名气,嫁做人妇后就做了专职太太。大概为了实现年轻时候的梦想,她去了时尚之都法国。两三年后,事业蒸蒸日上,又与在法国的一个华侨顾远游结了婚。顾远游是典型的上海好男人,煮饭做菜无一不拿手,稳重又温柔,叶萍过得很幸福。
……
十几岁的时候。忘了因为什么事了,一次从夏默默地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哭。
什么时候眼前站了一个逆光的男孩。耳边想起他的声音:“为什么哭?”
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多年后在法国,她和梁橙与他在大街上巧遇。他用手捂着听筒,小声地讲电话。从夏还没来得及跟好友介绍,梁橙就拽着她悄悄对她说:“你看见那边那个男人没?”边说边捧起脸:“我好像爱上他了,就因为他的声音。”
从夏抬起头看他,却看不清晰。光线照在他的睫毛上,留下很深的影子,像块贝壳。她拭泪:“我才没有哭。”
他于是一下子就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是是,你是没哭。女孩子都说是风沙进到眼睛里了嘛。”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不解为何一个陌生人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我送你回家。天快黑了,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你等会不也是一个人?”
他好像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样子:“喂,我可是男孩子。再说我有比利。”
这时从夏才发现他手中牵了一条绳,绳子末端套着一只灰色的猫,它的脖子上还系着一个粉色的漂亮精致的铃铛。从夏觉得好笑,从来没见过给猫套绳子的。
“有比利陪着我。”
……
在从夏以为,人生总有许多的巧合,比如相似的名字,比如那晚出现的少年,就是顾铭。
然而并不全是。
只是男生早已得到了女生的照片和住址,好奇想去看看新的家庭成员而已,这种相遇是必然的。看似越是巧合的事,越像有意安排。
而浪漫的人相信缘分和巧合,比如从夏。
……
过了几天,孟从夏去医院拆了线。
她走的那天刚好是孟从安结婚,只有梁橙来送行。
她故意选这一天,其实也是和自己打赌,也许他会放下一切来找自己呢?她苦笑着觉得高看了自己,逢赌必输的她,这一次,终究也是输的。有些落寞又不甘。
梁橙说了很多话,说孟从安就是一混蛋,说这对狗男女配在一起刚好,免得害人害己,还说一定会去法国看她。说着说着突然一下子抱住从夏,大哭道:“我想想你还是不要走了吧,呜。”她抱得很紧,从夏都有些喘不过气了,拍拍她的上背示意她松开些,可是梁橙箍地越发紧密了,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一样。
从夏脑子在胡乱想着,有些恍惚,什么都听不见。
都说少女的心如花,会为喜欢的人盛放,也会为喜欢的人凋零。
从夏觉得这比喻不大贴切,花凋零了还会重新抽枝,发芽,长成更艳丽的娇容。此时她觉得心好像是死了一样,青春也死了。
……
结婚典礼在这个城市最大的酒店里举行。
浮华梦幻的场景,晶莹的露天喷泉,t台上的一对璧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明媚皓齿,温婉可人;他,棱骨分明,风度翩翩。
“百合。”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看似亲昵:“对不起。”他没有看她,眼光还是微笑着眺望远处。哪怕她今日如何盛装出众,也没能入得了他的眼里。
……
也许是他眼界太窄了,只入得了一个人,再没有旁人。
跟从夏以前也不是有没谈论过婚嫁。她说结婚只有一次,要去最好的地方举行婚礼。他问她是不是这里。
没想到这小妮子竟气鼓鼓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肤浅!谁说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里和百合结婚,而不是她心里那个最好的地方。
只是不想弄浊了她,不想弄浊了她清澈的梦想。
……
百合怔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都知道的。
他淡淡的说了句多谢,让她迷茫。原来自己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她看见他的眼,在水晶灯下晶莹有神。从前孟从夏就一直跟她说,他的眼睛特别好看,睫毛也很长,她觉得自己的睫毛也没他的长。
他确实很出众。
即使是装样子结婚也好,即使自己名声扫地也好,她也觉得他能够站在身边的这一刻,是奢侈的。
第三节 异国
登机前收到顾铭的短信:你一下飞机我就去接你,等我。
孟从夏把手机关掉,放进随身的小包里,随着人群登机。就当去玩,换个心情。她心里这么想,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是个靠窗的位子,小小的圆形的小窗,从夏透过玻璃能看外面逐渐稀疏的登机人群,空旷的飞机场,还有候机室大大透明的落笔窗,空空荡荡的,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
飞机起飞的时候,气压差导致耳朵开始疼痛。从夏微微蹙着眉,用手轻轻揉着耳朵。“诺。”眼前出现一件口香糖,她有些迟疑地望向声音的尽头,是个坐在旁边的年轻的中国男子,“你会好点嚼口香糖。”
“谢谢。”她接过糖,并对他表示谢意,心里奇怪虽然长着中国人的模样,说的汉语却很蹩脚。
仿佛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他灿烂地一笑:“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叫simon(西蒙),中国名是陆玦。父母都是中国人,可是我是法国籍的,从小在法国长大。父母这次想回祖国安度晚年,我正送完他们回法国。”
从夏对他点点头,想着法国人是热情的,刚一见面就帮自己